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自从担任时间管理局的二把手之后,就被办公室的文书工作锁住了双腿,每日难有空闲,如同身处监牢,连出门放风的外勤也不再常有,他发誓迟早有一天要大刀阔斧地简化时管局繁琐的工作流程,是时候也该走向无纸化办公了,关于这一点,人类社会那里有的是经验学习。不过,当他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读到了一份极其有趣的报告时,一定程度上缓冲了这份枯燥和压力。
“调查一下这条时间线。”他是这么说,最开始只是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于是在他的一句话指令下,一个专项工作小组成立了,研究组员们很快整理出来了一个大致的事件轮廓。
“您来看这一段。”
年轻的研究员操纵着时间线的示波器,一条向前流动的时间线横贯屏幕,然后从线上分离出来了一个黄色的小点——这就已经令人惊叹了——它看似被定格在了时间线之外静止不动,而时间线却继续向前流动,最终黄色小点又落回了时间线上,也就是它来到了“未来”。就像有人将黄色小点向前扔了出去,只不过在示波器上移动的是时间。
“‘它’跳跃了时间?”莫比乌斯喃喃道。
“这不是简单的时间穿梭,”研究员解释着,“您知道的,时间穿梭不会这样‘离开’时间线。而这个人——无论他是何方神圣——的时间也并非被完全定格,肉眼观察不到,是因为相对于这么长的时间跨度来说,他的生理机能所度过的时间,包括感知到的时间过得极——其——缓慢。”
“真实的时间跨度是多长?”
研究员看了看文件上的记录,“他以十秒的时间跨越了两千年。”
莫比乌斯倒吸一口冷气,他感觉到有趣的程度正在下降,还预感到了不可预知的麻烦,“这次跳跃还造成其他的异常了吗?”
“没有,没有观察到线上的任何波动,人物和事件都没有受到影响,这种技术十分……精细……我们需要派出专员处理吗?如果只涉及一个人,不会很难。”
莫比乌斯摇了摇头,“不,普通专员可对付不了他。”
研究员们听罢面面相觑,但仍然相信莫比乌斯的判断,于是年轻人又提议道:“那……要上报?”
这次异常值得注意的点仍然是进行时间跳跃的主角——洛基,这也就是为什么莫比乌斯尤其感兴趣的原因。但这个洛基就是让自己分离出时间线又回到线上的人吗?莫比乌斯认为这不太像他的作风,因为那段时间前后都没有类似的事件,而洛基不太可能在掌握了这种能力之后只尝试一次就作罢。就像研究员口中“上报”对象的这位LOKI一样,在掌握了时间溜脱之后完全无视所有法则,甚至超越了法则——不过这要另当别论。
莫比乌斯认为真实情况或许是有一位掌握操控时间能力的人在帮助洛基——或者陷害他——如果是这样,他们可能要面临一个敌友不明的神秘人物了。而且,为什么是两千年后?更值得关注的是为什么需要跳跃?事件前后关联因果又是什么?莫比乌斯沉吟片刻,他决定先理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至于是否有麻烦和阴谋需要专项处理,则在之后进行评估即可。毕竟LOKI现在正在处理时间线上的“侵蚀”,还是不要让他过多分心比较好。
“这个异常是怎么发生的?起源在哪里?”
“我们将它与神圣时间线对比过,异常的起源点在于地球上发生了独一无二的毁灭**件,几乎了导致人类的灭亡,但是……”组员耸了耸肩,“人类最终会继续生存下去的,一如既往。”
莫比乌斯拧着眉头,来到研究员身边,看着他整理后的文件材料,沉声问道:“什么独一无二的毁灭**件?”
“阿斯加德撞击地球,先生。”
……
悲剧的结局让人扼腕叹息,喜剧的结局让人拍案欢笑,这个故事的时间跨度非常大,涉及人物和事件前所未有的广泛,提米米无法用单一的情绪表达看法,也根本无法总结洛基的所作所为,站在不同的角度上则有不同的是非定论,其中,从神的角度来看,的确没有人能够审判他。阿斯加德的神与人想要活下去,人类自然也有反抗和生存的理由。
在听罢洛基的漫长故事之后,提米米理解了弗丽嘉的决定,她们要做的事其实是一样的。带着这样的意识,她注意到弗丽嘉的灵魂在她体内悄然苏醒。
积雪深深,斯雷普尼尔像一头快乐的傻狍子冲进雪里打滚,提米米常住炎热地带,第一次见到雪也是充满了新奇,但她心事重重,闷头跟着洛基走上工厂二楼,因为一楼出口已经被雪堵住,他们只能从二楼跳出去。
“你在看什么?”
提米米站在窗边,没有立刻往下跳的意思,而是驻足眺望起来。
“那边有什么?”提米米抬手指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白色的雪地反射着阳光,十分刺眼。
“另一片大陆。”
“有人类居住吗?”
