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工作繁忙，波本在把“监视”工作转给风见裕也后，就没有再接触千烨界礼。
在一段时间的沉寂后，千烨界礼也逐渐确认——那种极具压迫感的“审视”消失了，或者说波本没有再接近他。
虽然千烨界礼依旧能隐约感觉到某种若隐若现的视线，但相比起波本那种带着强烈目的性的接触，千烨界礼可以将其容纳在忍耐范围之内。
这给了他推进计划的空隙。
也莫名让他松了口气。
【什么乱七八糟的！】
吊坠，应该说是吊坠上缀着的蓝色透明板，在少年脑子里吵吵嚷嚷。
【啊啊啊！够了！不要再查了！不要再看盯着你那个该死的代码看了！千烨界礼!你的眼睛需要休息！现在！立刻！马上！快点去睡觉！】
【吃东西啊界礼！你这样真的会晕倒的啊！笨蛋！】
【喂喂！你听到没有界礼！那个金发黑皮怪……叫“安室透”的人送给你的袋子里有面包！尽管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好歹能填饱肚子！啊啊啊去吃东西！！】
吊坠疯狂尖叫。
千烨界礼充耳不闻。
幽暗密闭的房间里，电脑光映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飞快闪过各色字符。
脚边，是安室透……波本送过来的印着超市logo的购物袋，被他潦草的踢到角落里。
在吊坠不断的“轰炸”下，千烨界礼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手，捂住脖子上微微震动的吊坠，同时另一只手操纵着鼠标在界面迅速浏览。
世界安静无比，耳边只有自己心脏鼓动的声响。
博士的研究领域极其尖端且敏感，其流失的资料绝对不可能在市面上明着流通。
最大的可能是通过某些明面上看起来合法的商业机构，或者科技研究所进行清洗、流转或者保存。
千烨界礼在博士——他的老师那里学过很多东西，高超的黑客技术算一样。
老师精通很多方面的东西，但这些都只是他实现自己“理想”的陪衬。
“理想”之下，其他东西都不重要——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千烨界礼也继承老师，追随着这样的观念，用老师教的东西，来实现老师的理想。
一个因果循环。
通过这个技术，以及他在组织外围任务中获得，关于某些灰色企业与合作方的碎片化信息，一点点筛选着可能的信息。
在几天不眠不休的追查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线索。
一个名字被反复筛选出来。
一遍又一遍，相似性越来越高。
岸谷武志。
“岸谷生物科技”的社长。
近年来，他的公司通过推出一系列创新却略显突兀的生物药剂迅速崛起。
光鲜亮丽，频繁参加各种慈善捐赠会，在社会上一度有良好的名声和商誉。
岸谷武志更是被各大媒体称为“青年才俊”“社会栋梁”。
千烨界礼皱眉。
握住吊坠的那只手也放下，两只手飞快敲击键盘。
在进行了一系列调查和分析后，千烨界礼得到了他预想中的结果。
剥开那些华丽的包装，媒体夸张的噱头。
千烨界礼发现“岸谷生物科技”在推出那一系列创新转行产品之前，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药剂公司。
而且，在“岸谷生物科技”公司上升阶段，还有几位关键研究员突然“离职”，或“意外身亡”……
千烨界礼没有看过博士那份资料，但“岸谷生物科技”推出的产品，其设想让千烨界礼感到十分熟悉。
那是独属于博士的——大胆到近乎疯狂的研究风格。
而岸谷武志本人，年近四十，保养得体，气质温尔儒雅，经常活跃在各大社交媒体之下，笑容具有十分的亲和力，也被誉为“最有魅力的企业家之一”。
但是千烨界礼却通过一些特别的渠道，发现了点和外界描述不同的、特别的东西。
一个喜欢流连于**，身边女伴频繁更换的男人。即使隔着监控屏幕，身着得体的西装，也无法压住那眼底令人作呕的贪婪与**。
他似乎尤其偏好那些看起来单纯，甚至有些怯懦的年轻男女，用金钱和权势作为诱饵，以此满足自己的私欲。
事后，又往往以威逼利诱的方式来让他们闭嘴。
手段娴熟老练，很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些事情。
千烨界礼关掉了那些令人不适的视频片段，屏幕冷光映着他骤然无比冰冷的脸。
找到了。
岸谷武志。
这个名字，连同屏幕上那种道貌岸然的脸，狠狠刺入他的眼球，带着心脏一起泛起细密的疼痛。
“呵……又一个……”
极冷极轻。
一声自心底而生的冷笑，从千烨界礼苍白的唇边逸出。
原本因为找到资料而稍微放松的神经，在此刻再次绷紧。
指尖收缩，刺痛从掌心传来，却无法转移走心脏处传来的疼痛。
