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佐木推开家门时,玄关处的感应灯刚好亮起,暖黄的光落在那双熟悉的米白色棉拖上——是有栖特意摆在门旁的,鞋尖朝着进门的方向,刚好能让她弯腰就穿上。厨房飘来的南瓜粥香气裹着淡淡的焦糖味,顺着门缝漫进客厅,连空气里都浸着暖意,可这份她曾无比贪恋的温馨,此刻落在心里,却像掺了沙的糖,甜意里藏着扎人的愧疚。
她换好棉拖,指尖碰到鞋帮上柔软的绒毛,那是去年冬天她随口说棉拖硌脚,有栖第二天就特意买回来的。刚走到厨房门口,就看到有栖正弯腰搅拌着砂锅里的粥,白色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侧脸,锅里的南瓜被熬得彻底化开,顺着银勺边缘往下淌,在粥面晕开一圈圈浅黄的涟漪。听到脚步声,有栖立刻转过头,脸上瞬间漾开温柔的笑意,眼底的疲惫都淡了几分:“回来啦?刚好最后一勺粥熬到位了,我盛一碗给你先垫垫,凉拌黄瓜也拌好了,放了点你爱吃的蒜末,已经凉透了,解腻刚好。”
宇佐木站在原地,看着有栖熟练地从橱柜里拿出她常用的青花瓷碗,舀粥时特意避开了锅底的残渣,盛好后又用勺子轻轻推了推碗里的溏心蛋,确认蛋黄没有凝固,指尖还仔细擦了擦碗沿沾到的粥渍,动作自然又娴熟,像是做过千百遍。她张了张嘴,想说“今天回来晚了”,想说“我刚才和隆二在门口说了会儿话”,可话到嘴边,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最终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嗯”,脚步放轻地走到餐桌旁坐下,目光下意识地避开有栖的视线,落在桌布上细密的花纹上。
有栖把盛好的南瓜粥放在她面前,粥面还冒着热气,映得她的指尖微微发烫。“今天训练累不累?”他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却没有先吃,目光落在宇佐木的脸上,仔细打量着她,“看你脸色不太好,眼底还有点青,是不是耐力训练强度太大了?要是觉得撑不住,明天跟教练请半天假,在家补补觉,我给你煮点红枣桂圆汤,补补气血。”
宇佐木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冰凉的瓷柄贴着掌心,却没压下心里的慌乱。她连忙低下头,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着南瓜的甜糯和溏心蛋的绵密,可她却尝不出丝毫味道,只觉得喉咙发紧。“没有,就是今天练了三组耐力,比平时多了一组,有点累而已,”她的声音很轻,像蚊子哼似的,还刻意避开了有栖的目光,“歇一晚上就好了,不用请假,明天还要跟队友练配合呢。”她说着,又匆匆舀了一勺粥,试图用忙碌的动作掩饰自己的闪躲,生怕有栖再追问下去,自己会不小心露出破绽。
有栖看着她低头喝粥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早就发现,宇佐木最近变了,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容易走神。以前她训练回来,总会像只雀跃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训练时的趣事——比如队友爬岩壁时不小心踩空,比如教练夸她动作进步,哪怕是遇到克服不了的难点,也会主动跟他吐槽,靠在他肩膀上寻求安慰。
可现在,她总是把话藏在心里,吃饭时要么盯着碗发呆,要么刻意避开他的目光,手机更是片刻不离身,连洗澡都会把手机放在浴室门口的架子上,屏幕亮着,像是在等什么重要的消息。有一次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机,她都像被烫到似的立刻抢过去,眼底满是警惕,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模样。
尤其是今天,他下午六点就发消息问她“训练结束了吗”,直到六点二十多才收到回复,只有简短的“快了,马上回家”六个字,语气格外敷衍。以往不管多忙,宇佐木都会跟他多说几句,比如“再练最后一组就走”,或者“队友在收拾东西,等我一会儿”。有栖心里的不安,像潮湿角落里的藤蔓,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可他没再追问,只是拿起筷子,给宇佐木夹了一大筷子凉拌黄瓜,语气依旧温柔:“多吃点蔬菜,光喝粥没营养,补充点维生素,明天训练才有劲。”
