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从不缺乏善意。
但在影界，善意并不允许存在。
西钊跌倒在地上，捂着手臂上的伤痕，和界王争辩：“我没有和他们说过影界的事。”
界王甩着鞭子，一下又一下。
“我并不在意那些人类知不知道影界。”界王边说边抽打着西钊，“我在意的是你，西钊。”
“西钊，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教你的吗？”
西钊喘息着，痛意让他的额头满是汗珠，新伤引动旧伤，让他的心脏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他的嘴唇已经失去血色，现在只能颤抖着说出不成句的话语：“我……记得。”
“我要……帮界王……夺回光影石……毁了那些……偷走光影石的……铠甲……”
界王满意地点头，手中的动作却不停。
鞭子生风，留下一道道“啪啪”的声响。
“我说过，不要产生多余的情感。同情只会让你犹豫。如果那些人里，就是你未来的敌人，那你又要如何实现我对你的期望？”
“西钊，我很看重你。”
“但你屡教不改，总是让我失望。我就只能换种方式，让你刻骨铭心地记住这个教训。”
界王蹲下身，拽住西钊的领口，让他看着自己：“你一直和我说，你不愿伤及无辜。但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无辜之人。”
西钊眼睛睁大，抬手握住界王的手腕：“不可以伤害那些人！”
西钊挣扎着，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我会听你的话，但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其他人！”
西钊的情绪突然爆发，他攥紧界王的手，不去顾及自己呼吸的困难：“你需要雪獒铠甲的力量，也需要我来召唤雪獒铠甲。如果你违背我的约定，我会毁了雪獒铠甲，再毁了我自己！”
界王松开了手，让西钊跌落在地上。
仿佛后知后觉窒息的痛苦，西钊瘫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着。
界王微眯起眼睛：“你在威胁我，是吗？”
西钊在不停地咳嗽里，挤出一个字：“是……”
界王忽然笑了，他走回到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西钊：“那你觉得，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履行自己的诺言？”
西钊咬唇，一言不发着。
“西钊，这里是影界，收起你的清高。”界王冷笑着，“你的所谓底线，在我看来，只是个玩笑罢了。”
“西钊，你至今还没出过任务，如果你做不出来让我满意的事，我又怎么能相信你？”
西钊闭上眼，仿佛认命一般：“影界不是一直在找其他铠甲的召唤人吗？给我一个人选，我去把他带回来。”
界王大笑了一声：“好，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界王控制系统，调出来一个人的资料：“去吧。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西钊努力站起来，让界王把资料传到他的手机上。
界王看着西钊，想了想，把冰儿也叫了过来，让她跟着西钊一起去。
冰儿看了眼虚弱的西钊，只是低头称是。
西钊和冰儿离开了影界。
见西钊仍在咳嗽，冰儿关心地望着他：“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西钊浅浅笑了笑：“放心，死不了。”
这些年受伤忍痛已经成了西钊的家常便饭，他早就习惯了。
冰儿可不信他嘴里的话：“先陪你处理下伤吧。”
冰儿去扶西钊，她手上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却仍旧听到了西钊压抑的吸气声。
冰儿微微垂眸：“你怎么就不长记性，总是顶撞界王。”
西钊想了想，开玩笑地说：“大概我是记吃不记打？”
冰儿放下了手，冷冷哼了声：“真是多余操心你。”
西钊咳了几声，笑着说：“还要麻烦大小姐陪我去做任务。”
冰儿瞥了西钊一眼，不带感情地说：“没力气就别这么多话了。”
西钊老老实实闭上眼，只是仍旧止不住地咳嗽着。
在去诊所的路上，冰儿忽然问西钊：“你觉得自己能融进这个世界吗？”
西钊默然，只是静静地走着：“不知道。”
冰儿也沉默着，只是在快到诊所的时候，转身问他：“我们，有可能吗？”
他们有可能回到正常世界吗？
走在阳光下，不必终日阴暗相伴。
冰儿的话很轻，除了西钊，没人能够听得见。
西钊看着冰儿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是名为自由与光明的火。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在我们没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之前，那便有可能。”