屏幕上那张精心伪装的虚伪假面，在他眼中扭曲、变形，逐渐和记忆深处另一张伪善的脸重合。
也是这种笑……
也是这种看起来亲切又无害的嘴脸……
也是这样……用看似正当的理由接近……
然后……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恶心感瞬间涌入喉咙。
千烨界礼猛的抬手捂住了嘴，另一只手死死的撑在桌面，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示着内心的极度激动。
他颤抖着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那阵生理性的反胃。
淡金色的发丝滑落，琥珀色眼眸里不再是冰冷与排斥，而是一种渗人的暴戾和杀意。
背叛的冰冷触感勒紧，带来一阵不可遏制的痛苦与窒息感。
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
可当类似的情景，类似的人出现在眼前，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杀意。
【界礼！冷静下来！深呼吸！】
吊坠似乎感受到了他剧烈波动的情绪，焦急的震动起来，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千烨界礼却像是没听到。
他死死的盯着屏幕，即使那上面什么都没有，但他的眼神也阴翳得可怕。
衣冠禽兽，
善于伪装，
精于算计，
贪婪，
爱慕虚荣。
——就是这样的人……
——就是这样的人！！
“小A……”千烨界礼一只手捂住半边脸颊，下唇被他咬得通红，在苍白肤色的对比下，泛着靡丽的光泽，眼尾殷红似血，眼神却无比森寒。
“……我想杀了他……”
这一声，说不清是怎么复杂。
冰冷暴戾，却又带着点哭腔。
一瞬间毁灭的情绪如此激烈，他甚至有一瞬间在想——要不要放弃确保资料的完整计划，直接让这个人彻底消失……就像处理那些令人作呕的垃圾一样。
不！
不行！
他不能这么做！
资料……老师的理想……才是最重要的。
千烨界礼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仍在微微的喘着气。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缓缓抬头，眼底的情绪逐渐平复，冰冷的理智将一切都掩盖，眼底燃烧着幽微的血色。
——杀意。
在这片战后般寂静里，那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涌上心头。
千烨界礼下意识抬手，想碰一碰那个喜欢讲话的小吊坠，希望能够得到少许慰藉。
却只碰到一片冰冷的沉默。
千烨界礼微微一怔，低头看去。
蓝色透明板安安静静的垂在那里，不在他脑海中说话，也不再疯狂闪烁。
诡异的沉默。
像是在生闷气，也像是累极了。
千烨界礼难得有些无措，指尖摩挲着那块蓝色金属板略有些磨损的边缘。
“……喂。”
他声音沙哑，说话有些艰涩。
吊坠没有理会他，依旧安安静静。
千烨界礼抿了抿唇，琥珀色的眸子里划过一道懊恼的神色。
他知道它这是“生气”了，气他在查东西的时候不理它，气它不眠不休，不爱惜身体。
千烨界礼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眼巴巴的盯着吊坠。
吊坠还是不理他。
千烨界礼沉默了一会儿，在心里组织好语言，才有些别扭和生硬的解释道：
“……找到了。线索。”
吊坠依旧不为所动，浑身散发着一种“哦，所以呢？”的冷漠气息。
千烨界礼蹙眉。
他显然不会处理这种冷战状态，半晌憋出一句话以后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最后，他像是放弃了挣扎，想了想，试探的伸出手戳了戳吊坠。
“……吵得我头疼。”他低声道，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抱怨，语气软了几分，听起来还有种撒娇讨好的意味。
“现在安静了，不是正好。”
这句话让吊坠直接“炸毛”了。
它仍旧没有说话，而是震了震。
像是在疯狂表达自己的不满。
千烨界礼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细微的震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话起效果了。
于是他绞尽脑汁的继续说道：“……知道了。我下次……会好好休息。”
吊坠又震动了一下，它疯狂表达自己的“幽怨”和“不信任”。