“不知道,应该有。地球算不上大,但这个对于人类来说并不狭窄,尤其是生物锐减的现在,地球算得上豪宅。”
“那边呢?”提米米指向另一边。
“以前是大海,现在不知道如何了,听说被蒸发掉了一部分,不过水流最终还是会回去的,你知道的,蒸发啊,下雨啊,河流什么的。”
提米米没太懂这几个词汇有什么关联,“蒸发?大海又是什么?”
“……就是有很多水聚集在比大陆更广阔的水池里。”
“那里会有人类聚集吗?”
“人类的生命起源于海洋,我想他们应该会重新寻求海洋的庇护。”
“而北方……”
“那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地,北方,坠落的阿斯加德,如今是辽阔的高原,就在那儿,看见了吗,那一片深色的高耸山脉,若不是暴风雪,我们已经到了。”
“在你的计划中,没有关于人类的部分吗?”
“你之后想要找他们,我可以给你指个路,或者引荐一下,我有熟人。”
这已经是洛基能做到最友好的程度了,他今天心情不错,从二楼一跃而下,落在松软的雪堆里,他回身抬头看了看提米米,示意她跟上。斯雷普尼尔仍在不远处四仰八叉地躺着玩雪。提米米呼吸着雪后的空气,望着高耸入云的阿斯加德高原,它只有模模糊糊的一个深色轮廓,她努力想象着它不存在的样子,却什么也想不出来,因为在她的生命中,世界就是这个模样的。她纵身一跃,噗的一声,积雪差点将她整个儿埋了进去,洛基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捞了起来,怜悯地帮她略略拍掉身上的雪渣。
而斯雷普尼尔贪玩,不愿载人,只顾着在雪地里疯跑,坡地上打滚,它故意接近洛基,见他伸手,八条马腿原地一蹬就“飞”出去老远,快活地嘶鸣起来,享受逗弄别人的快感。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洛基刚刚过饱了嘴瘾,将故事讲了个痛快,同时还夹带私货地抱怨了许多,现在一身轻松,对此也不生气,垂着头兀自走在前面,好像一步踩出一个雪坑似乎也是值得研究的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提米米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一个半透明的女性魂魄隐隐绰绰地现了形。
于是,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刚刚落成的积雪,竟然开始融化?洛基最开始有些恍惚,但旋即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然后浑身一颤,身体都每一个部位,包括眼皮、视线、呼吸,都像被凝固了一般无法动弹,陷入了一种死机般的僵硬中,而意识更像是落入了不断搅动的水泥里,深陷、深陷——
厚厚的积雪以令人咋舌的速度融化,露出丑陋的土壤,继而嫩草和别的怪异植物开始钻出、生长,就在洛基一次眨眼的时间里又迅速枯萎、腐烂,直到一个冬天过后,又再次循环往复……一年又一年的时间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鳅抓握不住。
“我……的……时间……被……减速了……?”
当他在脑子里组成这一句话的时候,已是五百年过去。许多动物从他身边走过,来来往往,好不热闹。一只飞鸟不幸坠落在他眼前盯着的这方土地上,迅速腐烂成小小的一堆白骨,河流改道,将细小的骨头冲走,水流漫过了洛基的腰身,水面随着潮涨潮落浮浮沉沉,无数的鱼儿绕着洛基的腿打转。
“这是……母亲的……计划?”
又是八百年过去了。河流突然消失了,像是被切断了河道。随后,人类来了,准确的说是带着半神血统的人类。他们驱赶猛兽、驯养家禽、砍到树木,修起越来越高的楼房。然后子弹射出的声音不厌其烦地响起,大炮连珠的声响震耳欲聋,军队又将房屋推到,人类一哄而散,土地长久地流淌着黑红色血液,天空被硝烟遮蔽,似乎和阿斯加德撞击地球之后掀起的毒害尘灰没有什么区别。
“放我……离……开……!”
洛基感觉自己像是汹涌洪流中的锚,无论事实如何发展,他都岿然不动,不受任何影响。他的肉身和意识都不再深陷,而是被一个温暖的壳好好的保护了起来,送他去往——未来。
七百年不过弹指,洛基的神识变得恍惚,世界中的一切物质散开后又汇聚在一点上,汇聚在了他身上,他的视线之中:
在极具风情的乡下小镇中,人们在广场中央搭起了一个木台,有人拍了拍麦克风试音,木台两旁的黑色音响发出“噗、噗”的声音,数条街道从广场四周延伸出去,两旁商铺和摊贩林立,车辆来来往往,运送各种物品,好似有一场集会正要开幕。
洛基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悬着的横幅:
“欢迎八位英雄回归!”
此刻距离21世纪已经过去了三千余年,但它和每一个21世纪时期的和平又闷热的午后并没有丝毫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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