“冰儿，我不了解界王都让你去做了什么事，但如果你丢了自己的底线，即使我们不再属于影界，这个世界，也不会欢迎我们。”
“善恶有道，没有人会接受作恶的人。”
“可我们如果反抗，只会迎来惩罚和教训。”冰儿咬唇，“而且我不是你，你对界王还有利用价值，我对界王来说，根本什么都算不上。而且我根本撑不住界王的那些惩罚。”
“那就都推到我身上吧。”冰儿听到西钊这么说，“如果你有什么不愿意做的事，就推给我吧。”
西钊脸色苍白，唇角却微微扬起：“到底我身体比你强。”
“真是个笨蛋……”冰儿咬着唇，推开了诊所的大门。
冰儿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影界的了。
她尚且清晰的记忆，只有界王将她和西钊带回到影界，告诉她，她是影界的孩子，理应为影界效力。
界王本以为她和西钊一样，能够召唤铠甲，却在各项检测下，发现她的体质并不适合召唤铠甲。
也是因此，她和西钊被分开培养了。
训练的项目不一样，承担的痛苦却是一点不少。
界王总是随意打骂她和西钊。
西钊被拉去电击室，强行提高身体机能。
冰儿被拉去训练身手，用针去攻击敌手。
比起西钊，冰儿外出的机会更多，因为界王给了她不少的任务。
这些任务很杂，找人，捉人，打探情报，什么都有。
西钊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他不愿伤害无辜。
可冰儿总想问他，究竟什么算无辜的人？
她捉来的那些人，是无辜的人吗？
那些人最后究竟怎么样了？
冰儿不敢多想，也不愿去想。
仿佛只要不多想，她便没有那么罪恶，她就仍旧有机会，回到阳光下。
被迫为恶，是恶吗？
西钊心怀善念，与他交好的冰儿，她的心里，也有着对光的渴望。
只是影界太暗。
她触碰不到光。
当光照到她身上时，只会带来刺痛与灼烧。
在诊所，西钊和冰儿购买了清创的药物与纱布，又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冰儿让西钊脱下上衣，准备替他处理伤口。
西钊也没有扭捏，干净利落地脱下衣服。
互相处理伤口，这是他们早已习惯的事。
鞭痕遍布西钊满身，让冰儿根本无从下手。
她举着棉签，狠狠地说着：“你就不知道疼吗？！”
“大概是习惯了吧。”西钊支着脑袋，用余光去看冰儿，“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冰儿深呼吸了几下，动作轻缓地给西钊消毒。
伤口太多也太密，西钊咬紧了唇，也努力控制自己不出声，但那止不住颤抖的身体，到底让冰儿越来越心疼。
“西钊，我们逃吧。”
“我们能逃去哪里？影界不是我们的家，这个世界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只要影界还在，界王就会找到我们，我们无处可逃。”
“那我们一辈子就这么活着吗？”
“冰儿，你怀疑过光影石吗？虽然界王说过光影石是他的，是有人偷走了它们。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我们一定有离开的机会。”
冰儿垂下眼眸，轻轻地回应西钊：“希望吧……”
根据资料的现实，西钊和冰儿来到一家住户附近。
现在才两点，外面的太阳正盛。他们躲在街道旁，等待着目标人物的出现。
西钊靠在墙边，在暗处蹲守着。
在资料里，目标人物会固定在两点十分出门。
冰儿和西钊各守在街道两侧。
目标人物打开门，扭身锁门。冰儿佯装路过，走在目标人物的前面。
西钊跟着走在目标人物后面，动作利落地捂住目标人物的口鼻。冰儿飞快扭身，用手刀将目标人物劈晕，又托住目标人物的身体。
西钊正准备和冰儿一起回影界，就感觉有人搭上了他的肩膀，熟悉的电流穿透他的身体。
他闷哼一声，身体动不了了。
是界王！
冰儿心中一惊，不知道她和西钊之前的谈话有没有被听到。
西钊不知道界王想要干什么，只能硬撑着身体。
“西钊，让我看看你的决心。”界王将一个匕首放到西钊手里，让他攥紧，“作为有可能的铠甲召唤人，他就是你未来的敌人。”
听到界王的话，西钊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
只是，他终究不愿。
界王将手拿开，等待着西钊的动作。
西钊深呼吸着，握着匕首的手颤抖着，因为用力，手臂更是显露出青筋。
“西钊。”界王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催促他。
西钊从未觉得手臂这么沉重过，他缓缓地抬起手，手在不停颤动。
界王失去了耐心，他捉住西钊的手，快准狠地将匕首捅到了面前之人的心脏，又带着西钊的手将匕首拔了出来。
新鲜的血液涌出，染红了西钊的手掌。
在那一刻，他像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唯有黏腻滚烫的触感，是那么的明显。
“嘀嗒。”
“嘀嗒。”
血液落到地上。
西钊知道，他再也没有触碰光的可能了。
界王拍了拍西钊的肩膀：“做得很好，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你了，记得回影界。”
在离开前，界王看了一眼冰儿：“冰儿，和我一起回去。”
