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偶尔会忘记自己长什么样。
外貌这种东西，大部分时候对我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偶尔，集中注意力的时候我会看见自己的头发：白色的、蜷曲的长发，缎带那样散落在胸口。于是我不住地去看奇犽，孩子们年少时性征不明显，男女之间的差别不大，这个年纪的奇犽还没有褪去稚嫩，他长发的模样也许就是我的模样。
只是，我的头发会更软，五官也很可能有细微差异，之后这差异大抵会越来越明显。
“你在看什么？”奇犽问。
“我在想，我自己长什么样。”我老实回答。
亚路嘉在一旁蹲着和小杰编着草玩，奇犽的草编兔子整整齐齐，摆在旁边站成一排。小杰编出来的草动物最为精巧，没法精细控制自己双手的我只能游离在这项活动之外，在一旁盯着奇犽发呆。大概是目光太炽热，奇犽一会儿就受不了似的跳起来，唰一下他就离我很远了，奇犽和我之间隔着一段距离，红着脸问我。
“你…笨蛋吗？”过了好一会，奇犽的表情才稍微没那么不自在了：“回去照镜子…”
“看着你我就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了。”我打断他，转头征求亚路嘉的意见：“是不是很像？亚路嘉，我们长得很像吧！”
被喊到的亚路嘉抬起头，他看了看奇犽又看了看我，笑着拍手：“嗯！”
我骄傲地扭头去看奇犽，他摸摸自己的脸，没办法一样宣布“你高兴就好”，别过脑袋，跳回去进行户外活动。亚路嘉的视线被爬过叶尖的瓢虫吸引了，于是小杰和他又换了种玩法，奇犽则是又快速编了一个草兔子，他还特地做了能挂在手上的草圈，捏着草圈递到了我的手心。
“诺，这个给你。”他的视线往我的手上撇。
“这个是尾巴吗？”我指着草圈问。
“不是…你故意的吧？”
我笑而不语，奇犽叹了口气，没辙地拉起我的手，把草编兔子绑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说：“真漂亮。”
“那是，很简单，我很快就学会了。”奇犽点头，另一边的小杰和亚路嘉有走得越来越远的趋势，奇犽匆匆回头看了一眼：“你们等等我——”
“去吧。”他回头看我的时候我这么说，笑着和他道别。
我准备原地待机，就在这里等他们回家。
“…你也过来。”奇犽把垂在空中的草编兔子抓起来，放在了我的掌心。我反射性握住了兔子，奇犽拉住我的另一只手，就这样拖着我往前走：“放心好了，不会把你弄丢的。”
我愣了一下，不过还是说：“那就拜托你了？”
“那还用说？保证完成任务。”奇犽没有回头看我，他骄傲地仰起头，或许还同时扬起了嘴角。奇犽拖着我的速度越来越快，没过多久我们就跟上了前面的“大部队”，小杰正在和亚路嘉介绍着这片森林里的虫子，奇犽拽着我，也好奇地去看。
看不清。
虫子在我面前可以是任何模样，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主动放弃观察，我盯着奇犽、亚路嘉和小杰，过了一会又觉得不好，于是转头去看树叶。
我在想——
我在想揍敌客家族的事情。
第一个闪现在脑海里的是基裘，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揍敌客家里那么暗，这群人都喜欢待在暗色的环境里吗？还是说顾及天价电费？但是电费这种事情其实还好吧，毕竟电椅耗的电就得耗费一大笔戒尼。
基裘在我的回忆里也是经常待在这样的昏暗里，暗色的阴影笼罩住她整个人，可是那闪烁红光下的皮肤还是像牛奶一样洁白。
如果是奇犽的话说不定会说“老妈很吵”这种话，可是我记得的基裘却很安静，她的手指纤细又温润，摸过我脸颊的时候，微凉的触感很舒服。
妈妈，这是妈妈。
她无声拂过我脸颊的时候我突然也很想要了解她，了解她的过去，了解她是怎么样长大的，又为什么会嫁给席巴，“母亲”这个名词后的基裘又是什么样的人？她为了爱情，为了揍敌客又放弃了什么？我突然全都想要知道。
有些时候，她在我面前尖叫，发出的声音我一个字都听不见，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后来她似乎不太在我面前表现出那一副活力过头的模样，沉默的基裘成了我记忆里的大多数，抱住她纤细腰肢的时候，我把脑袋靠在她的腹部，想：这就是妈妈。
好吧，比起席巴我更喜欢基裘。
得出结论的时候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席巴在我的印象里也老是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地方，或者是走在哪里，阳光和阴影一起笼罩在他的头发上，老爸的手心很热，粗糙而厚重，相较之下，他手心下我的脑袋和头发都很单薄，这个父亲在我眼里就只是父亲而已，他的话，和我谈心我也是听不见的。
但是记忆里他好像问过我“想要什么”，我当然是回答了“不知道”，在事情变得更复杂之前我又选了“要妈妈抱我”，席巴似乎笑出了声。
“比起爸爸，更喜欢妈妈吗？”
他兴味的声音在我这里回荡，我总觉得席巴看我的眼神一直古怪的，因此，我更亲近作为母亲的基裘就没有任何问题了，至少我在基裘的眼里是孩子，首先是孩子。
我点点头。
“那么，去找你的妈妈吧。”席巴的心情似乎很不错，接下来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见，合上门之后我就去找基裘要自己的奖励了，妈妈就站在拐角那里，她张开手，接住了扑过去的我。
接下来基裘的尖叫和激动也和我没关系，关于爸爸妈妈的回忆，我就想到这里好了。
接下来应该是爷爷。
比起我没有什么印象的马哈，桀诺对我的态度好像是比较和蔼的，只是那和蔼里还夹了别的东西，就像席巴对我那样，只是他表现得比席巴更隐秘，大概是把考量放在心里，对谁都没说。
奇犽、亚路嘉略过不提，我的二哥糜基，一开始还试过用零食来收买我。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变成了这个家里最恐惧我的人，糜基稍微和我对视一下就会出一身汗，受不了一样扭过头去，表情是不甘、恐惧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我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柯特对我的态度则是非常矛盾，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揍敌客的表现是什么样的，现在更想不起来他们对柯特说了什么。柯特似乎在母亲面前对我很疏远，见到面也不会和我说话。但是我偶尔也能想起他和我坐在一块的样子，我的手就放在他的头上，依稀记得，那是和我完全不一样的，纤细又柔软的头发。
我怀疑柯特有在隐隐把我当成奇犽的代餐，或者他对作为女性的我感到矛盾。柯特对我的态度比起不冷不热，更像是他自己在纠结什么。也有这样一种可能：妈妈很喜欢女儿，他又很喜欢妈妈，可是我又是妈妈的女儿，柯特的姐姐。
关于柯特的奇妙态度，我暂时想不起关键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种感觉。我的面貌和奇犽很相似，这就难免别人总会从我的身上看见奇犽的影子，揍敌客全家都逃不过这个定律，因为奇犽是“最有天赋的、最适合成为家主”的孩子，以后也会是最好的揍敌客血脉。
最后是大哥。
最后提伊路米，是因为他在我记忆里留下的痕迹最多，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同于旁人，但是一提起他，我又能清晰地认知到：他把你当成奇犽的下位替代物。
我倒是没有奇犽那么抗拒伊路米，记忆里伊路米是牵着我带我走的那个，小时候我和奇犽的关系好像很一般，揍敌客家所有的人都在注意着奇犽，我也不能免俗。
大概是妈妈操作系的血脉还是传到了我的身体里，在意识到伊路米把我当成“另一个可以掌控的奇犽”的时候，我感到无比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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