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莱文拖着载有爱丽斯的小车,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回河边的窝棚。他右肩剧痛,几乎使不上力,全凭一股意志和左手的拉扯,才没让小车翻倒。棚屋的门被他用身体撞开,他带着哭腔嘶喊:“哥!奎姐!奎列塔!”
奎列塔昨天接了些缝补的活计还没做完,今天便留在家里赶工。听到德莱文惊慌失措的喊声,她心里一沉,立刻放下手中的针线,迎了上来。只见德莱文脸色惨白,满身是血和尘土,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奎列塔的声音也紧张起来,目光越过德莱文,落在板车里蜷缩着的爱丽斯身上。
德莱文此时已经没力气把爱丽斯抱出来了,他颤抖着左手拉住奎列塔的胳膊,把她拽到门口,指着车里的爱丽斯,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爱……爱丽斯她……”
奎列塔顾不上多问,急忙俯身将爱丽斯从板车里抱出来。小女孩浑身软绵绵的,双目紧闭,已然昏过去了。奎列塔的心揪紧了,她赶紧把爱丽斯抱进屋里,放在那张铺着干草的木板床上,用力掐她的人中穴,同时急切地问跟在身后、六神无主的德莱文:“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遇到什么了?”
德莱文看着昏迷的爱丽斯,又急又怕,语无伦次地把事情经过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如何去找疤脸麻烦,如何回到约定地点发现爱丽斯不见了,如何循声找到那条死巷……
说到他用匕首连续捅进黄板牙肚子,直到对方不再动弹时,德莱文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又感受到了那刀刃切入血肉的触感和喷溅在脸上的温热血液。他杀人了,这个认知像冰水一样浇遍他全身。
奎列塔听着,脸色越来越白,她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德莱文及时找到,如果不是拉克拼死保护,如果不是爱丽斯在关键时刻挡了那一下……她可能就要同时失去两个弟弟妹妹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她先检查两人的伤势。德莱文的右肩已经肿得老高,皮肤发烫,轻轻一碰他就痛得龇牙咧嘴,手臂完全无法抬起。爱丽斯趴在床上,背心上有一道清晰的、两指宽的红色肿痕,边缘已经开始发紫,连同脖子上的掐痕让人触目惊心。
奎列塔抹了把眼泪,迅速行动起来。她拿来水和两条相对干净的破布毛巾,一条递给德莱文:“快,把脸上和手上的血擦擦!”她自己则用另一条毛巾,小心翼翼地给爱丽斯擦拭脸颊和脖颈上的污渍,然后手脚麻利地帮德莱文脱掉那件沾满血污的破上衣,换上一件干净旧衣。
“走,去找老法莎!”奎列塔抱起依旧昏迷的爱丽斯,示意德莱文跟上,急匆匆地出了门。
这片贫民区只有一位懂些草药医术的老太太法莎,住在四条巷子外靠近城东的那片棚屋里。奎列塔抱着爱丽斯赶到时,棚屋里还有两个等着看头疼脑热的居民。奎列塔挤进去,带着哭腔哀求:“法莎女士,先给我妹妹看看吧!她昏迷了!求求您了!”
那两位居民见情况紧急,便让开了位置。老法莎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眼神浑浊却异常专注。她示意奎列塔将爱丽斯放在铺着草席的矮榻上。她先是仔细查看了爱丽斯脖子上的掐痕,手指轻轻按压周围的皮肤,然后又小心地掀起爱丽斯的衣服,查看背上的棍伤。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伤处周围细细触摸,检查骨骼。
“骨头没伤着。”老人沙哑地开口,声音像风吹过干树叶,“昏过去是吓破了胆,加上这一棍子力道不轻。”接着,她转向德莱文,示意他坐下。枯瘦的手指捏上德莱文肿起的肩膀,力道不小,德莱文顿时痛得惨叫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老法莎不为所动,又拎起他无力下垂的右臂,缓慢地上下左右活动,观察着德莱文的反应。“被打到了筋,肌肉也伤得重,肿得厉害而已,骨头没事,养着。”
奎列塔还是不放心:“那她怎么还不醒?”
