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厚重的斗篷，顶着风走在被风吹乱已经看不出痕迹的雪路上，你手中紧握着一根顶端拴着发光魔法矿石的木杆，心里从没像现在一样怀念着现代舒适的科技生活。要是早知道今晚的大风会突然加强，你说什么都不会出门的。平时也就十五分钟远的路程，今天格外难走，几乎走一步就会被吹回来半步。半路上好多地方用作照明的魔法矿石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手里这根绑着晶石的木杆还是你在地上捡到的……不过还好有这杆断掉的路灯在，不然你怕是已经被风吹着滚下山坡了。
凭借着来自临镇星星点点的火光，异常艰难地走到了村镇上。还好周围这些住家的房子互相挡住了缝隙，在永燃火盆周围风势就小了很多。你也终于可以把手拿出来，一边烤火一边在心里抱怨着该死的天气。
不知道是因为到了后半夜的关系，还是因为之前泰隆奎因两人的缘故，小镇把守的士兵明显变多了。甚至查岗也比之前严谨很多，光是站在这里烤火，就被三四个人检查了身份。语言不通，你也没办法向他们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隐隐记得之前莱特叔叔说的，这里的治安变得不好了。想来，恐怕也有几分关系。
将怀中的纸张整整齐齐地塞进了火盆中，你拍拍手拾起了已经被烤暖和的灯杆。考虑到今天这么大的风，而且路上用做指引的路灯坏了好多，你决定另找一条小路回家。裹紧了自己，你用灯杆照亮着地面，寻找着地面上的碎石痕迹。这还是桥对面的灵魂大叔之前带你走过的一条路。因为靠着山，所以挡住了来自弗雷尔卓德内陆的寒风，而且这条小路是被天然碎石堆积出来的，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只要能照亮地面就能找到自己的通路。当然……作为小路也有它的坏处。这条碎石小径虽然能够直达莱特叔叔家，但是最后还需要滑下一个十几米高的斜坡。上次走这条路的时候，你几乎是从坡顶滚下来的。你低头看了看被当做手杖的灯杆，默默地祈祷着今天能够稍微优雅一些地落地。
一路上虽然偏僻，但是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粗木与石头垒砌的住屋。这里的房子比起村镇上的要更宽敞一些，而且也没有在房子周围站岗的士兵。
来的时候还有点风声，现在你只能听见你自己踩雪的沙沙声。听得多了，就总觉得好像和自己走路的节奏合不上拍子。但是每当你故意停下的时候，这种异样的感觉就又消失了。被自己疑神疑鬼的心理搞得异常害怕，你索性吹起了口哨，并且加重了脚步，导致整个人走在路上看起来大摇大摆的。然而这时的你只能希望路上千万不要出现什么人，万一把自己当作弱智拖走，那就麻烦了。
就在你还在给自己寻找着其他壮胆办法的时候，一缕焦糊的味道钻进了你的鼻子，像是秋天学校集中燃烧的枯树叶的味道。沿着小路转了个弯，味道变得愈发浓重，而一座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木屋就这么出现在了你的眼前。
着火屋子四周的雪被踩踏得乱七八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火光映得地面看不出是黑色的土壤，还是干涸的血液。你连忙跑过去。翻起一个人，看到她的穿着，你马上认出来这是丽桑卓手下的士兵。你伸手摸过她的颈侧，只能感觉到冰凉而僵硬，这时你才意识到这人已经死了一会了。
除了士兵穿着的人以外，你还在其中发现了几个村民样子的人，他们都穿着绣着一只眼睛的深蓝色麻布兜帽。你认出，这是那些夜晚才会出没的冰霜守望者的信徒们。你检查了这些人的身上的伤口，几乎都是一刀毙命。比起士兵来，他们死得更加干脆，似乎根本没有反抗。其中一人的手紧握着拳头，死状十分痛苦，喉咙上有两道位置不同的伤口。第一道伤口很浅，只是将将割到了喉管的外壁，然而第二道伤口则几乎斩断了这人的颈椎骨。你不经意注意到他攥紧的拳头中，似乎有什么。用力掰开已经那人有些僵硬的手指，你找到了一块被扯得变了形的布料。上面用着白色的涂料画出了像是一把锤子一样的形状，但是另外的一半却不知所踪。
你站起身，看着周围凌乱的脚印和马蹄印，你也猜测不出袭击他们的人到底有多少。阵亡的士兵身上有很多刀伤，但是他的武器却哪里都没有找到。
