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影山飞雄收到妻子去世的消息时,世锦赛已经结束两天了。
像清晨的朝露,又像深海的泪水,如同宇宙深处无人在意的星星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唐泽富川在最后闭眼之前,让人封锁了全部的消息,在冬日一个早晨停止了呼吸。
一直到比赛结束,利诺斯顿家族才公布了她死亡的消息。
于是在推特世趋被“世界第一二传”、“影山飞雄”等词条霸占整整48小时之后,影山的队友拿着手机,指着最新被顶上首位的加粗字体,有些犹豫地问他:“你还好吗?”
此刻,这群人高马大的排球运动员正从离站口出来,外面等候着一群忠实的粉丝,有些手里还举着横幅。
只是有些不可思议的安静。
影山微微俯下身,看清了上面的字:
“著名排球运动员、世界冠军影山飞雄爱人,唐泽富川离世。”
周围人都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却只是在几秒钟后,听见他略微干涩的声音:“我先走一步。”然后就踉踉跄跄朝外面跑去。
*
唐泽富川坐在施坦威钢琴前,落地窗外的光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影山走过去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挨着人坐下来。富川轻笑着看他一眼,手指依然在琴键上舞蹈翻飞着。影山嗅着她身上的清香,从耳廓一路吻至锁骨,最后又返回去,印上那张柔软的唇瓣。
“叮——叮——叮”
影山飞雄从黑暗中睁开双眼,很快从梦境与现实的落差中回过神来。他掀开被褥起身,快速换好衣服,简单洗漱一下后就开车到了训练的体育馆。
他到时球场上还没有人,便自己练起发球来。
黄蓝色的排球被他一次次地砸向球场另一边,手心的茧隐隐作痛,影山却仍然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发球练习。不知道第几轮时,陆续有人进场,不过一会儿,日本国家队的成员就到的整整齐齐。
云雀田教练宣布集合,影山才擦擦汗水,回到众人身边。日向偷偷瞟了他几眼,几次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无声叹了口气,转过头继续看着教练。
云雀田拿着一沓文件,将影山点出来:“康复师那边说你的身体状况有些不正常。”
“我的作息、饮食和训练表都没有变化。”影山硬邦邦地回应,声调平直。
他直直看着教练的眼睛,心里却不知怎的生出一股疲倦感。
“大家都注意到了,你自从……后,就经常给自己加发球的练习,这可不是原有的安排。”
日向有些不忍地插嘴,甚至都做好了被影山痛骂一餐的准备,他紧张地眨了眨眼,撇过头却只看见影山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日向,你先别说了,”教练叹了口气,声音放轻了许多,“是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影山,除了身体,心理也是健康很重要的一部分。”
“你真的确定你还好吗?”
说着,他顿了顿,从那厚厚的白纸间抽出一张浅蓝色的信封,递给影山:“看看吧。之后再来找我。”
这天,是唐泽富川葬礼结束的第二个月。
*
影山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要冷静许多。信封里是唐泽富川写有留言的明信片。正面是一些随笔,背面则是澳大利亚不知哪里风景的拍摄作品。
在文字的末尾,他看见妻子写道:“春天的澳洲最漂亮,记得去看看。”
他将信封收好放到外套内里的口袋,依着教练的话敲开了办公室的门。云雀田早有预料地看着影山仍旧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脸,微笑着对他讲,去散心吧,去她说的地方。
其实明信片也不是第一次收到了。刚进入乌野的时候,富川的状态很差。现在想来,那个时候,自己为什么没发现呢?
影山坐在飞机头等舱的座位里,不知怎的突然回忆起多年前的这件事。
他听着周围或轻或重的呼吸声,终于迟缓地想起来,因为那时,他的眼中根本没有别的事物。
初三到高一的一年,与他是人生的低谷。爷爷离世,美羽姐放弃排球,和队友闹掰、输下地区比赛,白鸟泽考试落榜……
可他身边并非空无一人。富川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哪怕放弃了去青叶城西,甚至通过考试也拒绝了白鸟泽的录取,她都坚定地握着他的手。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富川的反常。
直到一连几天都没见到人,无论是学校或者邻居的别墅,都如同人间蒸发。最后还是从唐泽富川的同班同学那儿得知她已经办了休学。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她自小一起长大,明明是彼此最熟悉的人,却直到最后都没有人告知他这个消息。
影山几乎想尽了所有的方式去联系富川,最后还是没能得到一点儿消息。
可又在他已经不抱希望了时,一张来自意大利的明信片如同蹁跹的蝴蝶般飞进了他的世界。
上面什么都没写,只有最后落款的名字,熟悉又陌生。
字迹依然是熟悉的字迹,但在工整中又带点儿飘逸,他不了解书法,却觉得写得十分漂亮,似乎富川天生就适合写这样的字体。
后来的一段时间,影山不断收到新的明信片,但都如出一辙地保持着空白崭新的模样。
邮寄出的地址在遥远的欧洲,扁平的信封里装着几张用塑封袋装好的明信片,上面的场景不断变化,湖泊,山峰,城镇,古堡。他明白,这些都是富川去过的地方。
他去查过资料,这些都是意大利的景点,而富川签名字时的飘逸,也应当是写多了意大利斜体后的惯性使然。
可是,她在想什么呢?
