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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被随意掠夺的生命

在第一次接触失败后,波本尝试在对方可能出现的便利店、餐厅进行“偶遇”。

但是,那个淡金色长发的少年要么对他视而不见,把他当空气。

要么就是在他试图靠近时,投来一种混杂着厌烦和警告的眼神。

谁能想到——

那清透的,仿佛日光照耀的眸子里,能够浮现那样的森冷的戾气。

就好像如果再靠近一步,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

波本甚至试过更“迂回”的方式。

比如说在对方离开时,“不小心”掉落了文件,又或是假装问路。

千烨界礼的反应要么是直接避开,仿佛地上的东西不存在。要么就是用那张苍白脆弱的脸,吐出一大段能气死人的嘲讽。

“这种拙劣的演技,建议你去街口那个儿童剧院应聘小丑。”

“大叔,你的搭讪技巧真的非常老套又没品。”

安室透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这家伙就像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不仅浑身尖刺,而且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扎伤自己。

对于别人的接触,对方不仅排斥,甚至是非常的厌恶。

那种厌恶也不是只针对他的某个身份,而是针对他这一个人……

又或者说,是针对所有试图靠近他的存在。

——不论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只有靠近,都会以一种尖锐的姿态将其通通排斥在外。

——就好像任何形态的靠近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侵犯。

白色马自达里,安室透用指尖敲击着方向盘。

他回忆着几次照面里少年的状态——脸色似乎一次比一次苍白,手腕上的纱布也没有更换。

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不被人在意就随便折腾自己”的颓败感,但偏偏眼神又那么凶悍,让人丝毫无法靠近。

他经历了什么——

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的冒出来,但随即被他压下。

同情心是卧底最不需要的东西。

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突破口。

硬的不行,软的也无效,常规的套路在对方看来似乎也愚蠢又可笑

安室透紫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目光落在车窗外一家药店闪烁的招牌上。

他想起少年那缠着绷带的手腕,和那明显缺乏妥善照顾的,凌乱混沌的样子。

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想法。

也许……

他需要的不是“借口”,而是一个能够让对方无法拒绝的“事实”。

几天后,机会来了。

安室透算好时间,他这次没有选择开车,而是步行前往。

手里提着一个印着超市Logo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简单的食物、饮用水,以及最关键的——崭新的消毒包扎物品和消炎水。

他再次站在那扇门前,能听见里面传来轻轻的走动声。

安室透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抬手,用力敲响了门。

“谁?”门内立刻传来警惕的声音。

“是我,安室透。”

他直接报上名字。

这一次,他脸上没有“波本”的冰冷试探,也没有“安室透”刻意伪装的温和。

他像是对待普通朋友一样,很平静的开口。

里面沉默几秒,随即门被猛的拉开。

千烨界礼站在门口,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穿着白色T恤衫,一边的袖子卷到小臂处,露出了一截纤瘦的手腕。

安室透瞥了一眼,眼底掠过诧异。

——伤口已经结痂,看起来干燥稳定,也没有流血和发炎的趋势。

千烨界礼一只手扶在门把上,看向安室透的眼里满是不耐烦和厌恶。

他冷声道:“我说过,让你滚。”

安室透神色冷静。

虽然千烨界礼伤口愈合的速度和状态远超常人,但这并没有打断他的计划。

他平静道:“伤口结痂不代表完全愈合,剧烈的运动仍有可能导致伤口撕裂。而且……”

安室透抬眼,目光意有所指的看向少年缺乏血色的脸,以及那双眼神倦怠的眸子。

“你显然没有好好吃饭休息,会让你的身体抵抗力下降,这样任何小的感染都可能变成大问题。”

说着,他提起手中的袋子,语气平淡。

“这些是干净的纱布、碘伏,消炎药。还有高蛋白质的食物和电解质水。”

千烨界礼死死的盯着他,眼中情绪翻滚,他像是想直接反驳安室透的话,神色冰冷,但眉头却紧紧皱起来,抿唇半晌没说话。

“……我不需要你的东西。”

千烨界礼几乎是咬着牙齿,一字一字从牙缝间漏出来。

但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眼中带着动摇。

——冰封的日光,冰面之下荡开一圈微小的暖金色涟漪。

“你需要。”安室透道,“你可以当我多管闲事,也可以等我走后把这些东西丢进垃圾桶。”