冰儿的身体同样颤抖着，由于惊吓，她手上失力，目标人物倒在了地上。
血液流了满地。
她看到西钊的脸色惨白，整个人失魂落魄，但她自己也不遑多让。
“是……”冰儿颤声回答，她不敢像西钊那样反抗界王。
她只能乖乖听话。
界王带着冰儿离开，独留西钊站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西钊才找回意识，他颤巍巍地从口袋拿出手机，想要拨打120。
他现在几乎没有力气，手指也颤得不行，按了好几次才把电话打出来。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西钊仿佛失语。他紧促地呼吸着，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救……人……”西钊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整个人的意识是迷蒙的。
好在接线人员足够专业，在电话里慢慢引导西钊将出事地点说出来。
西钊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也不知道电话什么时候被挂断了。
他猛然回神，这才注意到满手血迹的自己。
他试图离开，却险些跌倒。他用没有血迹的手扶着墙壁，一点点地远离这里。
他走到公共洗手间，用水龙头清洗着自己的手掌。
一些血迹也溅到了西钊的身上，但他穿着黑色的衣服，血液干涸后反而不明显了。
西钊将匕首洗净，扔到了垃圾桶里。他将手伸到水龙头下，任由水流将血迹冲走。
西钊恍然未觉。
水哗啦啦地流着，让他的指尖开始泛白，出现褶皱。
他都做了什么啊……
双手撑在洗漱台前，手指用力地扣住台面。
西钊弯下腰，用手捧起水，泼到自己的脸上。
冷静下来，西钊。
你要冷静下来。
但水滴下的声音和血液落下的声音何其相似。
西钊觉得自己眼前全是血红，脑海里响着剧烈的嗡鸣声。
他咳嗽起来。
心脏猛烈地跳动着，连带着传来一阵痛意。
他胳膊上的伤痕接触到了水，刺痛感变得明显，但这份痛，和内心的绝望比起来，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这时候，有人走了进来。
西钊不愿意见人，立马就走了出去。
太阳照在他的身上，他却感到无比的冰凉。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哎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路啊？”西钊恍然间听到有人这么说，这才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人。
他意识回笼，看到附近有很多资料掉在地上。
他连忙蹲下身，想要帮忙捡起来，却因为动作太快，牵扯到身上的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手里的动作却一点不慢，帮着把资料收了起来。
匆忙间，西钊看到了纸上的内容。
上面的图案，他很熟悉。
那是光影铠甲的资料。
他整个人愣住，看向同样蹲着的人。
那是个比他大的女生。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诸多情绪，装作好奇地问：“这是你研究的资料吗？”
西钊将手中的资料递过去，女生笑着接过：“对，是我和哥哥准备研究的东西。”
女生站起来，将资料放回自己的手提袋里。
“这些图案我觉得有些眼熟，好像还和什么光影石有关系？”西钊感觉有些头晕，只得缓缓起身。
女生顿时好奇起来：“哎，你对这些也有研究吗？”
西钊摇了摇头：“只是听人说起过。”
女生明白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西钊还想问些什么，但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让他有些站不稳。
女生连忙扶住他的胳膊，感受到西钊那不停微颤的身体。她皱起眉头，连忙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西钊缓了一会，才开口：“没事，可能就是低血糖了。”
闻言，女生换做单手扶着西钊，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颗巧克力：“给你。”
西钊接过来巧克力，有些愣愣地道谢。
女生笑了笑，开始自我介绍：“我叫美真，和我哥哥一起开着一个咖啡店。这是地址和电话，有时间来店里找我，我请你吃汉堡。”
美真递给西钊一张名片。
西钊接过来，略有歉意地和她说：“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
美真也没在意，整理了一下耳测的碎发，见西钊脸色好了一点，也就和他道别：“没事，毕竟帅哥都是有特权的。不过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及时去看医生。”
美真朝前走了两步，扭身和他挥手告别。
西钊并不太懂，侧了侧头，跟着抬手挥了挥。
