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前夕。高官被刺杀、明星被自杀、假环保丑闻被揭发,市容越理越烂,市政接连陷落。恰逢明年三月市长选举,执政党下台的呼声越来越高,这个年注定过不太平。
那不勒斯向来孕育烈火般的民意,很多人小时候的睡前故事都是奶奶怎么把丈夫和儿子从德军手里抢回来。这片土地的战火不过刚刚平息四十余年。
市政府门前发生恶性械斗,全城大半警力汇入东南区,查案中的阿帕基紧急应召,调送支援宪兵。疏散游行民众时,他在车的间隙中看到了洛的手下假装平民袭警。有人尖叫,有人咒骂,酒瓶子碴打得到处都是,泥泞的空气弥散着火药和不知道源头的酸腐的风味,还有一团乱的车流在比赛似的鸣笛。
阿帕基确信那些车主是在找乐子。
他的雨披不够长,半条裤管早已湿透了。同事不知道都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他想做点什么,但是什么都做不了。
很热。放在外头的手沾满雨水,又冰又冷,但是他的头脑,他的心,在乱套无序的天地间灼烤得他恨不得把头上的塑料布撕扯下来,好淋一头泥水冷静冷静。
最后阿帕基选择避开了那些熟面孔。他假装突然想起什么事,举着电话使劲嚷嚷着钻进了车门。
嘭。
嘈杂被膈膜隔住,他感觉好了不少。他想,把那些东西抛到身后去。反正游行马上结束了……而且他确实有案子在办。
就在这个时候,洛出现在他视野中。
拉维尔·阿迪莫。
她跟幅画儿似的,稳稳当当站在一片没那么脏的地上,手搭在身边青年的肩上和他说些什么,那青年俯首帖耳,英俊的脸庞满是热切,大半张伞倾在那头严严实实,殷勤已极。
盖多·米斯达。
他看上去快被迷晕了。
阿帕基知道很多事情。比如车载音响的低音要适当减弱,比如雨刮器异动的时候就不要再开,比如洛信誓旦旦点名要的那几条命是谁去监狱里替她拿的,比如官员刺杀案里凶手的保护伞和一年前酒庄爆炸案里的是同一个,比如这个距离能闻到她的洗发水是什么味道。
他一把按关了震得心脏难受的音响,和终于报废的雨刮器一起弹了出去。
马上他就发现这有多愚蠢。他没拿雨披。
洛一早收到了阿大的消息,她怕这帮人无法无天闹得太厉害,顶着骨头里往外渗的凉气爬过来看着。
“我干活你还信不过?”米斯达道,“不舒服就歇着嘛。”
她哪里敢让人知道什么不舒服,他入队后桩桩件件实在巧合,洛本来就怀疑这小子是波尔波的那个耳报神。“你自己来多没意思?过来点,都淋湿了。”
当然,这鬼天气里谁肯办差事,要是米斯达自己来的早跑了。
但是现在低低头就能看到她。
他不敢凑得更近,他早就发现洛尔不喜欢肢体接触。“可你的手好冷,”在枪手的敏锐感知里,洛整个人像个制冷空调,“放我脖子上暖和暖和。”
洛很慢地眨了下眼睛。她猜测米斯达可能效忠其他人后,一直有意识地并不约束他的心思,他多偏心她一分,她就更安全一分。这不是什么难事,他本来就那么喜欢追逐美的事物。
但从上次他背着她跑出半个城之后,事情就不一样了。帮派中人朝生暮死,从来都是及时行乐,他对她轻佻,玩笑,扮演尊重的派头,是很正常的。
而他现在不再视她为游戏的玩伴。
好吧,好吧。游行已经结束,三三两两的闲汉经过他们身边。洛松懈下来,漫不经心地想,人之常情,她也该改改策略。她收回了放在青年肩上的手,看了眼他打着伞的手,转而望向他的眼睛与他对视。
这眼神怎么理解都行,爱怨怜惜判断判刑,反正她绝对有额外的意思,所以米斯达脸红了;同样这绝不是一个应该被正牌男友看到的时机。
阿帕基**阴森森地瞪着那小子,对方阳光无比地笑成朵花,刚站直的身体又特意倾了倾。
他!阿帕基全凭本能站在这里,气得帽檐下一双眼睛带了水汽——他们正式见过三次,早知道有这天,第一次他帮忙把他搬进医院的时候,就该手滑把他摔死。
早知道……早知道。
他早知道会有这天。
她太年轻,不可能定下心只有一段爱情,又太漂亮,太显眼,谁不想在她心上争得一席之地?她和他好了这么久,终于厌倦了一个无趣无能的爱人,转而给其他人眼神。
他不再是特殊的了!