说着,他上前一步,将塑料袋放在门口。

“但是,”他灰紫色的眼睛直视着少年,“选择权在你。是留着这点无所谓的骄傲让身体继续难受,还是接受这点资源,让自己好受一些。”

说完,安室透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脚步声逐渐远去。

千烨界礼站在原地,身体紧绷。

他死死的看着地上的那个塑料袋,像是要在上面盯出点什么诡异的东西来。

身体迟迟不动,是因为大脑还未做出选择。

——又或者说,他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几分钟后,千烨界礼猛的弯腰,一把抓起地上的袋子。

他原本想直接扔进走廊尽头的垃圾桶里。

但在转身的瞬间,塑料袋发出窣窣的声响,因为他的手无意识的攥紧,几乎要把塑料袋的提手抠破。

手腕处传来阵阵痒意,不时还夹杂轻微的刺痛。

他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最终,还是咬着牙,极其粗暴的把那个袋子拽进了屋里。

门被重重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

接触“千烨界礼”是一件相当耗时间的事情。

千烨界礼的直觉敏锐,在发现有人试图调查他之后,就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非必要情况很少踏出自己的公寓。

波本在处理组织、公安、侦探的工作之余,还需要查看风见每天提交的,有关千烨界礼的报告。

少年一如既往的难搞。

他几乎不出公寓楼,也很少和人接触。

从公安,记载他过去的档案寥寥几笔,资料也是少之又少。

从组织,一个自然的假身份。自加入组织起,他的履历也完美符合一个组织外围成员的身份——平平无奇,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说是“废”。

但波本隐隐有直觉——要解开千烨界礼身上的谜团,最关键的还是要从组织入手。

--

时间拉长。

来自三方的高强度工作,让波本一时间无暇顾及千烨界礼。

即使千烨界礼身负秘密,但波本的本职工作并不在此。

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去亲自盯梢一个组织外围成员,对于波本来说效率太低且不值。

——更何况,千烨界礼本身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接近的存在。

转折发生在一个夜晚。

在连续完成几个灭口任务后,降谷零和他的“搭档”分开。

回到安全屋时,已是深夜。

浓墨的夜,密不透风的云遮盖月亮,空气泛着血腥和湿冷的气味。

降谷零叫来了风见裕也。

“降谷先生……”

风见裕也站在原地,看着降谷零外套上的血迹,眼神担忧。

降谷零擦掉脸上的血,将染血的外套脱下,平静的对风见裕也下达了一个新的指令。

“关于那个叫做‘千烨界礼’的外围成员,之前的调查暂时搁置。以我们目前资源和调查权限,冒然深入,容易打草惊蛇。”

他揉了揉眉心,继续道:“我需要你安排两组可靠的人,轮流对他进行监视。记住,是最高级别的隐蔽监视。切记不要被他察觉。”

“是,降谷先生。”

风见裕也恭敬应道。

降谷零没有应声,他扯出一张湿巾,缓缓擦拭着指缝里已经干涸的血渍。

张开的一双手,眼中掠过血红的影子。

扣下扳机,人的□□应声倒地。

——短短一瞬间,几秒,甚至更短。

“……降谷先生,您还好吗?”

耳边传来风见裕也担忧的询问。

“我没事。”

降谷零脸色平静,继续将剩下的指令下达:

“监视期间,如果确认他有任何伤害普通群众的动作,无需上报,直接处决。”

风见裕也愣了一下,下意识确认道:“……处决?降谷先生,您之前不是希望调查他……”

降谷零擦拭手指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开口,“……就当他,和今晚的目标一样。”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但很快脸色又恢复正常。

风见裕也有些讶然,但他看着降谷零脸上略带疲惫的神色,最终还是将疑问压了下去,郑重回答道:

“明白。”

任务下达完成,风见裕也应该离开了。

但是在临走前,他却停在了门口。

风见裕也忽然转身,对着降谷零认真的鞠了一躬,“降谷先生……请您……务必保证身体,您这几天的工作强度太大了。”

降谷零没有说话,只是很轻的“嗯”了一声。

风见裕也离开后,整个屋子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降谷零依旧站在原地。

窗外一片漆黑,隐藏在灰云后的弯月看不清真貌。

掌心处还带着湿纸巾的湿冷触感,木仓的后座力震得手心发麻。

……就当他,和今晚的目标一样。

降谷零捂住额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他自己也没想到——原来,自己心里是这么想的吗?

