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小姐，你这又在搞什么鬼啊？”柳毅梅叉腰跐在路边的台矶子上，抬头往许公馆二楼嚷着。许玉兰趴在窗户边，手指放在嘴唇上：“你小声点儿，被我爸妈发现就完蛋了，我不说了吗，你顺着绳子爬上来就可以了。”柳毅梅打量着旧衣服系起来的绳子：“您这是演墙头马上还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我为什么要爬上去？”许玉兰冲她招招手：“哎呀，你快上来嘛，上来了我再告诉你。”柳毅梅没办法，只好攀着绳子蹬着墙面爬进了许玉兰的房间，气鼓鼓地坐在化妆凳上，斜眼瞧着许玉兰：“老实交代，为什么要我来，又不让我从正门儿进来？”许玉兰陪笑道：“我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柳毅梅指着她道：“我就知道，你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让我帮忙？”许玉兰双手合十：“复生，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呆在我房间里不出去就好了，要是有人跟你说话，你就应一下，让他们以为房间里一直有人在。”柳毅梅问道：“我在这儿呆着了，那你去哪？”许玉兰小声地说道：“我得去印。”柳毅梅搭上她的手：“那地方隐蔽吗？安全吗？不会被发现吧。”许玉兰在她手上拍了两下：“放心，不会的。”柳毅梅点点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许玉兰想了一会：“我明天天亮前肯定回来，我的东西都给你用，我家里人都睡得很早，他们一定发现不了的。”柳毅梅握紧了她的手：“那你一定要小心啊。”许玉兰答应了一声，也从绳子上顺了下去。
柳毅梅只得呆在许玉兰的房间，保姆送饭时，她隔着门装着许玉兰的嗓音让她把饭放在外面。保姆素来知道许玉兰的脾气，以为她又是和父母闹脾气，便把餐盘放门口，忙其他的事情去了。柳毅梅贴在门上听见保姆的脚步声远了，才把门开了一条缝，将餐盘拖了进来。饱餐一顿后，天终于黑了，柳毅梅从柜子里拿了一件睡袍去卫生间洗了个澡，一坐到真丝的床褥上，她全身都松泛了下来，倒在床上，抬手看着穿在身上的绸缎睡衣，哀叹了一声：“要是我现在还是大小姐就好了。”旋即她拿脸蹭了蹭枕头，翻身裹上被子：“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能享受一会儿是一会儿吧。”不多时，她便沉沉睡去。
夜里，柳毅梅翻了个身，感觉手搭在软软的东西上面，她睁眼一看，一张人脸，吓得滚下了床。许玉兰赶紧去扶她：“复生，复生，是我啊。”柳毅梅在她腿上拍了一下：“你吓死我了，小姑奶奶，回来也不说一声。”许玉兰答道：“我看你睡得这么香，就没打扰你嘛，你就在这睡到早上好了，省得麻烦。”两人又回到床上。柳毅梅开口问道：“你不是说要到天亮才回来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许玉兰捶了一下被子：“别提了，三次了，这个月已经三次了！回回密会都有人来捣乱。还好一批报纸已经刊印好送出去了，另一批还没动工，所以他们什么也没查到。”柳毅梅侧过头枕在胳膊上：“嗯？这是怎么回事儿？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可是三次……会不会你们中间有奸细啊？”许玉兰回答道：“欸，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一定是有奸细。”柳毅梅咬牙道：“这种人真可恶！你们可一定要把他教训一顿。”
两人默了一会，许玉兰又开口道：“复生，我还没听你提起过你家里人呢，你跟我说说吧。”柳毅梅手指绕着头发：“我妈是个布匹商人的女儿，生了我们姐弟三个，我爷是前清末的县太爷，那老东西是医生，跟人开了家私人医院，后来破产了，我就从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哐当成了村姑了，大致就是这样。”许玉兰追问道：“老东西？是指你爸爸吗？你为什么管你父亲叫老东西啊？”柳毅梅甩掉玩弄指间的头发：“因为他抽大烟，吸白面儿，打老婆，打孩子，逛窑子，无恶不作，他死了，算是我们全家的造化了。”说完便把头扭过去睡了。
……
柳毅梅一脚蹬在墙上，身子也斜倚在上面，突然下课铃响了，她逆着人群，挤到教室门口，钟碧筠笑着朝她挥挥手：“复生，怎么就你一个人啊？玉兰呢？”柳毅梅一摆手：“嗐，天晓得她去哪了，一下课就溜了，不等她了，咱们先回家。”两人并肩往外面走着，身后传来叫嚷声，不一会，许玉兰和几个人冲了进来，柳毅梅唤道：“玉兰？怎么了？”许玉兰边跑边说道：“奸细抓到啦！”柳毅梅当即把书包扔给钟碧筠：“你先回去！”而后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一路追到闹市区，众人跑散了，许柳二人不得不放慢了脚步，许玉兰捂着肚子：“我……我不行了，岔气了，那家伙太能跑了。”柳毅梅从人群中看到了奸细的身影，把许玉兰扶到茶摊桌前，一下子又窜了出去。她追着奸细上了一幢两层小洋楼，把他逼到了阳台的死角，她冷笑道：“跑哇，你再跑一个给我看看！”奸细一时气急，挥拳打来，柳毅梅连忙蹲下，那人没刹住，一拳打在了水泥墙上，她趁着他吃痛甩手，对着他后背就是一脚。奸细跌在了栏杆上，柳毅梅反擒住他的手。楼下追上来的进步社成员见奸细被制住，纷纷上楼。奸细急于逃跑，另一只手往后一掣，肘部撞上柳毅梅的胸口，她一个踉跄，奸细跨上栏杆,欲跳到楼下顶棚上，柳毅梅来不及多想便扑了上去，两手抱住他的胳膊，不料被一起带了下去，和那奸细摔在顶棚上，她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喊了声“毅梅！”正想回应，却一下子坠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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