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意顺着单薄的粗布衣服往骨头缝里钻，苏淼猛的睁开眼睛时，还以为是扶贫驻点的山山岰里又下起了冻雨。
可她鼻尖萦绕着的气息不是她熟悉的饿山林间的湿冷，而是一股混合着霉味与干草的浑浊气息，身下硌得让人发疼的也不是熟悉的折叠床，而是铺在地上的、带着硬梗的茅草。
她动了动自己的手，手指触到的是冰凉的土坏墙。
墙皮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泥土，几缕惨淡的天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来，在地上透出细色的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我……这是……在哪……？”
沙哑的嗓音吓了她自己一跳，陌生的记忆，却在这时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这里是大靖朝的青牛村，而她穿越成了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孤女。
原主的父母早亡，被贪财的叔父以五两银子“冲喜”卖给了邻村的瘸子，没成想，刚进门三天，瘸子就摔死在山路上。
夫家转头就来要“聘礼钱”，一张口便是50两白银，限她三日内还清，否则就把她捆去镇上的勾栏院抵债。
原著就是被这50两银子逼得走投无路，昨夜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上吊了半宿，等被人发现救下来时，早已没了气息……
如今，这具身体里已然换成了来自21世纪的扶贫干部苏淼。
“50两银子……”苏淼倒抽一口冷气，她撑着茅草坐起身，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在现代做了五年的扶贫工作，见过最穷的山村，可再穷也不至于拿人命抵债吧！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手指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半株皱巴巴的植物。
植物的根茎粗壮，须根缠绕，表皮带着淡淡的土黄色，虽然叶子已经枯萎了，可凭他多年跟老药农打交道的经验，这分明是一株品相不错的野山参啊！
原主的记忆里，这是他昨天饿极了，上山挖野菜时，在石头缝里刨出来的。
村里人都说这是“死参”，没什么大用，她便揣在怀里，想留着自己补补身子。
“死参……？这要是放在现代，至少是百年老参了，能卖不少钱呢……”苏淼刚想完，愿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在踹门。
紧接着，就是一阵粗嘎的像破锣的咒骂：“苏淼！你这个死丫头片子！赶紧给老子开门！50两银子凑齐了没有！再不开门，老子就把你这破院子全给你砸了！”
来人正是夫家的表哥王虎。
在原主的记忆里，王虎是一个蛮横无比的地痞。邻里邻居见了他都得躲着走。
苏淼的心猛地一缩，原主的恐惧还残留在这具身体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踉跄着爬起来，刚刚摸到冰冷的木门栓，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机械音：“叮！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稳定，符合绑定条件，扶贫直播系统已激活。”
“当前直播间：现世连接通道（在线观众：1/10000）。”
“新手任务：通过直播获取价值50两白银的物资/资金，解除当前生死危机。”
苏淼瞬间愣住了。
什么直播系统？他在现代为了帮村民卖山货，直播带货做了不下百场，可这是在古代啊！
她下意识的抬了一下头，眼前果然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光屏：左上角是直播画面，里面映着他脏兮兮的脸、身后的破茅草屋，还有手里那株枯槁的人参。右上角还显示着“当前在线观众：1”，底下是空荡荡的弹幕框。
“你个死丫头片子！再不给老子开门！老子就把这门给他妈卸了！”王虎的踹门声更响了，木门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踹开。
苏淼没有时间细想了，她紧紧攥着人参，对着光屏里唯一的观众，语速极快的开口：“现世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苏淼。我手里拿着的这株是大靖朝百年野山参，须根完整，药效醇厚，懂行的来，50两白银急售，救命用。”
话音刚落，弹幕里终于跳出来一条消息：【游客666：？？？Cosplay新套路？这布景还挺真啊，茅草屋是租的吧？】
苏淼刚想解释，又一条弹幕弹了出来，带着明显的质疑：【游客666：你这人参的叶子都枯了，还百年呢！怕不是路边挖的野萝卜根吧？骗谁呢？】
苏淼攥着人参的又紧了紧，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开始微微泛白。
