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相继打炸一张赌桌、四条长凳、六把椅子、十几个酒瓶、几十根骨头和几颗脑袋后，她的监护人终于向她宣告：
“赌场的旺季大约快过去了，洛。我想将街区巡逻的工作多分给你一点，接下来由我来和这些垃圾耗着就行。”
彼时他们每天在室内呛死人的烟味中要熏上七个钟头。
身侧无声，布加拉提便偏头瞧了瞧洛，她不爱听他总特别照顾她的安排，上挑的眼角垂了下来。
“一个人看场子，你会累坏的。”
这鬼地方让她一直没好利索的病越来越重，夜间咳得睡不好觉。绿荫匝地的黄昏光影里，少女轮廓楚楚，肿着眼皮，哑着嗓子，杀人刀变回解语花。
“不用为我操心，布鲁诺，我撑不住会告诉你的。”
“那就来不及了，洛。”布加拉提想摸一摸小姑娘的脑瓜，但也许因为太累，他并没有抬手。“浮标沉得太久，鱼就跑不了了。”
洛低下头，忍住了哈欠，没忍住翻眼睛。他总是有道理，这些体贴别人但不在乎自己的道理。“其实我是舍不得离开你去别处工作，我的渔夫教父。”
布加拉提怔了一下，弯起海蓝的杏眼。
他耸耸肩，“唉，孩子最后都要独立的，我也没什么办法嘛。你吃不吃冰淇淋？”
洛皱皱鼻子。“吃，要大份的，加柠檬。”
两个人进酒庄大门的时候，洛的情绪显然已经被冷饮安抚好了。她冲园子空地里的福葛挥手，指着手里的甜品纸袋比了个快来的口型。
福葛在做他的霉菌感光实验。
他扔下手里的工具，在余晖中展开双臂转了两圈，这才向他们走过来，看见小姑娘白衬衫上的血迹，以眼神询问。
“别人的。”洛站在布加拉提身旁，看他伸手将站在下方土地里的少年拽上石阶，脸上笑意纯然，“这家店好吃，明天我们一起去。”
布加拉提来这边不单为了吃晚饭，是要例行查账和告知福葛工作内容的变动。
他到底还是不放心洛一个人在乱七八糟的街道里走。
“你的替身能力摸索得怎么样了？想好怎么用了吗？”匪帮小队长问他从明天开始要跑外勤的会计师。
福葛放下餐叉，摇头又点头，有一点愁。
“我试了各种办法，但是无论怎样它们都不能在光线下坚持十秒。而且它们太难控制了，说真的，如果不是今天没云彩，我都不敢让他离我那么近……我决定在我想出办法之前，都不动用这个能力。”
“紫烟力气大，用力量解决敌人也很不错嘛。”洛趁福葛说话的时候，把他蛋糕上的草莓偷来一个，“你也可以不动手，一般情况而言，我能保护咱们俩。”
福葛抬手隔开她又伸来的叉子，端起杯子，高高挑着一边眉毛，“荣幸，荣幸，阿迪莫前辈。”
阿迪莫前辈白眼翻到天上去，但气势因藏草莓脸颊鼓包而削弱不少，“嘴角还沾着奶油的时候可不适合开嘲讽，弟弟。”
菜鸡互啄。
布加拉提看着两个小孩拌嘴，轻轻搁下了茶杯。他怕自己呛着。
六月末的午间开始热得黏腻。
两个少年混混从收保护费的成衣店里走出来，站在墙下的阴影处，脸都蒸得红通通的。
洛叼着店主大姐姐送的冰牛奶，看着自己肩上的吊带晒痕若有所思，想证实又不好证实。福葛感到身边人突然安静，以为她中暑了。“歇一会吗？”
“我突然想知道……”女孩看了一眼少年的衣着，眼中闪过狡黠兴味，面上仍不动声色，“没，不用。我们还有哪家店要走？”
福葛没有冰牛奶待遇，拿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将袖子向上卷了卷，“没有了，刚才是最后一家。回家啊？”
“没有了？”洛扬起眉，眼睛都睁圆了，“这也太少了，布加拉提给自己揽了多少活？我们是吃白饭的吗？”
少年的银色发丝被夏风吹起，艳如桃李的面孔侧向身旁少女，点破队长的好意。
“在你痊愈之前，布加拉提不会给你分配重活计的。”
