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菲勒潜藏有悲哀的迷茫很快隐去，宋休微心绪的掌控权重新落回自己手里。
他不解地嗯出声。
寻常人被卡菲勒操控过后，只会忌惮他，害怕他，逃得远远的。
宋休微没有。
他自然而然地接受卡菲勒的交流方式，并对他不理解的话语内容表达疑惑。
卡菲勒用手垫着宋休微的右手手背，宋休微的五指正好能穿插过祂的五道指缝。
祂把水晶球放进他手里。
水晶球里有只萤火虫，荧光经过晶体的洗涤，变得更醒目，却不刺眼，玻璃球温暖得像个小太阳，如果冬天把它捧在手里不放下，一整个严冬，宋休微的手都不会冰凉。
“夜灯。”宋休微的意识告诉他自己“有它就不做噩梦。”
他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人类想——祂知道我昨天晚上做了噩梦。
贵重的礼物，如果放到塔里，一定有不少富人愿为其一掷千金。
收好，藏起来，保护。
宋休微闷闷地嗯了一声，在心里敲定了对待水晶球的策略。
“别哭。”卡菲勒嘶声道。
人类灵魂的火烧得旺盛，紫红色的火焰如同恒古长存的烟火，美得惊心动魄“我没哭。”
“带你找吃的。”卡菲勒用指尖点触宋休微的心口，接而快速收回手指，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
祂牵起人类的手。
人类的手小且柔软，只要轻轻一捏便会断掉。
他们一同行至海边，潮湿的夜风拂过，带着丝丝缕缕浅淡的腥咸气息，祂松开人类，指着一个方向。
那有一串蹦蹦跳跳的圆球，它们的轮廓太模糊，宋休微分不清它是何物。
它们正从石头缝里跑出来，看样子是要去觅食。
卡菲勒捡起一颗石子，瞄准，精准无误地砸翻圆球。
其他圆球见到同伴的惨状，登时一蹦三尺高，作鸟兽散。
卡菲勒怎会轻易放过猎物？
宋休微颇有眼色，他把刚捡起的石头递给卡菲勒。
一个个圆球落荒而逃，奔向四面八方。
它们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也不知是何原理，圆球们可以凭空消失。
卡菲勒瞅准时机，手中石子投掷而出，砸中半空中的圆球后改变路径，精准击飞地上的猎物，随后再度弹飞，完美解决右边的圆球。
如此来回，地上躺了近十颗惨不忍睹的圆球。
宋休微：“......哇！”
人类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挥舞双手，两只眼睛在发光。
“咕噜噜......”卡菲勒想捏捏人类挥舞的双手，听了人类的话，祂发出更响的咕噜声，尾巴唰唰地甩动。
“好耶！丰收！”人类跑走，快活地捡起地上的圆球。
卡菲勒眨巴眨巴眼睛，收回伸出去的手，转身坐到礁石上。
宋休微把圆球们收集起来，圆球的表皮是青色的，外头覆盖着厚厚一层类似软玻璃的膜。
卡菲勒从他手中拿过果子，指尖一划，轻松剥去外膜，露出里头的果实。
果实接触空气后，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成熟，借着夜灯的光，他看清果子的外皮由青色转变为赤红。
尝了一口，宋休微确定它是水果，和卡菲勒昨天丢给他的是同一种。
水果原来会跑啊，宋休微想，难抓得很，怪不得塔里的水果价格昂贵。
他想将手中的果子举到卡菲勒嘴边。
他的身高不太够，于是踮起脚，还是够不着。
卡菲勒一眨不眨地盯着宋休微看，目光锁定了他一阵，祂才弯下腰，咬了一小口红果子，再用指头把人类的手推回去。
“你不吃了吗?”宋休微瞄了眼卡菲勒的舌头，想——祂的舌头怎么是黄色？像萤火虫的尾巴一样，还会发光。
伸出一根指头摁下宋休微的手，表示自己不吃了。
祂眯起眼睛，回味人类抱着满怀的果子，努力踮脚来投喂他的情形。
祂能清晰听到人类的肌肉因用力压缩胸腔，变得短促的呼吸声。
辛苦又可怜，卡菲勒精准地捕捉到两个恰当的形容词。
不对，是比可怜还可怜的可怜，像青涩的果子一样可怜。
能放进手里，用力一捏会变得稀碎，汁液糊个满手......再用牙齿碾烂......
