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终于送走了众人，沈宜嘉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她从小在城市中长大，虽然家境普通却也从未干过这样繁重的体力活。
其实要说繁重也不尽然，比起安东尼奥，她做得那些事情似乎充其量只能被称为打下手。
可即便如此，还是将疏于运动的她累得气喘吁吁，但她的心中却只感到无比的充实。
帮助旁人而收获的成就感冲淡了对命运未知的恐惧，似乎也在不知不觉拉近了她与安东尼奥之间的距离。
沈宜嘉转头看向安东尼奥，他几乎可以称之为此时唯一的一名壮劳力，也因此完成了方才的绝大多数重体力活。
想着事情，沈宜嘉的目光再一次忍不住落在了安东尼奥的身上。
他那壮硕而轮廓优美的上半身因此彻底暴露在了沈宜嘉的眼前，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一眼，直至再也收不回自己的目光。
那目光并不夹杂着任何的欲念，而是单纯的欣赏。就好像是在路边看到了一尊极美丽的雕像，充满了古典韵味的力量之美，轻易就征服了她的眼睛。
只是她的目光太热切，到底还是被安东尼奥察觉，他随意抬起胳膊拭了拭额前的汗水，转头望向了她，脸上的表情竟显得有些腼腆。
“宜嘉，怎么了？”
沈宜嘉缓过神来，她掩饰般地抵过手中捏着的手帕递给了他：“擦擦吧，会舒服些。”
可说完她便后悔了，她忽然想起来，这条手帕刚刚已经被她用来擦过汗了。可还不待她反悔，安东尼奥已经神色自然地结果了她递来的手帕，并动作轻柔地在脸上抹了抹。
看起来他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既然如此，那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好了……沈宜嘉再次当起了鸵鸟。
虽然已经明了了安东尼奥的心意，但两人之间实际上因为缺乏感情的基础，这样的好感还无法酝酿出更加强烈的感情，沈宜嘉依旧不敢在他的面前敞开心扉，袒露自己的想法。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可仅仅只是如此，因为知道安东尼奥就在自己身边，这样的时光似乎也成了一种享受。
“夫人，我和马克西米乌斯有事想与您和将军商量。”就在这时，她感到自己的衣摆被人轻轻拽了拽，带着些胆怯与商量的口吻，那是露西亚的声音。
她的话让沈宜嘉与安东尼奥一齐转过了头，好奇地望向了她。少女涨红着脸，却求助似地看向了马克西米乌斯，似乎在请求他来将接下来的话说完。
“将军，夫人，我与露西亚想要留下来，在努梅里老爹的面前举行我们的婚礼，我们希望您能成为我们的证婚人。我想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的安心。”
因为羞涩，青年白皙的脸庞也渐渐染上了红晕，可他的目光坚定，望着自己的爱人，似乎只要有她在，就能让他充满了力量。
“在这个时候？”安东尼奥的眉头紧锁，一脸地不赞同。
“将军，”也许是听出了安东尼奥语气中的不赞同之意，马克西米乌斯的声音因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紧紧握着露西亚的手，语气也变得焦急了起来：
“我和露西亚知道这是一个无比冒昧的请求，或许还不合时宜，甚至是一种奢求……”
露西亚在这时抬起了头，泪水在她沾满灰烬的脸上划出清晰的痕迹，但她的目光却异常明亮和坚定：“将军，我的祖父母，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我们结成连理。
我们原本计划等我再长大一些，等马克西存够开一个小医馆的钱。”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但现在，维苏威的火舌就在眼前，我们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我们只希望，至少在最后的时刻，能够完成祖父的心愿。我们能力微薄无法带着他们离开，但至少我想让他们能够安心地离开人世……至少我和马克西米乌斯先生能够以夫妻的身份，在我们的至亲面前，面对这一切。”
说到了动情处，少女再也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了起来。
那声音如此哀切，动人心肠，安东尼奥看到许多人都面露不忍之色，微微侧过了脸。马克西米乌斯伸出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中，安抚着她。
见此情形，安东尼奥原本坚定的心也动摇了起来，正犹豫间，他感到自己的托加袍被人轻轻拽了拽，原来是沈宜嘉。她双眼微红，正望着自己，小声地说道：
“也许这个婚礼并不需要太多的准备，只是两个年轻人在祖父母的面前交换了彼此的誓言，对于他们来说就足够了。然后，然后他们彼此也便都能安心地走上属于自己的道路了。”
这以其说是婚礼，或许更像是一个独特的告别仪式。