影山想问她为什么不告而别离开这么久,但当人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当她久违地露出轻松的笑容看着自己时,他还是收起了所有的疑问,小心却又无比坚定地搂住富川的身体,说:“113天。我真的很想你。”
分开的日子,他记的再清楚不过。现在翻开那本排球日记,都能看见在每个日期后面,全部跟着一句:
“唐泽富川还没有回来。”
也是那天在机场,他终于知道,自己原来早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所以他才会如此忍受不了,唐泽富川不在的日子。
一直到结婚后,影山才终于知道了富川离开的原因。
“你现在都还在想那件事呀?”富川趴在西厨吧台的台面上,歪着脸看着正在煮面的影山飞雄。
“可是113天很久。我们从来没分开过那么长时间。”
“好好好,”富川笑了笑,眼神有些落寞,“那段时间久塚音羽不是去世了嘛,我没能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影山心脏有一瞬的抽痛,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唐泽富川。
她没有和刚才一样注视着自己,而是撑着脑袋,遥遥望向几米远的落地窗。
他顺着富川的目光看过去,那儿是无尽的黑暗,城市中心的灯光都显得影影绰绰。
“偏偏还同时有那么多别的事……宫林优回了东京,乌野的女子排球部只有部长在忙活,偏偏你又不开窍,全部精力都在排球上。”富川安抚地朝他笑了下,似是已经不放在心上,“那个时候,可是有很多人跟你告白啊。”
她道:“所有的麻烦一下子全都涌上来,把我弄得心力交瘁,有些抑郁的倾向了。”
筷子陡然间从影山手里滑落:“抑郁?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他转过身来,手臂撑在台面上,脸一下子与富川凑得极近,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似乎马上就要有海水流淌出来:“其他人的告白什么的,你明明知道我会拒绝的。”
可富川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捧起影山的脸在上面啄了一口,说:“没事了。”
“你现在还在我的身边,不是吗?这就够了,我非常满足。”
说完,她又狡黠地朝他眨眨眼,转口道:“更何况,你要是三个月都受不了,那接下来我们必须要异国恋你要怎么办呀?日本到意大利,到美国,可都不在一个大陆哦。”
“那不一样。”影山又凑过去吻在富川脸颊上。
“就算跨越几个时区,我们的心率也是同步的。”
“只要还能随时收到你的消息,你就依然留在我的身边。不要再随意把我抛下了,所有的事情,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
影山的双眸坚定,紧盯着富川,没有一瞬的动摇,就像接近黑色的深海,再难有东西能令他泛起涟漪。
“哇,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讲情话啦?”
“这不是情话!!”
“影山先生,飞机已经着陆了。”乘务员轻柔的声音令影山从睡梦中转醒过来,他眨了眨眼,适应了下眼眶的湿润感,便起身走出了机舱。
顺着扶梯往下,影山跨入无尽的日光,入目皆是刺目的明亮。他心中徒然升起一种畏惧感,明明是暖风拂过,身体却不自觉地颤抖,望着与富川文字相呼应的景象,心中却是酸涩的愧疚汹涌而出。
影山滑开手机,很快循着导航找到了明信片寄出的地方。别墅外的花园栽植着一簇又一簇的花,有的高挂枝头,有的低缀丛间,明亮鲜妍的彩色星星点点又无处不在,喷薄出盎然的生机。
他轻轻敲了敲门,脑子里面已经止不住地开始想这间房子的主人是何模样。
是男人还是女人?年老还是年轻?性格怎么样?有什么兴趣爱好?最重要的是,唐泽富川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哎呀,终于等到你了。”
意识回笼,影山定神看向眼前的人。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戴着无框眼镜,砖红色的大衣将她略显臃肿的身体包裹住,只露出手部与面上略带褶皱的皮肤。
影山打了个招呼,被老妇人领进去后就有些紧张,被阳光照得温暖的房间在此刻也让他冷得发抖。
“就叫我安东尼吧,像富川那丫头一样。”安东尼替影山将行李放在一旁,一双褐色的眼睛温柔而宁静地看着他。
“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是富川住过的地方。去吧,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再带你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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