晚饭在沉默中慢慢结束,桌上的南瓜粥见了底,凉拌黄瓜也剩了小半碟。宇佐木没等有栖开口,就主动收拾起碗筷,抱着碗碟快步躲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时,冰凉的水溅在手上,她才稍微清醒了些。水流哗哗作响,掩盖了她急促的呼吸,她一边机械地擦拭着碗碟,一边在心里反复纠结:要不要跟有栖坦白?可一想到有栖温柔的眼神,想到他为自己做的一切,她就没了勇气——她怕看到有栖失望的模样,更怕失去这份安稳的生活。
宇佐木洗完碗出来时,看到有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手里拿着遥控器却没打开电视,目光直直地落在她放在茶几上的背包上,眉头微蹙,脸色有些凝重。她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似的,慌忙走过去,伸手拿起背包,指尖碰到背包里隆二送的训练计划,心跳瞬间加快:“我、我有点累了,先回房间整理一下今天的训练笔记,等会儿再出来陪你看电视。”
“嗯,好。”有栖回过神,目光从她慌乱的脸上移开,落在她紧紧攥着背包带的手上,眼底的担忧又浓了几分。他没有起身,只是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布料,心里像被两种情绪拉扯着——一边是对宇佐木的信任,他不愿意相信宇佐木会瞒着自己做什么;可另一边,宇佐木最近的异常,那些躲闪的眼神、敷衍的回复,还有频繁响起的手机,都让他无法安心。
深夜十一点多,宇佐木房间的灯终于灭了。有栖躺在卧室的床上,身边的宇佐木已经睡着了,呼吸却有些急促,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偶尔还会轻轻呢喃一句,声音模糊得听不清。他轻轻转过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宇佐木的侧脸,月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可这份柔软的模样,却没驱散他心里的疑虑,反而像潮水一样,越涌越满。
他想起宇佐木去年因为攀岩时从岩壁上摔下来,不仅胳膊骨折,还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后来还是在朋友的介绍下找了咨询师,做了大半年的心理疏导才慢慢好转,敢重新触碰岩壁。当时宇佐木把病历本、检查报告还有咨询记录都仔细地收在书房的抽屉里,还跟他说“放在这里方便,后续复诊时不用到处找”,他当时还笑着说“我帮你收着,你要用的时候跟我说”。
一个冲动的念头在他心里越来越强烈,像破土而出的芽,再也压不住——他想看看宇佐木的咨询记录,想知道她最近是不是又因为训练压力,心理阴影复发了;更想知道,那个总被她挂在嘴边的隆二,和她的咨询到底有没有超出正常的范围,是不是真的像他想的那样,有着不一样的牵扯。
有栖轻轻掀开被子,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怕吵醒熟睡的宇佐木。他赤着脚走到客厅,冰凉的地板贴着脚底,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些。走到书房门口,他犹豫了片刻,手放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转动——他知道,翻开抽屉的那一刻,不管看到什么,他和宇佐木之间的信任,或许都会出现裂痕。可心里的疑虑像一只爪子,抓得他心口发疼,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轻轻转动了门把手。
书房里很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有栖走到书桌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宇佐木的东西:蓝色的文件夹里装着检查报告,红色的病历本放在最上面,旁边是一叠厚厚的咨询记录,用回形针别成了几摞,看得出来被精心整理过。他的指尖微微发颤,拿起那叠咨询记录,纸张的重量落在掌心,却让他觉得无比沉重。
借着月光,有栖慢慢翻开咨询记录,前几页的字迹是陌生的,那是宇佐木之前的咨询师,内容大多是宇佐木对攀岩的恐惧描述,还有如何通过呼吸调节、场景模拟缓解焦虑的建议,字迹工整,内容也很常规,没有丝毫异常。可当他翻到最近一个月的记录时,指尖突然顿住,心跳瞬间加快——记录末尾的咨询师签名,赫然是“隆二”两个字,字迹工整,却像针一样,扎得他眼睛发疼。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往下翻,里面的内容渐渐变了。一开始还围绕着训练压力、比赛心态展开,隆二的回复也大多是专业的心理疏导方法,可翻到一半,话题就慢慢延伸到了生活里:宇佐木会提到“今天训练时队友给了我一块柠檬糖,特别酸”,会说“我最近总想吃糖醋排骨,不知道为什么”,甚至会提到“有栖今天做了南瓜粥,熬得特别糯”。