洛想反驳，但出口的是一声咳嗽。她恼火地砸了下墙，接着垂头丧气。“我的身体好不起来了，潘尼。我有时觉得活着真麻烦……尤其麻烦别人。”
光是戒掉止痛药就要了她半条命，更不消说那些难以启齿的隐疾。
福葛伸手拍了拍少女的背，接过她手里的空牛奶盒，向小巷里的垃圾桶扔去。
牛奶盒划出弧线，落在桶里。
一个在盛夏里穿着臃肿的小背影站在那，双手捧着辨认不出的东西向嘴里塞，因为这响动，向他们转过来。
小孩畏缩地垂下头，看起来害怕极了，站在巷口外的两人又不想吓唬人，就向前走开两步。
而后两人站定。
洛先开口，“他饿坏了。”福葛点头，“饿得不轻。”
良知尚未被肮脏人世完全泯灭的两双眼对视。
一金一红，刀锋淬火。
银发少年向小流浪汉走去，空空的手心朝上，示意自己并不危险，可惜那身大红西装在炎炎夏日里显得尤为炎热，看上去就不是啥正常人——
“我请你吃饭，你别吃这个了。”
男孩子见两个少年重又回头走来就想跑了，结果听见这话，睁大了眼。
还不等他反应，旁边那个一看就是蜜罐里泡大的千金小姐也开腔了，“去餐厅吃点好的，就——就利贝乔吧，”她向同伴挑眉，“正好问问他我的工作分配问题。”
“那可有点远，等到地方这孩子非饿透气了不可。”男孩惊讶地发现少年完全不避讳自己脏兮兮的衣服，手已经放在他肩膀上了。
而那少女露出一颗尖尖虎牙，笑意十足恶劣。“我们是流氓，潘…福葛。”
纳兰迦·吉尔卡坐上摩托的时候，仍是一脸蒙圈。身后叫福葛的少年嗓音凶狠起来，但不是对着他，而是前面香香的女孩子：“你会开摩托吗，洛？？！我们可没有头盔！！”
回答他的是一阵肆意的笑声，笑得太猛都咳嗽起来。
“上了我的车，一个都别想跑！小橘子，抓稳我！！”
午间夏风暖烫，在飞驰中呼呼刮过耳边，连司空见惯的景色都变得梦幻，气氛太好太轻松，乍听见这样亲密的称呼也不违和。
纳兰迦伸出两只手臂，学着福葛抱他一样，试探地轻轻抱住了洛的腰。
没有被甩掉。
——男孩并不知道，这一点并不是只有他在惊喜。洛看着腰间脏兮兮的小手，意识到自己并不排斥时，心里放起了烟花。
像往常一样，布加拉提在港口餐厅用他的午饭。
但今天他没有因为满意美食而微笑，相反的，他蹙起了眉。
这熟悉的咳嗽，简直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美少年向餐厅门口望去，想知道那孩子怎么来了。
福葛带着一个落魄的小孩露面了。
“我要请他吃饭！意大利面行吗？”他转头看身边人没意见，大声道，“吃到饱！”
接着洛进屋了，站到福葛身边，咳喘着小声问：“我不会把车立稳，它是不是有个支架还是什么……？”
能耐，还是开摩托来的。
今天的布加拉提也在为顽劣的部下叹气。他假装看不到洛脸上的心虚，对三个孩子招招手，又向侍者笑了笑，“请给我们再来三份意大利面。”
乌发少年将桌上的那份面先推给了坐在中间面黄肌瘦的孩子。
他语气和善，全不过问他的姓名和来处。“快吃吧。”
Narancia是古意语的柑橘，现代为Arancia，洛直接叫了后者。Pannacotta是奶油布丁，真叫出口气势全无。（福葛半恼×）
不要学洛妹的车技，除非有金灯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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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意大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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