他像酸涩中微微带甜的那种青果。
宋休微囫囵吃了三四个果子，他吃得很小心，不放过任何一滴汁水。
饱了便犯困，宋休微打了个哈欠，嘀嘀咕咕地说“那我给你留一半，你要记得吃。”
当晚回家，宋休微在自己的小窝里睡得正酣，睡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什么，正欲坐起，没成想床铺发热，开始小幅度地摇晃，床底微微震动，同时传来低沉的咕噜噜声。
宋休微差点再次睡着。
他强撑精神，唰地坐起来，爬上卡菲勒的床，摇醒祂。
“咕噜？”
卡菲勒包住宋休微的手，不要他摇自己。
“卡菲勒，祂没有杀死你，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该跑呀。”宋休微怕那个家伙又来。
卡菲勒翻了个身，没有睁眼，但胸口竖着的红眼睛已经睁圆。
祂在宋休微的意识里说，祂记忆里有一个地方，只要到达那里，便可获得自由，前提是要宋休微陪祂一起去。
宋休微欣然答应“我陪你去，去哪我都陪你。”
他就是这样，谁真心对他好了一点，他就加倍回报，全然忘记自己的痛处。
他想跟着谁，对方的什么条件他都答应，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
得到肯定的答案，卡菲勒睡着了。
一双和卡菲勒一模一样的手从墙里面伸出来，架稳宋休微的双臂，把他放回自己的小床上。
是前天晚上拉了自己一把的手。
“卡菲勒？”趁手回收的功夫，宋休微握住它。
手轻轻捏捏宋休微的手，动作很温柔，随后摸摸宋休微的脑袋，把他按到枕头上，拍拍人类的肚子，像在说“快睡吧。”
小窝慢慢摇晃，发热，宋休微整个人都被暖意包裹，他往床里面陷了一点，便与世间的一切冰冷和刺痛永别。
第二点早晨，卡菲勒拎着他的后背处的衣袍，将宋休微拎到黑毛球外，摇晃间，宋休微睁开眼，立马做出清醒了许久的派头。
看上去还挺真，如果忽略他脸上的红痕的话。
卡菲勒指着黑毛小丘，叫宋休微看。
黑毛小丘呱唧一声，长高了。
它的底盘下生出数不清的腿脚，睁开四只金黄的大圆眼睛，它撒开腿走了一圈，展示自己英勇的身姿。
“啊，它带着我们去？”果然是活的啊，宋休微想。
卡菲勒点头表示认同。
“好厉害。”
听了宋休微的夸赞，黑毛小丘把腿伸得更长，四只大金圆眼齐齐转移到一边，因为太用力，最边上的两只眼睛还在发颤，它凝神注视人类，都快成斗鸡眼了。
它把每条腿都刻意朝宋休微的方向多偏一点，伸得溜直，恨不得全叫宋休微看见。
宋休微“好威风。”
黑毛小丘腾空跃起，空中旋转一百八十度，稳稳着地，无声无息，引出的风让周围一圈的野花野草无不臣服，就连树叶也在啪啪鼓掌。
风打到宋休微脸上，吹去睡眠积累起的燥意，叫宋休微清醒不少。
黑毛小丘另一边的四只眼睛赶忙跑到这一边来，紧紧盯着人类，展示短短的长腿。
“好，好厉害！”宋休微实在想不出别的词了。
卡菲勒放下宋休微，来到激动到发抖的“住所”旁边，伸直五指，噗呲一声捅破它的肚皮。
血水飞溅。
黑毛小丘疼得炸了毛。
“卡菲勒？！”宋休微面色剧变。
卡菲勒乜一眼宋休微，自顾自回到黑毛小丘里。
宋休微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卡菲勒生气了。
他本想跟进去问问缘由，但多年以来的经验告诉人类——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上赶着触霉头。
走到黑毛球的伤口旁边，宋休微小心翼翼地伸手按着伤口边缘，忐忑地朝伤口吹气“很疼吗？”
黑毛小丘的四只眼睛猛地积蓄起眼泪，许久，一颗粘稠的透明泪滴顺着毛发艰难而缓慢地划到地上，把流过之处的毛毛扯得溜直，随后是第二颗。
金眼睛越哭越红，似是伤心欲绝，欲泣血泪。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宋休微手忙脚乱地伸手，想帮它擦眼泪，未成想自己低估了眼泪的粘性，反被黏住了手，泪珠滑在地上了，宋休微的手上留有些许残留，黏腻难忍。
“请你不要哭了。”
还在哭。
“咕呜，咕呜呜。”类似幼兽的哀泣声响起。
“哎哟，哭的人心慌。”宋休微发愁道“宝贝，不要哭了。”
黑毛小丘浑身一颤，它可怜兮兮地扭动眼珠，分泌出的眼泪变少，却看上去更加可怜。
黑毛小丘的眼珠水汪汪的，像四面大镜子。
它就那么看着自己。
是想被自己叫宝贝吗？
宋休微抿唇，这次的声音带着些许生疏“宝贝？”
“咕。”黑毛小丘委委屈屈地咕了一声。
“宝宝，宝贝？”
“咕咕。”黑毛小丘委屈地趴到地上，短腿成对成对地揣到身体下面，它的四只大眼睛低垂着，不停颤动。
宋休微跟着蹲下“宝宝？别哭，宝宝。”
黑毛小丘发起抖来。
宋休微以为它还委屈“宝宝？”
突然间，一股巨力攥住宋休微的伤腿，把他往黑毛小丘身下扯，宋休微还没反应过来，后面的力袭来，前面的力道松开，他便被接力般送到黑毛小丘正下方。
数不清的，柔软温热的，类似手指的东西不停触碰宋休微的皮肤，把他的眼前按出金星，宋休微完全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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