不行！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可唯一的观众显然不信。
院门外的串门声已经变成了砸门，“咔嚓”一声，木门的合页断了一边，王虎那凶神恶煞的脸探了进来，他看见苏淼后，眼睛顿时一亮，挥舞着手里的短刀就冲起来：“好你个死丫头片子！躲在屋里面不出来,是等着老子动手是吧！”
苏淼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撞到了土坏墙。
光屏里的弹幕瞬间炸开：【游客666：我靠！这演员演的也太像了吧？这眼神，这刀，道具组这么舍得？】
【游客666：等等，等等！主播，你往后退呀！他刀上好像有锈！别真的划到了！】
【游客666：这不是演的吧？我怎么感觉这男的是真的要打人啊？】
弹幕刷的飞快，苏淼却没有时间去看。王虎已经冲到她的面前，伸手就要抓她的胳膊：“跟老子走！50两银子拿不出来，就去城里‘接客’还钱！老子可告诉你，勾栏院的老鸨早就等着人呢！”
苏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在现代的时候可是扶贫干部，那时候的她在山坳里跟赖账的村民、难缠的商贩，打过无数次交道，硬拼肯定不行，得用“利”来诱。
她猛的的侧身躲开王虎的手，将人参举到他面前，声音虽然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王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王虎的目光落在人参上，皱了皱眉：“不就是株破草吗？能值几个钱？”
“这可不是什么破草！这可是百年人参啊！”苏淼故意加重了“百年”两个字。
“昨日我上山挖的，本想今日去镇上的药铺问问价。你也知道，要不收参要看品相，我这株参须完整，芦头饱满，少说也能卖个百八十两。”
“你要是现在把我捆走了，这人参没人懂行，说不定就被药铺掌柜压价了，到时候你连50两都拿不到，就算拿到了，传出去说是逼死孤女换来的，你就不怕官府来查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王虎的表情。
根据原主的记忆，王虎最是贪财又怕事，最吃“利益最大化”和“怕惹官非”这一套了。
果然，王虎的动作猛的顿住了，他盯着人参的眼睛里露出犹豫：“你说的可是真的？就这个破草能卖出百八十两？”
“我骗你有什么用？”苏淼顺势往前走了一步，将人参往他面前递了递。
“你要是相信我，就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明日此时，我带着银子去你家，一分不少的还给你。我要是敢跑了，你再去官府告我，到时候是死是活，或者是你把我卖去勾栏院都行！”
王虎盯着她看了半晌，他又瞥了眼那株人参，似乎在心里权衡着利弊。
苏淼的心此刻都提到了嗓子眼，而光屏里的弹幕还在疯狂的刷着【游客666：主播大人好冷静！这临场反应绝了！换做是我早就吓哭了！】
【游客666：这人参到底是不是真的啊？我爷爷是老中医，我让他来看看？】
【游客666：主播千万别信那个男的啊！他肯定还会来的！主播，你得想办法跑啊！】
终于，王虎哼了一声，收回手：“行吧！老子就信你这一次！要是明天见不到50两银子，老子就把你这破院子全给拆了！再把你卖到最脏的窑子里去！”说完，他又恶狠狠的瞪了苏淼一眼，才骂骂咧咧的走了，临走时他还踹了一脚门槛，溅起了一地的尘土。
直到院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苏妙才松了一口气，她的腿一软，靠在了门框上，滑坐了下来。
冷汗，把她的粗麻布浸的冰凉，贴在后背上难受的很 。
她看着光屏里还在滚动着的弹幕，苦笑着摇了摇头，对着那个唯一的观众，轻声的说道：“是的，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我穿越了，现在在古代开直播。”
苏淼的话音刚落，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苏姑娘，方才我听闻院内似乎有动静，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淼抬头望去，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男子。
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面白无须，眉眼温和的像春日的细雨，手里提着一个旧书箱，书箱的边角已经磨得发亮，看起来像是个常年读书的教书先生。
他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束着，长衫上打了两个不显眼的补丁，却洗的干干净净，透着一股清隽的书卷气。
他的目光落在苏淼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既不过分探问，也不显得冷漠。
苏淼微微愣了愣，原主的记忆里，村里好像并没有这样的人。
她刚想开口询问，脑海里的系统突然跳出来一条提示：【检测到关键人物：楚淮。身份：青牛村临时教书先生。】【隐藏信息：待解锁。】
隐藏信息？这是怎么回事儿？不会是什么大佬吧？