他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连风见都察觉到了。

降谷零的目光落在窗外,浓重的墨色映在眼里,逐渐漫开血色。

那一幕再现——

被组织判定为“叛徒”的男人已经被贯穿了太阳穴。

那一颗子弹不是来自其他人,而是那个叛徒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手木仓。

临死前,男人跪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哀求波本放过他的妻子。

“是我做错了事情……大人……我会接受组织的一切处置……求您放过我的妻子,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波本握着木仓的手收紧,脸色却保持着冰冷轻佻的神色。

他好像真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组织代号成员——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居高临下的享受着男人痛苦的样子。

实际上,在男人哀求声不断传来的同时,波本在不远处一个的角落里,听见了细微的响声。

——像是有人死死压抑的抽泣声,虽然细微,但那点动静在寂静的黑夜中仍旧明显。

波本飞速思考着。

男人是叛徒,已经在组织灭口名单上,必死无疑,但他将自己的妻子藏得很好。

如果按照现在的这种情况,她的妻子有很大概率能活……

“砰——!”

角落里传来一声木仓响。

凌乱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世界上只剩下寂静。

那一瞬间,地上的男人和波本都僵住了。

下一秒,

“砰!”

波本面前的男人径直倒下去,血液飞溅,脸上传来一阵温热。

他分明没有开木仓,但手掌内却传来一阵麻感,灼热的木仓管戳在皮肤上。

男人有木仓,但他甚至没有开木仓反抗,在意识到自己连累了妻子后,毫不犹豫的开木仓自杀。

太快了。

短短几秒内,两条生命。

波本猛的转身,一个组织成员正谄媚的对他笑着,手上还拖着一具女性的身体,血染红白裙,手上身上沾满血。

他像是在邀功一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兴奋。

“波本大人!威胁已经清除!”

“……”

他看见“自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不错。”

那个组织成员在组织里只是外围成员,毫不起眼,仍旧能够那样随意的掠夺一条鲜活的生命。

哪怕她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无辜者。

为了讨好上位者,为了盲目的表现欲。

——一种没有理由,毫不受控的“恶意”,为了达成目标不择手段。

——像是未开化的野兽,又或者牲畜。

这一幕早已结束,却定格在降谷零脑海中。

风见裕也照常的汇报着“千烨界礼”的状况,这让降谷零想起来——

在很多时候,千烨界礼也是这样一副不可控制的状态,甚至比大多数组织成员更加冰冷暴戾。

组织成员。

即使在组织里再怎么“无关紧要”,在社会上也是不可控制的犯罪者。

……他今天似乎不能那么冷静的思考这件事。

毕竟,千烨界礼到目前为止确实还没做过伤害普通人的事情。

除去态度恶劣之外,他在酒吧和街头那一次也可以算是“见义勇为”,尽管方式极端。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又在脑海中那副血色画面中猛的破碎。

不。

降谷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里的动摇消散,只剩下近乎冷酷的冷静。

就是因为“没做过”,才危险。

就像他当时也想不到,一个毫不起眼的组织外围成员,竟然敢越过代号成员的命令直接杀人抢功。

降谷零走到洗手台边,打开水龙头,将血污清洗。

冰水接触皮肤,传来阵阵刺激的寒意。这让他头脑清醒许多。

水珠顺着深色肌肤滑落,降谷零抬头,看着镜子里的金发青年,眼神坚毅,一如当年樱花树下,和同伴们许下守护誓言的自己。

从选择这条路那一刻起,很多东西就不是他能选择的。

他是波本,也是降谷零。

他必须为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作出最坏的打算。

包括,处理掉那个名叫“千烨界礼”的危险人物。

那条指令残酷,但却是目前对待千烨界礼最“安全”的方案。

降谷零握紧了洗手台的边缘。

……千烨界礼。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但愿你,永远不要让我们有机会执行那道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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