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带着白日残留的暖意，轻轻拂过阳台，吹得挂在栏杆上的绿萝叶子簌簌晃动，叶片上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阳台的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宇佐木坐在阳台的藤编小椅子上，手里捏着一块边缘泛着浅蓝的拼图块，目光却没有落在面前未完工的拼图板上，而是飘向了远处的天际线——夕阳正慢慢沉入地平线，把天空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像一幅淡淡的水彩画。
可她的思绪，早已飘回了下午和隆二在攀岩场旁的谈话里。隆二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清晰的印记，刻在她的脑海里反复闪烁——“区分不同的岩壁与不同的情绪”“不用因为一次慌了神就否定自己”“稳住重心，不用急着抓住所有期待”，还有自己站在攀岩场门口，看着岩壁时那股久违的、想伸手触摸的渴望，像一束束细碎的光，驱散了心里残留的阴霾，却又悄悄勾起了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悸动。
“拼图拼到一半怎么就不动了？再发呆，拼图块都要被你捏热了。”有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温和的笑意，打断了宇佐木的思绪。她转头看去，只见有栖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走过来，白色的瓷碗里，金黄的面条裹着浓郁的豚骨汤，上面卧着一颗圆润的溏心蛋，还铺着她爱吃的笋干、海苔和叉烧肉，香气顺着热气扑面而来，瞬间填满了整个阳台。
有栖把拉面轻轻放在阳台的小桌子上，特意把溏心蛋对着宇佐木的那一侧摆好：“我特意多熬了半小时豚骨汤，还加了点你喜欢的昆布提鲜，溏心蛋也是刚煮好的，火候刚好，快趁热吃，凉了汤就腻了，溏心蛋也没那么好吃了。”
宇佐木这才回过神，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拼图块——边缘已经被她捏得有些发毛，指尖也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发僵。她连忙放下拼图块，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衣角，看向桌上的拉面时，心里一阵暖意涌上来，可这份暖意刚漫过心口，就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取代，像是偷偷藏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生怕被有栖看穿。
“谢谢，我刚好饿了。”她拿起筷子，避开有栖的目光，低头先喝了一口豚骨汤。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带着浓郁的骨香和昆布的鲜，暖了冰凉的胃，却没完全驱散心里的纷乱。下午和隆二相处的画面，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隆二坐在轮椅上，专注听她分析选手动作时的眼神，引导她区分情绪与岩壁时的耐心，还有那个浅淡却格外温和的笑容，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让她的心跳莫名加快，连握着筷子的手都微微有些发紧。
有栖坐在她对面，双手撑着桌子，看着她低头吃面的样子，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今天宇佐木从攀岩场回来时，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沮丧和迷茫，反而带着一丝久违的轻松，还主动跟他提了一句“今天在攀岩场看别人训练，觉得很亲切”，虽然没说太多和隆二咨询的细节，却已经让他悄悄松了口气。
他知道宇佐木心里的坎不好迈，也知道“场景化疗愈”需要时间，现在能看到她有这样的变化，就说明隆二的方法真的有效果，她终于在慢慢走出半决赛失利的阴影，慢慢找回对攀岩的热情。这样想着，有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叉烧肉，轻轻放在宇佐木的碗里：“多吃点叉烧，我特意选了瘦一点的，不腻。”
可看着看着，有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宇佐木虽然在吃面，眼神却有些涣散，目光时不时飘向阳台外，筷子在碗里轻轻搅动着，好几次夹起面条，没送到嘴边又放了回去，显然是在走神，根本没心思品尝碗里的拉面，甚至连他夹给她的叉烧肉，都没动过一口。
有栖心里泛起一丝疑惑——她刚才提到“看别人训练很亲切”时，语气还很轻松，怎么现在突然又失神了？是想起了半决赛的事，还是咨询时遇到了什么让她纠结的问题？可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轻声说：“要是觉得汤太咸，或者叉烧太腻，我再给你倒杯温水，或者拿点水果解解腻。”
宇佐木抬起头，眼神还有些茫然，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有栖的话，连忙摇了摇头：“不用啦，汤刚好，不咸，叉烧也很好吃。”她说着，赶紧低下头，加快了吃面的速度，试图用忙碌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失神，可越掩饰，心里的慌乱就越明显，连咀嚼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
她在心里一遍遍责怪自己：有栖这么在意她，特意为她熬了豚骨汤，记得她所有的口味，耐心听她分享日常，可她的心思却总飘到隆二身上，飘到下午的谈话里，这像极了在偷偷做坏事，既对不起有栖的温柔，也辜负了他的信任。
“下午在攀岩场，人多不多啊？有没有遇到熟悉的队友或者教练啊？”有栖又主动开口，语气依旧轻松得像在随口聊日常，没有丝毫探究的意味，“要是遇到了，也能跟他们聊聊训练的事，或者约着下次一起去训练，说不定多和熟悉的人相处，对你调整状态更有帮助。”
宇佐木握着筷子的手猛地顿了一下，面条从筷子间滑落，掉进碗里，溅起小小的汤花。她连忙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心里的慌乱又多了几分，轻声说：“人不算多，大多是刚开始学攀岩的新手，没遇到队友和教练。隆二教授……帮我分析了一下那些新手的动作，还跟我说了些怎么面对岩壁、调整心态的方法，让我觉得轻松了不少。”