美真笑了出来，这才转身离开。
西钊看着美真越走越远，直到他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他拿起名片，将上面的地址与电话全部背了下来。
他攥紧了名片，然后单手抵着额头。
西钊在笑。
从最开始的微弱笑声，到后面的大笑。
路人以为西钊精神不好，纷纷避开了他。
西钊不在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放任自己笑着。
笑得身体颤抖，笑得眼角落下泪珠。
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
在他失去触碰光的资格后，给他指出了通往光明的路。
哪怕只是早一天，早几个小时也好。
却偏偏，是如今的场面。
西钊撕碎了名片，将碎片扔到了垃圾桶里。
回到影界后，西钊发起了高烧。
心绪猛烈的波动，加上那数不清伤口，让西钊直接陷入了昏迷。
在意识迷蒙间，西钊看到了雪獒铠甲。
“又见面了。”西钊打招呼。
雪獒沉默了一瞬：“太过频繁地和我见面，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西钊无所谓：“都习惯了，也就还好。”
他想起一件事，问雪獒：“你记性是不是很好？”
雪獒点头。
西钊说出一段地址和电话：“帮我记下来吧。这是我谁都不能告诉的秘密，只能拜托你帮我记着了。”
“好。”雪獒不会拒绝自己的召唤人。
西钊的意识逐渐涣散，雪獒的意识投影也变得模糊：“雪獒，你说，我会看到天亮吗？”
“一定会的。”雪獒斩钉截铁地说着。
西钊轻轻笑了笑：“那就借你吉言。”
在十二岁那年，西钊发现他无处可归，任由暗影吞没了他的身躯。
在那之后，西钊变化了很多。
本就寡言的他，话更少了。
而且，他不再和界王对着干，开始参与到影界对自身的研究。
西钊眼里的光，熄灭了。
界王都以为西钊是之前发烧烧坏了脑子，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也很愿意看到这样的西钊。
因为西钊的听话，界王渐渐放松了他的看管。
西钊有空时，还是会来到城市里，只是他不再靠近热闹的人群，打工也只是找些临时的小工。
他不再和人主动接触，将自己和人群分隔了开来。
西钊坐在图书馆的一角，额头抵在玻璃上，他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觉得心脏传来一阵刺痛。
他没去理会，只是无神地看着外面。
积年累月的电击训练，到底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损坏。
心脏的疼痛，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西钊的手摩挲着书页，图书馆里安静的氛围让他难得感到平静。
他已经回不到光下，那就和暗影一起沉.沦吧。
他相信，总有一天，走在光下的其他铠甲勇士，会把他们这些暗影的渣滓消灭干净。
只是在那之前，就让他帮他们多获取一些信息吧。
在西钊思索的时候，他忽然感到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胳膊。他回过神，扭头去看：“小哥哥，放在这里的这本书，我可以借走去看吗？”
这是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孩，眼睛亮亮的，一点也胆怯，看向他的时候还带着笑意，脸颊上还有着很可爱的小酒窝。
西钊朝后看了看，发现有一个成年人跟在他的身后，倒也放下了心。
这小孩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就好。
西钊找到小孩说的书本，拿过来一看，发现是一本乐谱。他对音乐没研究，这不是他拿的书。
西钊把乐谱递给小孩：“给你。这不是我拿的，可能是之前的人忘记还回去了。”
小孩开心地道谢：“谢谢哥哥。”
拿上书，小孩就对身边的大人说：“吴叔，我们走吧，有了谱子，就可以回去练琴了。”
小孩看上去也别兴奋，拿上书就哒哒哒跑远了。
被称作吴叔的人连忙跟上去，一边走一边轻声喊：“小少爷，慢点跑，小心摔倒。”
看着他们这一大一小，西钊的唇边也带了一抹笑意。
他看着那逐渐走远的背影，忽然和记忆里的一抹身影对上。
西钊捂住脑袋，大脑开始剧烈地疼起来。
他们，曾见过面吗？
西钊控制自己的意识，不再去回想过去，这才让疼痛慢慢消失。
他双手攥紧，一手捂着胸口。
影界，夺走他太多东西了。
他一定要毁了影界。
抱着这样的信念，西钊在影界生活了整整十年。
这一章基本是照搬的光影交界的原文，看过的宝贝可以直接看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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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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