在这种天气下，点燃这种木石制造的房屋，只用火把是明显不够的。“烧得这么大的火……不会是还往上面倒了油吧……”你站在尚且白净的雪地上，看着冲天的火苗，喃喃低语。终于意识到，莱特叔叔所谓的治安不好的真意竟是如此。
低头看了看这些死掉的人，心里不免有些难过。哪怕只有一口气，你都可以用治疗术把他们救回来。只是这个样子……你这个半吊子召唤师是根本束手无策的。
木屋燃烧的噼啪声音之外，你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从你来的方向，越来越近。你连忙沿着小路往回走了几步，才看到了不远处以丽桑卓为首的一队人马正朝着你赶过来。丽桑卓脚下的地面不断涌出大小各异的冰锥，将这个高大的女人向前推进。
看着这群人不小的阵仗，你连忙向路旁退去。丽桑卓最先看到了燃烧的房屋，紧接着又看到了站在路旁的你，便朝着木屋的方向挥了一下手，让随行的士兵加速前往了燃烧的木屋。而她则是停在了你的面前，就像那次在半山腰你第一次见到丽桑卓的情况一样，在巨大的羊角冰制头盔的遮挡下，你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仅仅只能从她锋利的嘴角看出，今晚的丽桑卓从头到尾散发着不大愉快的气场。
“又是你，召唤师，你还真容易出现在麻烦的中心。”冰霜女巫的两唇上下开合，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像是在发脾气：“我还以为你胆子小的还不如魄罗，没想到你居然还沿着尸体的痕迹，找到了这种地方？”
“什么什么？我一路来的时候没见到有什么尸体啊。我是顺着碎石路走过来的时候，才看到这种情形的。”你一脸莫名其妙。
“哦？”丽桑卓用自己尖锐的指甲轻轻点在自己的下巴上，略作思忖后，继续问你：“你走过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没有。我连个士兵都没有看到。不过，”你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刚从其中一个尸体的手中拿到的布料，连忙翻出来递给了了丽桑卓：“我从其中一个尸体手里找到了一个奇怪的标志。”
丽桑卓在掌心展开布料，嘴角不悦的弧度变得更陡。“瑟庄妮……”狠狠地吐出这句话后，便径直朝向前面的木屋移动了过去。
被晾在一边的你，没办法也只能跟着走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士兵已经把所有尸体搬到了木屋的前面。士兵们整齐地站在尸体旁边，似乎已经对尸体的情况检查完毕。看到丽桑卓过来了，打头的一个高个子卫兵走出列队，叽里咕噜地报告了一些事情。丽桑卓点点头，让她退下，用着同样的语言吩咐了什么。士兵们便两两一组将这些尸体抬了起来，并重整队列，朝着原来的路上走了回去。
正在你看得一头雾水的时候，丽桑卓发话了：“召唤师，为了你的那条脆弱的生命着想，我建议你离这条路远点。这条路通向弗雷尔卓德的北部，也就是瑟庄妮的领地。你找到的那块布料上，是瑟庄妮的凛冬之爪的族徽。好好记住这个标志。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一旦看到衣着上有类似这样标志的人在的话，离他们远一点。他们可不像我一样，会和你慢慢谈条件。只不过，没想到她和那群乌合之众居然已经胆敢踏进我的领地了，哈，真是有趣。”丽桑卓怒极反笑，看得你一阵恶寒，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呃……但是仅凭这个标志，你怎么就知道进行这场袭击的是瑟庄妮？我确实听说过她是个战争狂人啦，但是——”
“我了解她，她的整个家族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丽桑卓打断了你的话：“不仅会杀掉敌人，甚至连手无寸铁的村民也不会放过。这种连最基本的战士的尊严都舍弃的行为，也只有这种被诞在冰冻荒原的野种才能做得出来。四处抢掠，甚至连敌人的武器都不放过。和食腐的苍蝇一样，真是可怜。”
“话说，你还……真是了解她啊。连她生在哪里你都知道……”