苏淼顿时心里一动，扶着门框站起来，她刚要说话，却因为腿软踉跄了一下。
楚淮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想扶，却又在半空中停住，只是温和的问道：“苏姑娘，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多谢先生关心。”苏淼稳住身形，勉强笑了笑，“方才是……债主上门，现在已经走了。”
楚淮的目光在他钻井的人参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落在被踹坏的木门上，他眉头微蹙：“王虎此人，在村里素来蛮横，苏姑娘何必与他置气？若有难处，不妨直言，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或许也能帮上些许的小忙。”
楚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淼看着他温和的眉眼，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扶贫驻点时，遇到的那些愿意伸出援手的村民。
明明自己过的也不富裕，却总是愿意帮衬比自己更难的人。
她顿时心里一暖，轻声说道：“多谢先生的好意，只是这是我的私事，不便麻烦先生了。”
楚淮也不勉强，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在村西的学堂里教书，若姑娘明日去镇上，可来寻我。我今日要去镇上采买笔墨，或许能与姑娘同行，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苏淼心里一动。
他明日确实要去镇上，一来是想确认这株人参的价值，虽然直播已经有了线索，但在古代总得走个过场。
二来呢是想找个靠谱的地方交易，有了楚淮同行，既能避开王虎的眼线，也能多个人照应，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连忙道谢道：“那就麻烦先生了。”
楚淮笑了笑，提着书箱转身离开。
青布长衫的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单薄，走的却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丈量似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稳。
苏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默默的收回目光，重新看上光屏。
此时在线观众已经变成了三个，除了最初的“游客666”，还多了两个新观众，弹幕也热闹了些：
【小药童：主播，主播！我爷爷来了！他说你那株是千年野山参！须根上有个‘珍珠点’，绝对是真品！他愿意出10万块来买！】
【游客666：我操！10万？！主播，你发达了！这参居然是真的！】
【爱吃瓜的猹：那个教书先生好温柔啊！不会就是男主吧？他看你的眼神好苏啊！】
苏淼看着弹幕，又看了一眼巷口的方向，她突然觉得，这场穿越虽然开局就是死局，但或许……也不是没有转机。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人参，眼底闪过一丝韧劲，她在前世，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里找到出路。别说只是50两债务了，就算是要在这乱世里活下去，她也能闯出一条路来。
而巷口的拐角处，楚淮停下了脚步，他回头望了一眼苏淼的破院。方才温和的颜迪已经褪去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意思探究与凝重。
他刚才分明看到，苏淼对着空气说话，神情认真，不似疯癫。
而且那种人生绝非普通的百年参，看那须根的纹路和芦头的形状，倒像是公里药典里记载的“千年老参”，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山村孤女手里？
他抬手拢了拢长衫的袖子，手指触到的袖中藏着一枚玉佩，片刻后，他对着空气轻声唤道：“暗……”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主君。”
“去查青牛村的苏淼。”楚淮声音低沉，“她昨日上山的路线，与王虎的纠葛，还有他手里那株人参的来历，一一都给我查清楚。另外，查一下王虎背后的靠山。”
“是。”黑影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楚淮转身继续往前走，青布长衫的背影融入晨雾里，看似文弱，却藏着能搅动天下的锋芒。
他想起方才苏淼眼底的韧劲，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这个突然“活”过来的孤女，或许比他想象的要有趣的多。而他在青牛村的“教书先生”生涯，或许也要因为她，而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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