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建宇又和热情洋溢的王老板聊了一会儿宣传片主题曲的细节问题，现在除了歌名没有彻底敲定，其他的基本已经定了下来。
冯建宇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太好了，这几天不用加班了，他想。
办公室的冷气开得有些足，冯建宇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裸露在浅蓝色衬衫挽起来的袖子外的小臂。
办公桌后的王青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皮椅里，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让那张一板起来就格外锐利的脸显得温柔了不少。他目光落在冯建宇的动作上，拿起桌上的空调遥控器，不动声色的把温度调高了一些。
“做得不错，比我想象的还好。”王青的声音带着点京腔特有的懒洋洋的调子，却又很清晰，“辛苦了。”
“应该的，王总。”冯建宇笑了笑，态度大方坦然。他习惯了王青在工作上的高标准，也感激他的倾听和支持。
王青的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却带着点不容错辨的期待：“正好到饭点了，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不错的私房菜，赏个脸，一起吃个晚饭？顺便聊聊歌名的选定。”
冯建宇闻言怔楞了一瞬，有些抱歉：“真不巧，王总，谢谢您的好意。但今天晚上……我有点私事，已经约好了。”他顿了顿，觉得直接说相亲有点奇怪，便补充道，“家里给安排的，推不掉。”
“家里安排的？”王青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目光在冯建宇脸上扫过，似乎想看出点什么。最终，他只是扯了扯嘴角，语气听不出什么变化，“行，那下次再约。正事儿要紧。”
“谢谢王总理解。”冯建宇起身，拿着自己的东西，“那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成，去吧。”王青点了点头，看着那抹浅蓝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一下子沉寂下来。他转了下椅子，面向落地窗外渐次亮起的城市灯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上精致的扣子。
“家里安排的？”他心里又过了一遍这句话，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悄然滋生。
几小时后，国贸某西餐厅内。
王青正和宣传片的投资人寒暄着步入预约好的餐厅，是个靠窗的位置，可以俯瞰北京城的夜景——那是真正的纸醉金迷。
他还穿着下午那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只是解开了领口的一个扣子，又把额前的头发放了下来，显得随意又年轻，但依旧气场十足，谈笑风生间争取利益。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餐厅另一侧相对安静的角落时，王青脸上的笑容倏地一僵，话音也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
靠墙的卡座里，那个浅蓝色的身影正是下午刚拒绝了他吃饭邀约的冯建宇。
依旧是那件浅蓝色衬衫，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柔和的光线打在他侧脸上，让那双总是亮晶晶的大眼睛更加突出。
他对面坐着一位穿着得体裙装的陌生女性，两人面前摆着餐点和酒杯，似乎正聊着什么。冯建宇脸上带着他惯有的、温和又有点微不可查的宠溺和包容的笑容，偶尔点点头。
王青的嘴角的笑彻底收了回来。
即使是30岁的王老板还是会光速挂脸。
这就是他说的“家里安排的”、“推不掉的私事”？
原来是相亲。
一股极其不爽快的，还带着点酸涩的滋味猛地窜了上来，像一颗柠檬在心头被用力捏爆。
王青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后槽牙无意识地磨了几下。
他向来目标明确，想要什么就毫不犹豫地去争取。最初把冯建宇从原来的地方挖过来是因为惜才。但其中有多少是掺杂了第一眼见到时那份说不清的心动，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从见到那双眼睛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这个人一定会是他的。
可现在，这个人正对着别人笑，在一种明确指向“可能发展感情”的场合里。
“王总？”一旁的投资方察觉到他瞬间的走神，不解地调侃道：“王总看着什么了这是，怎么跟看到对象劈腿一个表情。”
本来是一句活跃气氛的调侃，却精准地往王青的心窝子里扎了两刀。
王青牙都快咬碎了，心里几乎要呕血，脸上却还是重新挂上无可挑剔的笑意，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失态从未发生：“抱歉，李总，看到个熟人。咱们继续聊投资的事，我们这个项目……”
他继续和客户聊着生意，还是从容不迫的样子，但眼角的余光却像被钉在了那个角落。
这顿饭，王青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他表面上依旧与客户谈笑风生，思维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餐厅另一角。
他注意到冯建宇和那位女士似乎聊得还算融洽，但并没有特别热络的样子。他看到冯建宇抬手推了下眼镜，那是他思考或者稍微有点不自在时的小动作。他看到冯建宇的笑容礼貌而周到，却似乎少了点在他面前讨论音乐时那种发自眼底的光彩。
这种观察稍微缓解了一点他心头的郁闷和烦躁，但那份被拒绝后又撞见“真相”的醋意依旧盘桓不去。
终于送走了客户，王青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餐厅门口略显隐蔽的廊柱旁，拿出手机做出回复信息的姿态，目光却紧盯着餐厅出口。
没过多久，冯建宇和那位女士走了出来。两人客气地说了几句话，女士先行离开，冯建宇站在原地似乎准备打车。
王青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迈步走了过去。
“看来，‘家里安排的私事’进行得还挺顺利？”他的声音突兀地在冯建宇身后响起，语调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刻意压下去的酸味儿。
冯建宇明显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看到是王青，那双大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几分了然和尴尬：“王总？您怎么也……”
“巧了，我也在这边谈事情。”王青走到他面前，站定。王青比冯建宇高出半个头，他垂首，和那双在霓虹灯下更明亮的眼睛对个正着。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王青的目光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那么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怎么，打扰你的‘正事’了？”
冯建宇看着王青，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平静表面下的不悦，以及那话语里浓浓的、与他平时作风不符的酸涩。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那点尴尬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坦然。
拒绝了人家吃饭的邀请，还被逮个正着。这搁谁谁不尴尬，冯建宇暗想。
“王总，”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大大方方地解释，“就是吃个饭，完成任务而已。我妈那边实在不好交代。”他顿了顿，看着王青依旧没什么缓和的表情，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眼神清亮，“那家私房菜，明天还作数吗？我请客，当赔罪，顺便……好好聊聊工作。”
晚风吹过，拂动两人的衣角。王青盯着冯建宇看了几秒钟，看着他坦然的目光，听着他大方又不失分寸的解释，心里那头因为醋意而横冲直撞的困兽忽然就被顺了毛。
他哼笑一声，那股肆意张扬的劲儿又回来了，还带上了一点别样的意味：“明天？行啊。不过……”他上前半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赔罪就不用了。但饭，得我请。”
他的目光落在冯建宇微微睁大的眼睛上，镜片后的眸光闪动，像落入了星子。
“毕竟，是我先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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