被这番操作秀懵了的布加拉提，回过神就明白洛是在告诉自己，她猜到了波尔波的把柄是什么，甚至已想清了藏匿地点那一步。
她太狡猾了，小女孩胡闹般的暗示点到为止，避开了背地里可能存在的眼线，又不肯明确表态怀疑同伴。
知道太多秘密不是好事，幸而她足够聪明。
布加拉提对洛的这番放心，很快就在第二天清晨里转变成了糟心。
——“他”没有变回“她”！他还操着一把堪比摩托排气声浪的难听嗓子让大家叫他“威尔”！
“昨天的约定不作数了，布加拉提，今天我和他们去玩。你装成不愿意见我的样子，快点把东西……”威尔声音极低，搅完牛奶，顺势撇开手里的小勺。
听听，多善解人意，连台阶都给他铺好了。可他布加拉提是真见不得这个一脸荤素不忌的轻狂小子，哪用得着装？
在某方面十分看得开的男人，做父亲时，却未必希望自己的孩子在这方面是个老手。
布加拉提听着倒霉闺女那口仿佛门轴该校油了的纯正气泡音，一个头两个大，“给我一上午时间就行。”言下之意是中午赶紧变回来。
谁知威尔听了，意味深长瞄他一眼，锋利凌人的眉梢眼角写满无赖，冲他光棍一笑。
完了。布加拉提意识到，这小子一时半会儿不打算滚蛋呢。
好啊洛尔，我替你争取假期，你竟然恩将仇报！死孩子！看我一会揍你了！
可光他手痒痒没用，桌上的其他几个都高兴着呢，纳兰迦已经一口一个威尔大哥叫得欢天喜地了。
平心而论，拉威尔·阿迪莫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好小伙。他高大俊朗，仪表堂堂，完全符合影视剧里大黑手党的形象，那副合该被拥戴的派头，至少得是个教父嫡亲长子。
布加拉提一口闷了咖啡，眼不见心不烦地向门外走去，“你们自己玩去吧，我要去独自静静。”
他刚跨出门槛，身后属于洛的得意坏笑，就以威尔的磁性嗓音响了起来，接着一张桌子笑成一片。
在少年们放纵的笑声里，布加拉提忽然想到，其实这样也好。
脱离了娇柔可亲的女郎躯壳，洛身上那股故作凶恶的架子就消失了，反而变得舒展自然。
好比一把利刃收在了镶满珠宝的鞘里，宝石太珍奇耀眼，旁人便不明所以，总觉得它更适合挂在墙上当壁花；换个清爽些的鞘，这刀就又变成理所应当的可靠依仗。
其实关鞘什么事？没有那样的好鞘，这刀再利也早就折了；而刀也一直是神兵利器，只是世人惯好买椟还珠，认不清真正宝贵的是什么罢了。
——不错，只要这个人的本质，依然是他那个忠心耿耿、胆大包天的好战友，那挂着谁的皮，又有什么关系呢？
青年茅塞顿开，展颜一笑，步伐重又轻松愉快。
然而，洛只是吓唬吓唬队长而已。
开玩笑，她那么爱这副遗传自母亲的美人胚子，怎么可能愿意当男人啦！布加拉提一走，洛就把不知从哪顺来的平顶帽摘了，一头柔发倾泻而下，神出鬼没地换回了少女模样。
趁无人注意，她精准无比地一掷，将帽子远远扔到了旅店大门口的失物架上，人已蹦跳着起身：“我去化个妆！你们等我一下！”
米斯达注视着她这套流畅的把戏，无意瞥见那做工精良的软呢帽里儿上有行小字，似乎是个女名。
真奇怪，这种帽子很少会被姑娘青睐，通常只有黑手党喜欢戴。
米斯达、洛、纳兰迦和福葛四人，饭后一同踏入卡普里岛的旖旎风光中。
与其他度假海岛的**粗犷不同，卡普里岛的风格是细腻、精巧而静谧的。此时正处于旅游淡季，来往的观光客人数不多，若不去名胜景点凑热闹，只在寻常街道上走走的话，是件很悠闲惬意的事。
“天气很好，云彩看着软绵绵的。”洛说着，把那副几乎从不离身的变色茶镜按在鼻梁上。她的眼睛很怕强光，如果在太阳底下不遮着点，一会儿就哗哗流泪，相当难受。
“你知道云有多重吗，洛尔？”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洛望向不远处聚集在一起的人群，“难道云朵很重吗？”
“看着很轻，实际上超级重哇！”米斯达看着身量纤纤的小姑娘，取笑道，“肯定会压坏秋千板的重量。”
洛愣一下，也不分辩，很给面子地露个笑脸，“前面好像是有什么抽奖活动，我们去看看吧。”
他们挤进了人群，听到珠宝店员慷慨陈词的发言：“……每只气球里都放了兑奖券，只要打中，人人有奖！”
这里不算景区，老板大约只是想凑个节日的热闹。而有个小孩听风就是雨，在洛身后小脑袋一冒，攀着她的肩贴上来，“好耶！我要玩！”