老法莎没说话,转身在一个陶罐里摸索出几片干枯的、形状奇怪的叶子,用火石点燃。叶子燃烧起来,散发出一种清凉刺鼻的气味。他把冒着烟的叶子凑到爱丽斯鼻子下方,轻轻晃动。烟雾缭绕中,过了几分钟,爱丽斯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迷茫而虚弱。
“醒了!醒了!”奎列塔一把抱住爱丽斯,喜极而泣,德莱文也咧开嘴想笑,却扯动了脸上的伤,表情像哭又像笑。
老法莎扒开爱丽斯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让她动了动手指,再次确认无大碍后,利索地包了几包草药,递给奎列塔:“黄的,用少量水调成糊,外敷伤处,一日两次,消肿止痛。。绿的,煮水喝,安神压惊。一人两份。”奎列塔掏出十八个铜板付了账,千恩万谢地接过草药,抱着仍然有些恶心、迷迷糊糊的爱丽斯,带着德莱文回了家。
傍晚时分,德莱厄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棚屋。一推开门,浓郁的草药味扑面而来。他看到爱丽斯趴在床上昏睡,小脸苍白,德莱文紧挨着她也在睡,右肩上敷着厚厚的草药膏,脸色同样不好看。奎列塔正坐在小桌旁,看着锅里翻滚的粥。
“怎么回事?”德莱厄斯的心猛地一沉,声音低沉而严肃。
奎列塔红着眼睛,把德莱文告诉她的经过,又向德莱厄斯复述了一遍。当听到德莱文为了救爱丽斯,用匕首捅死了一个黑鼠帮的人时,德莱厄斯的拳头握紧,指节发白。
奎列塔起身爬上充当储藏室的简陋小阁楼。她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只用烟熏制好的、干瘪的兔子——这是他们攒下准备留着过冬或者换钱应急的珍贵肉食。今天,两个孩子都受了惊吓和伤痛,需要补一补。她切下两条兔腿,清洗干净,放进了正在煮的杂粮粥里。很快,一股难得的肉香弥漫在狭小的棚屋里。
肉粥的香味把德莱文和爱丽斯先后唤醒了。德莱文肚子咕咕叫,自己爬下床就要去端碗,想喂爱丽斯吃,但右肩稍一用力就疼得他倒吸冷气,根本端不起那个粗糙的陶碗。
德莱厄斯见状,示意他坐下:“你自己吃。”然后,他端起一碗粥,走到床边,想亲自喂爱丽斯。他高大的身影靠近,阴影笼罩下来,本想露出一个温和的表情。
然而,爱丽斯一看到他靠近,尤其是联想到巷子里那两个凶恶的高大男人,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小的身体拼命往床角缩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哭喊着:“小德……小德……怕……”
众人都愣住了。德莱厄斯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德莱文立刻忍着肩痛跑到床边,用没受伤的左臂搂住爱丽斯,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不怕不怕,爱丽斯,是大德,是我哥,不是坏人……你看,是我,我在这儿呢……”
在德莱文的安抚下,爱丽斯的哭声渐渐变小,变成了抽噎,但依然抗拒德莱厄斯的靠近。最后,只好由奎列塔过来,接过碗,一口一口地喂爱丽斯喝完了粥。
晚饭在一种沉闷的气氛中结束。爱丽斯喝了安神的药汤,很快又沉沉睡去,但睡梦中仍不时惊悸。德莱厄斯看了一眼弟弟,低声说:“德莱文,你出来一下。”
德莱文心里一紧,知道躲不过去,跟着哥哥走出棚屋来到河边。夜晚的河风带着湿气,吹在脸上有些凉,他打了个寒颤。
兄弟俩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德莱厄斯看着弟弟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影,先开了口,声音低沉而严肃:
“今天的事,我很生气,德莱文。”
德莱文低下头,不敢看哥哥的眼睛。
“你总是这么莽撞,不计后果!你明明答应看好爱丽斯,却把她一个人丢在那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去找疤脸的麻烦,根本不会惹上后面这些事!爱丽斯差点就因为你那点莽撞回不来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德莱厄斯的语气越来越重。
德莱文咬着嘴唇,肩膀垮了下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知道哥哥说得对。
“但是,”德莱厄斯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在你发现爱丽斯有危险的时候,你没有跑。”
德莱文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哥哥。
“你冲上去了。面对比你强大得多的敌人,你亮出了刀子。”德莱厄斯的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东西,“你选择了战斗。你救了爱丽斯。你保护了家人。”
他伸出手,重重地按在德莱文没受伤的左肩上。
“今天,你证明了你不是懦夫。”德莱厄斯盯着弟弟的眼睛,“你在最关键的时刻,做了男人该做的事。”
最后,他用力将德莱文揽了过来,用结实的臂膀搂住弟弟瘦小的肩膀。
“你很勇敢,德莱文。你保护了妹妹。”
“就像我以前保护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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