提到“隆二教授”这四个字时，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眼神也有些闪躲，目光落在碗里的溏心蛋上，不敢直视有栖的眼睛。她怕有栖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异样，怕有栖追问“隆二还跟你说了什么”“你们相处得怎么样”，更怕自己在回答时，不小心暴露心里那些不该有的、对隆二的悸动。
有栖显然注意到了她的闪躲，眼底的疑惑又深了些——宇佐木平时提到教练或队友时，都会很自然地聊起细节，可今天提到隆二，却只说了寥寥几句，还刻意回避他的目光，这显然不太对劲。可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体谅：“隆二确实很懂怎么帮你调整心态，他能结合你喜欢的攀岩来引导你，比单纯坐在工作室里聊天有效多了。有他帮你，我也放心多了。要是下次去攀岩场咨询，想让我陪你一起去，我随时都能把工作室的咨询调整到上午，下午陪你过去。”
他的话里没有丝毫怀疑，也没有刻意打探更多细节，像是在给她足够的空间，让她按照自己的节奏调整情绪，不希望用追问给她增加额外的压力。宇佐木抬起头，刚好对上有栖温柔的目光——那目光里满是信任和包容，没有一丝责备，让她心里的愧疚更浓了。
有栖总是这么善解人意，不管什么时候，都先考虑她的感受，宁愿自己心里有疑惑，也不愿意让她为难。可她却在心里藏了不该有的心思，对不住他的信任，也对不住这份安稳的幸福。
“不用啦，下次咨询隆二教授应该会提前安排好，我自己去就好，不用麻烦你调工作。”宇佐木连忙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还特意挤出一个笑容，“等我能重新开始训练了，再让你陪我去攀岩场，到时候还想让你在下面给我加油呢，好不好？”
“好啊。”有栖笑着点头，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暖暖的，“不管是咨询，还是训练，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都在。到时候我肯定提前买好你喜欢的芒果冰沙，等你训练结束，就给你递过去。”
吃完拉面，有栖主动收拾起碗筷，端着去了厨房。宇佐木坐在阳台的椅子上，重新拿起那块泛着浅蓝的拼图块，却还是没心思拼。她看着面前散落的拼图块，心里反复告诉自己：隆二只是她的心理咨询师，她对他的感激，应该仅限于“帮助自己走出阴影”，不该掺杂任何别的情绪；有栖才是那个一直陪着她、在她失利时不离不弃、把她的喜好放在心上的人，她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更不能辜负有栖的温柔。
可越是这样告诫自己，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就越清晰，像疯长的藤蔓，悄悄缠绕住她的心脏，怎么也压不住。她想起下午隆二引导她分析岩点受力时的耐心，想起他精准看穿自己“怕被放弃”的恐惧时的平静，想起他说起“慢慢来不用急”时眼底的温和，心里的悸动就越来越强烈，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手里的拼图块都快被你捏变形了。”有栖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宇佐木又坐在原地发呆，手里的拼图块还停在半空，没有放在拼图板上，却还是没有追问她在想什么，只是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块印着云朵图案的拼图块，仔细比对了一会儿，轻轻放在了拼图板对应的位置上。
“拼图要慢慢拼，急不来的。你看，有时候找不到对应的位置，不用着急，先看看周围的图案，慢慢比对，总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有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拼图，又像是在隐晦地安慰她，“就像你调整状态一样，不用逼自己快点好起来，慢慢来，按照自己的节奏走，总会‘拼好’自己的情绪，重新找回以前的样子。”
宇佐木看着有栖认真拼图的侧脸——月光已经悄悄爬上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弄坏了拼图块，眼神里满是专注与温柔。她心里满是复杂，有愧疚，有感动，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有栖明明察觉到了她的失神，明明心里有疑惑，却没有拆穿她的心思，没有追问她“到底在想什么”，只是用这种温柔又隐晦的方式，给她留足了空间，让她能慢慢消化自己的情绪。这份体谅，让她更加觉得对不起他。
宇佐木深吸一口气，用力压下心里的纷乱，拿起一块印着夕阳图案的拼图块，仔细看了看拼图板上的缺口，轻轻放在了有栖拼好的云朵旁边：“嗯，你说得对，拼图要慢慢来，情绪调整也一样，总会拼好的。”
月光透过阳台的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把拼图板和散落的拼图块的影子拉得很长。阳台里很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拼图块碰撞的轻响，还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混合着晚风拂过绿萝的簌簌声，格外安稳。
宇佐木看着身边专注拼图的有栖，又看了看拼图板上渐渐成型的夕阳图案，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胡思乱想了，好好配合隆二的“场景化疗愈”，尽快找回面对岩壁的勇气，重新站上自己热爱的岩壁；同时，也要好好陪着有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的幸福，不辜负他的信任与温柔。
只是，她不知道，有些情绪一旦在心底生根，就再也无法轻易拔除，它们会像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一句不经意的话、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唤醒，然后悄悄发芽，慢慢生长，最终缠绕住整个心脏，让她再也无法轻易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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