丽桑卓高傲的嘴角再次恶毒地扬起，这次她的语气却意外地愉快：“那是当然了。我亲眼看到她的母亲生下她，我也亲手杀了她的母亲。我变作她的母亲，把她和她的兄弟都带到了弗雷尔卓德最寒冷的北部山脊，让他们自生自灭。她最后居然像狗一样依靠她兄弟的尸体，苟活在冰原中。每次想到她满嘴鲜血又哭又叫的样子，都让我打心里感觉到快乐。”
“……”你干瞪着眼睛，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在心里无助地吐槽：喂喂，说到底，这么个战争暴君，还是你一手造成的么！！
“瑟庄妮已经到我的门口耀武扬威了，我也要做出行动了。这里最近会提升为战时戒备，不要再摆弄你那些微不足道的魔法，一旦被误抓，我可救不了你。你现在对我还有用处，珍惜点你自己的性命，”丽桑卓伸出手，用带着尖锐指甲的手指捻过你的下巴，她的声音不大，但其中却透露出了威胁的意味：“这对你，还有你的莱特叔叔，都很重要。”
“嗯嗯嗯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关心谢谢您！”你连连点头，形同蒜杵。比起之前，丽桑卓这次的威胁，几乎算得上和蔼可亲了，以致于经常被丽桑卓惊吓威吓的你，竟然心中萌生了奇妙的感动之情。
被你的过于热情的态度腻味得有些反胃的丽桑卓，撇了下嘴角，似是有些嫌弃地向后移动了一步：“还有，今晚入侵村子的除了瑟庄妮，似乎还另有其人。这个人似乎在故意阻碍瑟庄妮的行动，不仅杀了她的手下，还用那些尸体把我引到了这里。不管这人是敌是友，应该和你十分有关。所以，你以后后半夜不要出现在镇上，免得影响我们的行动。”
“……那你今晚能不能派个士兵送我回家啊……你告诉我这么多恐怖的事情，我都不敢一人走在这么黑的路上了好么！”
“呵，我为什么要帮你？”
嘲笑一般轻哼了一声后，丽桑卓的周围忽然卷起了一股强劲的旋风。旋风卷起了地面上的白雪，形成了像墙一样的雪雾将丽桑卓全身包裹进去。随后，雪雾被旋风卷着越来越细，直到最后连带着丽桑卓，一起变得消失无踪。
“喂，别这么无情啊！喂！！”
空荡荡的雪地上，你大喊的声音连回声都听不到。
四周一片寂静，仅剩木屋熊熊燃烧的声音。
你紧握住手里半截身子高的灯杆，望了望来的路，又望了望延伸进黑暗的碎石小径。犹豫再三，最终绝望地长叹了一口气，朝着黑暗迈出了步子：“……丽桑卓绝对是故意在我快到家的时候告诉我这条路有多危险的……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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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度的警觉，让你成功地进入了神经过敏的状态。甚至好不容易走到了滑坡的上沿时，还没喘口气，就被一只从雪堆里钻出来的魄罗吓得两腿一软，从雪坡上非常不优雅地滚了下去。
腹诽着丽桑卓的不负责任，你挣扎着从雪堆里爬了出来，好在随后便看到了自家房子的大门。像是完成使命一般，你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临进门前，你甚至还将自己半路捡来的灯杆，像是个纪念碑一样郑重地竖在了门口。
因为刚刚发生的小插曲，你比预计回来的时间要晚得多。本来打算明天一早再给这位病号大爷换药，你却看到了有灯光从他没关好的屋门里投射出来。你走过去，看到了昏黄的灯光下，光裸着上身的泰隆坐在床上，正用纱布擦拭着自己的伤口。然而，和之前留下细微血痕完全不同，这次换下的纱布上却几乎被血液染透。
看到这个情况，你连忙翻出治疗药剂，顾不上敲门，拍开门直接进了屋子：“别自己乱处理伤口啊！”
看到你进来，泰隆马上将刚刚还在擦拭伤口的纱布，直接用手盖在了伤口上。他似是无意一般将自己受伤的一侧背开你的视线，用着有些沙哑的声音说着：“只是裂开了一点。”
“只是裂开一点怎么可能会把这么厚的纱布都洇透了？”因为泰隆用手按住了伤处，你根本看不到实际的情况。你有些担心地坐到了他的身边，因为顾及伤口再次裂开的可能，你只能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他按在伤口处的手腕上，用着商量的语气劝说他：“我也不知道是因为我半吊子治疗术的关系，还是因为我当时为了取箭而进行的粗暴治疗的关系，你的伤口总是不能愈合，甚至今天还重新裂开了，而且你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太对劲……我一直觉得特别过意不去，所以我还找对面那个灵魂大叔要到了治疗药水。我来帮你上药，这次一定可以愈合的！别人帮你总比你自己要做得精细很多啊。”
