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四月，春事已浓，大观园内正是“开到荼蘼花事了”的时节。那潇湘馆中千百竿翠竹，随风摇曳。
史湘云脚步轻快，裙上还带着几瓣桃花，人未至，笑语先闻。紫鹃正在里间为黛玉捶着腿，听见外头动静，便起身打起帘子，回道：“姑娘，史大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就是。”帘内传来黛玉的声音，夹着几分午后独有的倦意。
湘云笑吟吟地掀帘而入，只见黛玉斜签着身子歪在窗下的罗汉床上，手中闲闲捧着一卷诗。叫人称奇的是，她身旁竟坐着个生人。
那姑娘瞧着不过七八岁光景，一头茶色的短发齐整得很，身上穿着件素绸衫子，正低头凝神摆弄着几样琉璃器皿，里头盛着些红红绿绿的汤水。
“哟，林姐姐这里，竟藏着这样一位神仙妹妹不成？”湘云素来爽利，也不认生，径直走到黛玉身边坐下，一双眼只管瞧着那茶发小姑娘，“生得这般标致，是府里新来的亲戚？我怎么没见过？”
黛玉放下书卷，眼波流转，看着湘云的眼神，柔柔含了一缕笑意：“这是灰原妹妹，算是我家南边一支的远亲。说来也巧，昨儿才进府，老太太见了爱得什么似的，今儿便打发到我这里来，说是有个伴儿，我也热闹些。”
【系统：远房表亲，一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宿主，你这林姐姐给你的这马甲，着实好笑。】
“灰原？”湘云念着这姓氏，只觉得新奇，“妹妹可有表字？”
那被称作灰原的姑娘抬起头，露出一双淡如琉璃的蓝色眸子：“灰原哀。”
须知这京城里，天下各处使节商贾来往。眼睛颜色是绿色或蓝色，倒也不甚稀奇。是以史湘云，并不以此为异常。
“哀？”湘云先是一怔，随即那股子憨直的劲儿又上来了，朗声笑道：“这名字倒有趣！我是史湘云，你若不嫌弃，叫我云姐姐便是。”
灰原哀略点了下头，算是应了，复又垂首去理会她的瓶瓶罐罐。
湘云好奇心重，凑过去细看，见那些器皿晶莹剔透，做工远胜市面上所见，便问道：“妹妹这些是什么宝贝？瞧着怪好玩的。”
“化学试剂。”灰原哀答得简短。
【系统：前方高能预警。在红楼世界解释‘化学’，难度堪比教贾宝玉考科举。】
“化……学？”湘云果然听得满头雾水，求救般望向黛玉。
黛玉不由得掩口一笑：“灰原妹妹懂得许多格物致知的学问，方才还同我讲什么‘分子’、‘原子’，我听着也如堕五里雾中。不过，她那些道理虽古怪，却也严谨，倒比宝玉那些‘见了女儿便觉清爽’的疯话有趣多了。”
“原来是个女先生！”湘云拍手称奇，转而想起正事，从袖中取出一个玲珑的五彩琉璃小盒子，递与黛玉：“林姐姐快瞧！这是宝姐姐昨儿得的西域贡品，叫什么‘玫瑰胭脂’。我闻着那香气倒是不俗，特地为姐姐讨了些来。”
黛玉接过来，轻轻旋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盒中胭脂色泽殷红，润如凝脂。她伸出修长手指，轻挑了一点在手背上匀开，那颜色看起来艳丽非常。
“东西是好东西，”黛玉细细嗅了嗅，“只是这香……”
“过于霸道了。”灰原哀不知何时已停了手中的活计，清冷的声音介入进来，“香料配比失当。初闻醒神，久则伤脑，扰人心绪。”
湘云大为诧异：“妹妹还通晓香料？”
“略知。”灰原哀站起身，走到黛玉身边，俯身在那胭脂盒上闻了闻，两道秀眉微微蹙起，“麝香与龙涎香，两者皆是极阳之物，如此配伍，比例稍有差池，便不是养人，而是害人了。况且……”
她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眯眯眼。
“况且什么？”黛玉何等心思，立刻察觉出她话里有话。
“无事。”灰原哀摇了摇头，“只是这香气，有些熟悉。”
话音未落，只听外头一阵脚步杂沓，人声喧哗。紫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面上失了血色：“姑娘，了不得了！怡红院那边出事了！”
黛玉心头一紧，忙问：“何事惊慌？”
“袭人姐姐……袭人姐姐方才还好好的，忽然就栽倒在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了！老太太、太太都过去了，太医也请了来！”
黛玉“啊”了一声，脸色瞬间白了，手里的胭脂盒也险些滑落。她正要起身，却见灰原哀已抢先一步走到门边，回头对紫鹃道：“带路。”
“哎，灰原妹妹……”湘云刚要唤她。
黛玉已站起身，理了理衣衫：“云妹妹，咱们也过去瞧瞧。”