而隆二的回复,也不再只是冰冷的专业建议,多了很多温柔的叮嘱:“柠檬糖虽酸,但能提神,训练累了可以含一颗,别吃太多,伤牙”“想吃糖醋排骨就跟有栖说,或者下次见面我知道一家店,味道很正宗”“南瓜粥养胃,你训练累,多喝点也好,记得别熬夜,早点休息”。那些带着温度的文字,落在纸上,却像一把把小锤子,轻轻敲在有栖的心上。
有一页记录的末尾,还夹着一张浅粉色的便签,不是打印的,是手写的,上面是隆二的字迹,笔锋柔和:“你比自己想象中更坚强,从不敢碰岩壁到能爬5.9难度路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急,慢慢来,我会陪着你,看着你站上赛场,实现自己的目标。”看到“我会陪着你”这五个字,有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手里的咨询记录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连忙拿起旁边的病历本,指尖飞快地往后翻,翻到最近的复诊记录时,目光死死地盯着上面的日期——上周三下午四点半,正是宇佐木说“训练结束晚,在训练馆整理笔记”,回来时身上带着陌生栀子花香的那天。病历本上写着“心态稳定,无明显焦虑情绪,建议结合训练调整节奏,后续可适当减少咨询频率”,可有栖却清晰地记得,那天宇佐木回来时,绝口没提过复诊的事,只是匆匆洗了澡,吃饭时也一直走神,身上的栀子花香,他问起时,她只说“可能是路过花坛沾到的”。
谎言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有栖心里坚守的信任。他手里的病历本变得无比沉重,每一页纸都像是在告诉他,宇佐木有事瞒着他,那些躲闪的眼神、敷衍的回复、频繁的手机,还有身上陌生的花香,都有了答案——而这一切的答案,都和隆二有关。
有栖靠在书桌前,后背抵着冰凉的木板,手里紧紧攥着咨询记录和病历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里满是痛苦和迷茫,像被丢进了一片浓雾里,找不到方向。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宇佐木之间的信任是坚不可摧的,他愿意陪着她慢慢走出心理阴影,愿意支持她重返赛场的梦想,哪怕她偶尔任性、偶尔脆弱,他都愿意包容。可他没想到,宇佐木会选择用谎言来掩饰和另一个人的牵扯,会把那些他不知道的心事,说给另一个人听。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咨询记录上,把那些温柔的叮嘱照得格外刺眼。有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里的情绪,轻轻合上病历本,把咨询记录放回抽屉,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仿佛只要把这些东西放回原位,一切就都能回到过去。可他心里清楚,有些东西,一旦被看见,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走出书房,回到卧室,看着床上熟睡的宇佐木,她还在轻轻皱着眉,像是在梦里也在纠结。有栖躺在她身边,却不敢再靠近,心里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既痛苦又愤怒——痛苦她的隐瞒,愤怒自己的猜疑,可更多的,是舍不得。他舍不得叫醒她,舍不得质问她,更舍不得打破这份早已出现裂痕的感情。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月光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夜无眠。心里反复琢磨着,该如何面对宇佐木,该如何开口问起那些隐瞒的事,更不知道,他们之间这道突然出现的裂痕,到底还能不能修复。他甚至觉得,修复这份信任,或许比宇佐木克服心里的攀岩恐惧,还要困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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