【骗子！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上上次也是！】
千烨界礼被它激烈的反应噎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浮现几分无奈。
在这一点，他确实无法保证。
一人一吊坠僵持了一会儿。
最后，千烨界礼终于在这场“冷战”的败下阵来。
他慢吞吞的弯腰，在地上那袋被他踢到角落的东西里来回翻找。
千烨界礼拿起袋子里看着就不怎么好吃的面包，拆开包装，没什么滋味的咬了一口。然后又拧开一口水，用水混杂着干巴的面包，寥寥草草的咽下去。
从头到尾，他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只是不时悄悄瞥向吊坠的眼神，显示着他确实是和这吊坠“道歉”。
做完这一切，千烨界礼低头看向胸前的吊坠，意思是——
吃完了。可以……别生气了吗？
吊坠“哼”了一声，但好像还带着点小脾气。
它才不肯就这样轻易原谅这个家伙。
千烨界礼干脆坐在地上，一边嚼面包一边盯着吊坠看。
过了一会儿，吊坠终于憋不住了。
【……你这样根本不行！】
【生活白痴！工作狂！偏执鬼！迟早把自己折腾死！】
它像是越想越气，震动的频率都变快了不少。
【要我说，你就该找个金发黑皮……像是安室透一样的家伙来管着你！虽然他看起来也不想好人，眼神凶巴巴的，还鬼鬼祟祟的！但至少……至少他送来的药还挺有用！而且他看起来就很会多管闲事！力气也很大，你发疯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按住你！】
千烨界礼咀嚼面包的动作顿住了。
安室透——波本？
那个危险，一直给他带来麻烦的组织代号成员？
找那样的一个人……来管着他？
这个荒谬到了极点的提议让他一时无话可说，只是嘴里嚼着面包，面无表情的盯着吊坠看。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吊坠也反应过来自己气得说了些糊涂话，震动的幅度弱了下去。
但还剩下一点点不甘心的余波，它低声嘟囔着：【……反正也比你自己管自己强。】
千烨界礼沉默的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将包装纸捏成一团。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吊坠的边缘。
——一种休战的协议。
然后他起身，走向那张极其简陋的床铺。
他确实需要休息了。
毕竟，接下来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需要保持充沛的精力。
而他也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去，“和善”的拜访一下那位岸谷武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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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机会来得可谓是快。
在千烨界礼摸清楚“岸谷武志”个人的日程安排，以及保护他的人员巡逻名单的几天后，“岸谷生物科技”就宣布为新推出的科技产品举办一场慈善晚会。
俗套又虚伪的流程。
千烨界礼看着屏幕里微笑着的男人。
西装革履，笑容亲和，又有谁能想到这人是个衣冠禽兽呢？
千烨界礼深吸一口气，将电脑关机，眉宇间浮现厌恶的神色。
黑屏倒映出他现在的模样——
淡金色的发丝凌乱的束在脑后，肤色是许久不见日光的冷白，几缕垂落在白皙精致的颊边和颈侧，为他平添几分脆弱和颓唐感。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极其明净，金澄澄的色调带来几分不谙世事的暖意，但其中淡淡的倦色却让他一下子变得清冷疏离了许多。
可当他倏地抬眼“盯”视过来时，那双眼底的的冰冷深邃便骤然显露，锋利尖刻，让人无由后背发凉。
倒影中的千烨界礼只是颇为随意的瞥了一眼，便将注意力转向别处。
接下来，就是准备参加宴会的事情。
通过一个权威的学术论坛，千烨界礼成功拿到了宴会的邀请函。
在宴会那天，他将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研究员“出场”。
少年唇角边流露处一抹笑，眼眸里却什么温度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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