三人疾步赶至怡红院，只见院内已是人头攒动，乱作一团。
王熙凤正站在台矶上，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高声发号施令：“都给我散开些，围在这里是能叫她活过来，还是能瞧出个花儿来？探丫头，你带着姑娘们到那边廊下候着！平儿，再去催催太医的药！”
“凤姐姐。”黛玉上前，轻声问，“袭人姐姐如何了？”
“还在里头躺着，跟死过去一般。”王熙凤见了她，神色稍缓，却仍是愁云满面，“太医瞧了半日，只说是中了毒，可中了什么毒，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中毒？”湘云失声惊呼，“好端端的，怎会中毒？”
无人留意，灰原哀已趁着众人不备，小小身形一闪，径直进了里屋。一如她和柯南在现代世界之时，于案发现场穿梭的行径。
对于灰原哀而言，这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黛玉与湘云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动，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屋内一股浓重的药气。袭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色青灰，嘴唇乌紫。宝玉正六神无主地在床边打转，一见黛玉，如同见了救星：“好妹妹，你快来瞧瞧，这可如何是好？袭人她……”
“让开。”
一声清喝，众人皆惊。却是灰原哀拨开围在床前的丫鬟婆子，俯身细看袭人的情状。她先是翻开袭人的眼皮，审视瞳孔，继而又凑近袭人的口鼻，轻轻嗅了嗅，面色愈发冷了下来。
“苦杏仁气。”她低声自语。
【系统：恭喜宿主解锁红楼凶案现场。友情提示，柯学世界里的经典毒药：氰,化物，古代又名鹤顶红pro max版，经常下毒的同学们都知道，用这个送人上路，快捷高效。】
“什么？”黛玉离得近，听了个真切。
“是氰，化物中毒的表征。”灰原哀直起身，目光冷冷扫过屋内众人，冷静地问，“她今日用过什么？入口之物，一样不落，都说出来。”
宝玉被她这气势镇住，仿佛高木警官附身一般，愣愣地回想：“吃的……吃的都是大厨房送来的例饭。哦，对了！午后她说口渴，我亲手为她沏了一盏茶……”
“茶在何处？”
“就在那桌上。”宝玉指向窗边的八仙桌。
灰原哀快步过去，见桌上果然放着一只汝窑茶盏。她并未用手去碰，只是倾过身子，小心地嗅了嗅杯中残茶，随后用指甲尖蘸了星点茶渍，置于舌尖，旋即又迅速吐掉。
“是了，毒在茶中。”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不可能！”宝玉面色惨白，“这茶是我亲手倒的，茶叶也是咱们院里常喝的六安茶，怎会有毒？”
“毒不在茶叶。”灰原哀的目光一如在现代世界里那般地犀利，在桌上缓缓移动，最后定格在一只小小的白瓷瓶上，“那是什么？”
一旁的晴雯颤声答道：“是……是新送来的蜜饯。袭人姐姐嫌茶水苦，才抓了几颗放进去……”
灰原哀走过去，拿起那瓷瓶，揭开盖子凑到鼻端一闻，神情又凝重了几分：“毒源，便是此物。这蜜饯被人下了毒。”
“可是……”晴雯的声音愈发抖了，“这蜜饯是厨房统一送来的，我和麝月方才也……也吃了的，怎么我们没事？”
“不对。”黛玉清丽的声音忽然响起，她那双似蹙非蹙罥烟眉下，一双眸子清明如镜，“这瓶子上的花样，倒与往日里使的不同。”
史湘云也凑了上去，只一瞥，便哎呀了声：“这可奇了！咱们素日里用的那些瓶儿罐儿，上头不是富贵牡丹，便是福寿连绵，何曾见过这般清瘦的几枝杏花？”
“杏花……”灰原哀将那冰凉的瓷瓶纳入掌中，小小手指，细细摸着上头凸起的釉彩花瓣，口中低语，“苦杏仁，杏花……原来症结在此。”
杏仁味，倒也是着实是老熟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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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潇湘馆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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