“我之前说了，你没有必要这样做。你救过我，我不会再对你下手。你这是在浪费自己的精力，召唤师。”
“既然你和我已经不是敌对关系了，那么我帮你又有什么不对的么？”
泰隆盯着你，平静无波的面容下却隐藏不了他复杂的目光，既有不解，也有疑虑。你无法判断对方现在究竟是在分析还是在犹豫，只能从微微皱起的眉头感觉到他正默默地在脑海中经历着什么斗争。
良久，他放弃一般地闭了闭眼，沉默地将自己按住伤口的手缓缓地移开。
前些天刚刚形成的血痂，如今已经从中间再次裂开，形成了一道鲜红色的沟壑。没有了纱布的压迫，再次开口的伤痕中重新冒出了豆大的血珠。
“这伤口裂开得好严重。”你连忙将手中新裁好的纱布浸润倒治疗药剂中，并将他同侧的手臂稍稍抬高，架到了你的肩膀上：“会有点痛，你忍一下。”说罢，你便将湿润的纱布对准出血最多的伤口处，按了下去。
只不过，意外地，泰隆并没有任何疼痛的反应。既没有颤抖，也没有哼声。
“不……不疼么？”你看着毫无反应的泰隆，反而有点担心，你试探地问他：“我是不是没把药上对地方？”
黑发的刺客摇了摇头，昏黄的灯光将他额前的刘海镀上了一层微妙的暗铜色。在灯光的映照下，你第一次发觉原来这个刺客暗红的眸子竟然像阴影中的红宝石一样散发着深邃并令人难舍错目的光泽。
“怎么？”捕捉到你有些直白的目光，泰隆向你稍稍倾侧过身体，对上了你的视线。
“啊？呃，没什么没什么！”刚刚回神的你，慌张地眨着眼，尴尬万分地将自己的视线重新投向伤口，但是你却感觉到自己从鼻头向两边耳朵不可抑制地在发烫。结果，你就不得不把自己的头尽力地向下低去，作出一副鸵鸟状。面对泰隆，你是没办法用“因为我召唤过你所以我有权利盯着你看”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了。你也只能选择像一只真正的鸵鸟一样，乖乖闭嘴。
手上的纱布由药剂的浅红色，逐渐被浸润成了厚重的深红色。但是在你移开纱布时，裂开的地方却不再出血了。看着目前的进展，你也稍稍安心了一些。
然而在低头处理新纱布的时候，头顶却突然覆上了一只手。并没有磨挲，但只是浅浅地盖在了头顶。
你猛地抬起头，不自觉地睁大了充满意外之色的眼睛，愣愣地盯着一旁的泰隆。而罪魁祸首，此时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神情平淡地望回了你。
“我听说，如果用手抵住对方的头顶的话，自己说的话会让对方记得更清楚。”因为沙哑，泰隆的声音听上去更显低沉：“我觉得今天可以试试看。”
你有些忐忑地盯着泰隆，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希望你能更加珍爱你的生命。只靠你那点防御类的魔法，你都没有从敌人手中溜走的机会。这种纯粹弱肉强食的环境里，你应该为自己的安全多考虑一些。”
语气既不凶狠，也不严厉。听惯了泰隆冷冰冰的嘲讽和无情的斥责，你反而感觉他的这番话中透着微妙的温柔。手掌的温度从你的头顶延伸到了身体中，也许真像他所说的那样，不仅仅是记住，更多的是理解他的话。
“抱歉……”
“慎重你的选择，不要把自己置于死地。你关系到的，可不只是你自己，召唤师。”
“你如果说的是莱特叔叔的话……”你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其实他并不是我真正的亲戚。”
“我说的，并不是隐士莱特，”泰隆抵在你头顶的手，终于缓缓滑下，顺着你的耳沿，略带粗茧的大手几乎包握住了你的脸颊：“而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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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四十】One step closer to the truth -接近真相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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