沈宜嘉的话说服了他，安东尼奥深吸了一口终于还是说道：“你们真的考虑清楚了？如此非常时期，恐怕没有太多的时间来为你们筹备婚礼，也不会有太多的宾客出席。它可能很简陋，简陋得远超乎你们的想象。”
安东尼奥言语间态度的松动让马克西米乌斯精神一振，他与露西亚双双跪在了地上，眼神恳切地望着安东尼奥接口说道：
“我们不敢奢求任何仪式，只祈求您，以您尊贵的身份，作为我们的证婚人，在我们的祖父母面前，见证我们婚姻的达成，这样，即使他们最终……至少也能毫无牵挂地离去。”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安东尼奥，等待着对于他的答复亦或者说是裁决。
青年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跪在面前的这对恋人，脑海里又浮现起方才屋中那对静静等待命运终点的老人。
最后，他的视线与沈宜嘉相遇，仿佛在寻求某种确认。沈宜嘉望着他，眼中充满了支持与鼓励。
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安东尼奥沉声开了口，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庄严：“在这样的时刻，任何的礼仪规条都显得苍白。爱情与承诺的价值，要远高于世俗的教条和陈规。”
他上前一步，亲手将马克西米乌斯和露西亚扶了起来：“我，马尔库斯·安东尼乌斯，愿意做你们的证婚人，也愿朱诺在上见证你们的誓言。”
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和欣慰的叹息，甚至几位老妇人开始低声祈祷。
“好了，事不宜迟，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吧。大家若是还有想离开可以先行离开，当然，有人想留下来观礼也大可以留下。
只是若没有把握在能够在明日天亮前走到米塞努姆的话，我的建议是你们不要耽搁，最好尽快启程。”安东尼奥环顾四周，表情平静地吩咐道。
也许是在这样的时候，人类的情绪也容易彼此传染。有了安东尼奥这样一位大人物的智慧，焦虑的情绪在此时渐渐淡去，还在犹豫着是否要离开的众人也都各自低头思量了起来。
很快，又有几人向安东尼奥和沈宜嘉告了辞，并向露西亚和马克西米乌斯这对即将举行婚礼的新人献上了自己的祝福。
只有一些本就无意离去的人，他们默默留了下来，等待着将军接下来的示下。
“宜嘉，请您带着露西亚小姐到你今早醒来的那间房间里，为她装扮一番。那里曾是我的妹妹出嫁前起居室，里面还有一些她留在家中的衣物和饰品，正可以为我们的新娘稍作修饰。
至于马克西米乌斯先生，你随我一起回到努梅里先生家，将他与妻子一起一同请来吧。这场婚礼本就是为他们所举办的。”安东尼奥的语气温柔而亲切，并不似贵族们在对着平民发号施令。
“那我们呢，将军，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有人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询问，语气里似乎还透着期待，期待着自己也能够在这一场特殊的婚礼里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若你们中有擅长厨艺着，我允许你们使用我府上的厨房与食物，为我们的新人烹制一顿丰盛的婚宴。若你们还有滞留在城中的亲友，我也真诚地请你们将他们邀来。今日这座府邸中所有的东西，我都将与你们分享。”
他的话仿佛是一句魔法咒语一般，让所有人的人都怔怔地望向了他而没了动作。众人震惊于他的慷慨，也不敢相信。
他们本是这座城市里，最微不足道的那一群人，本以为早已被被人遗忘。
可谁料，竟能够在生命的倒计时里，有这样一番机遇。
能够让这座华美的将军作为自己死后的埋藏之处，好似死亡也不是太多遗憾的事情了。
“好了，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足，大家都快点各自行动起来吧。”直到安东尼奥略带催促的话语响起，奇妙的“定身魔法”也被同时解除。
仍留在府邸中的人们四散而去，分头行动，开始默契地进行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露西亚跟我来吧，结婚这样重要的日子，可不能随意对付了，我带你上楼去！”沈宜嘉也拉起了少女的手，笑着将她带上了二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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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倒计时·第21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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