洛被纳兰迦震得耳朵一嗡，前面小店员又说道：“在本店消费满二十万里拉，即可赠送五次射击机会！”
“你不是特别喜欢这些东西吗？”“我绝对不会失手的！”福葛和米斯达异口同声，又像没想到似的相互看了一眼彼此。
接着，三双眼睛都转向了身家豪阔的大小姐。
他们真的进了珠宝店。
时候尚早，一楼只有两个店员等候，一个在收纳台，一个接应顾客。店员非常殷勤地上前招待洛一行人，却被下一位进屋的冒失女客打断了。
洛未等转头，便嗅到那位先声夺人的失礼女子身上极富侵略性气息的香水，呛得她立刻咳嗽起来。她看去，见到那妇人亚裔模样，最多不过三十出头，打扮得华艳无比，妆容妩媚精致。
妇孺，漂亮，外国人。
这三点甭管拎出哪一个，洛都会比较容易原谅对方的无理，偏偏那股黏腻的香水味先败光了这人在她心里的好感。
洛看着那店员歉意的赔笑，不在意地挥挥手，带着几个男孩走到另一侧柜台，慢慢溜达去了。
事实上，洛从没来过这样的商店，她更熟悉请设计师来家里定制的那套流程——她的妈妈患有慢性哮喘，虽然不常发作，但也因此不怎么出门。
旁边那位在身上开了香料铺子的夫人，显然就比洛的妈妈幸运许多。她用着哮喘患者敬而远之的浓香，领着丈夫和孩子，趾高气昂地支使店员给她介绍首饰。
洛瞟了眼妇人看中的那串玻璃，双手插袋，转头俯身看向一块很漂亮的宝石。她对于这些东西有自己的见解，没有店员在耳边撺掇也许反而是好事。
“你想买什么首饰，洛？”纳兰迦像条小尾巴跟在洛身后，大眼睛透着机灵，“告诉你，我可懂这个了。”
洛偏一偏头，耳朵上那对金红的维纳斯水晶落在柔婉的颈上，投来一片冰凉。她眼神掠过一枚和她耳上色泽相似的水晶戒指，思索着道：“我近来偏爱双色水晶，小橘子。也许那样的饰品会打动我？”
纳兰迦伸手叉腰，长长地哦了一声，“咱俩说的不是一事儿，我是说我会看这东西是真是假。”
“那好呀，你帮我把关。”说着话，洛又咳了两声。
福葛这时候向她一伸手，掌心里放着块奶油薄荷糖，“吃了就好了。”
这边三个水果其乐融融，那边蔬菜沙拉委屈巴巴闹起来，“我刚才也咳嗽了！我怎么没有潘尼弟弟的爱心糖果！”
福葛头皮发麻，一半为了米斯达做作的腔调，一半为着收纳台后那位店员诧异的眼神，“她有病，你又没有——别叫我潘尼。”
“唔！你骂我！”洛咬着糖瞪了福葛一眼，她现在听不得病不病的话题，“潘尼潘尼潘尼！”
这名字真的太兔女郎了。
纳兰迦和米斯达的哄笑里，福葛面红耳赤捂住额头，连浅色的发根都微微泛红了。救命，这几个人完全不在乎他人目光的啊！
“平时就算了，你满口小橘子小奶油，搞得我们很像富家女眷身边的那种拆白党啊，洛。”
洛今天的衣裙和鞋子都是雪白华贵一挂，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长身玉立，看起来正像油画里的小公主。
可惜她嘿嘿笑得太傻了，叫人生不出一丝绮念：“你在乎这个？那加个词好了，潘尼小少爷——这样我就是那个小白脸了，怎么样？”
“求你闭嘴。”福葛眼珠子都要翻到天上。
他看着欢笑的憨憨伙伴，不自觉地隔着布料按了按口袋里的手机。那块生硬冰冷的铁制品，似乎将他和真实快乐隔开了一样；他微微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
洛快活的笑声又响起：“咦，这个不错！你好，我想看看这块紫黄晶！”
97年那会，意大利还是用里拉的。我对于数字和汇率不在行，粗略算了一下，200里拉大约能算成1元吧。
如果我说的不对，请小天使不吝斧正。（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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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买椟还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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