他完全不敢思考洛的眼睛里出现米斯达之后会不会有米三达米五达,从前见过的、她身旁的一些身影,像鬼一样涌上他的心头。
说点什么,说点什么……阿帕基没用一秒钟就自顾替洛找起借口,她什么都没有做,她还什么都没做。我们……我们之间有过那么多……我还是她的雷欧。
“雷欧。”洛看到阿帕基的一瞬间,就只看得见他了。她不再分析别人的真心假意权衡利弊,敲了敲身后的车窗,“尼诺,把你的伞给我。”
今天情况特殊,需要身手好的人出行,所以是尼诺在开车。她递了伞给他,弯了眼睛笑意盈盈。
阿帕基笑不出来。他接过伞,但没撑。他觉得自己看起来可能像疯子。
“你能不能,别和这些东西,混在一起?”
他声音很轻,也很清晰,足够洛听出委屈。她惊讶看他,完全没明白怎么了,但捕捉到他沉郁的情绪,不由也委屈起来。
米斯达饶有兴致的目光在这两个人中间梭巡。
“哪些东西?”洛的刺隐隐立起来。
“让我恶心的这些东西。”
阿帕基在无法自控的崩溃情绪中,将不愿看到的事和人打包到一块,一厢情愿地合并同类项。
他厌恶泥水,厌恶**,厌恶争抢他爱人芳心的对手。
他厌恶无法解决一切的自己。
他恳求洛不要和这些痛苦混在一起。
洛当然没听懂。她又不厌恶自己,她能理解才怪。“你是说,我和,让你恶心的事,混在一起了?”她说得很慢,很艰辛,一直隐约的恐惧终于摊在天光里。
“那么,你为什么……要送给我那么多花呢……”
洛突然想起来,对啊,他只是送她一些花罢了,其实他们之间的动作总是她主动追着他跑。
他们甚至没有过正式的剖白。
【“你吃准我了?我值得吗?”】【“值得啊。”】
她自以为他们定情的那天晚上,也不过只有这两句话而已,还是她死缠烂打追到他家里赖下。
如果他,一开始并不愿意呢?
如果他是因为猎奇和恐惧才忍受她的呢?毕竟她起初甚至是想杀掉他的。至于后来……
洛不肯继续想下去。她上不来气,不得不抓住米斯达撑住身体,“你终于摊牌我们不是同路人了?装不下去了?没法继续了?”
“你有良心吗?!”阿帕基握着伞的手在抖,嘴唇在抖,全身都在抖,“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早就知道……!”
话说到这,不用反驳。“你知道什么?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洛一张脸煞白煞白,“你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定义我恶心,不过是一个黑警——”
“我哪里敢高高在上,你清高,你以为你保的是谁?你和杀了自己全家的人都能合作,我要是有你这份心胸——”
“你放屁!”洛一把抽出手枪顶到他下巴上,“你把话说清楚,我和谁合作了!”
“你不知道?”阿帕基打定主意谜语人做到底,尖酸刻薄地笑了一声,“兵工厂那边的地下管道,不是你们热情接的活吗?你自己去看——我好心提醒你,大小姐,你爸拒绝□□的合作,接下来讣告在报纸上登了一周,你想没想过后边牵连的是什么家族、是哪几家官员的授意?”
“好心提醒?好一个好心提醒!我谢谢你的好心!”洛眼前发黑,金星乱迸,全靠一股气吊着,“既然你这么好心,那我也给你点提示。九月底,卡里巴勒马银行旁边的珠宝店里,曾经发生过一起抢劫案,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啊警官?”
“什么?”阿帕基悲伤的神情中闪过迟疑的阴影。洛的头发被淋湿了,他真想遮住上面的雨。
洛冷笑把柯尔特拍在他脸上,他闻到她手上清冷的花香,他从没有一刻这样清晰地预感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
“如果我没有善心大发,把那支p99的击针卡住,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啊,也对,当时阿贡扑到了你前面。”
这张没血色的嘴唇是如此可憎,他竟然亲吻过——阿帕基抬起一只手,想阻止洛接下来的话——
“你的好心,会害死你的朋友,会害死我,除此之外,毫无用处!”
国庆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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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59.彩云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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