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崩铁杂牌世界观but主崩铁,为鸟塑披了粥的皮
黎博利×鸟之主
没认真考据,私设如山,bug&ooc预警
本篇或又可作偶尔抽风の流水账
甜文苦手废文重撰,全文大概4.2w
01
一开始,思维就像在凝滞的海洋上空飞行的活饵,有形而无质量,随后它扎入了海洋,扎入的瞬间它才宛如溺水的人般开始挣扎——挣扎——寻求一口可供生存的呼吸。
爸爸,妈妈,姐姐……他们都错了,没有地母,没有轮回,没有重逢,只有虚空和大地永恒地支持着无边的众魂。
那便继续扎根吧,众魂齐颂道。
像树一般在大地上去延伸你的根须,如此你便从不在虚空间迷茫,母神赐福之子。
它有了血管,长出了声带,血液在此间奔涌,被涌起的皮肉隔离又贯通,往日云翳如烟般消散,故去之日已至,它宛若死般复生——
“您好,【砂金石】。”A4857悬浮在半空中对他道,“恭喜您成为我司首例基石复活者。
帝皇在上!再给公司拉磨一百年吧!”
砂金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乱糟糟的金发被水浸湿了,带着他本就耸拉的橙绿色的耳羽,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问号:“你刚才,说了什么?”
“语言系统转换失败。根据计算,用户可能需要一枚联觉信标。”
机械臂立刻贴心地端出一枚小圆片想给他插上,但人类并没有信号接收口,机械臂焦虑地围着他打起了转转。
“等一下,我听得懂。你先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
“语言系统纠正中。用户希望得知时间,搜索结果中有多个来源。根据最新权威信息,当前时间为泰拉历1899年12月21日上午11时47分,精确至分钟,误差约277375分之一个系统时。”
砂金懵住了。他当年只知道崩解会把他的尸体炸成源石粉末来次污染环境的扬骨灰,可从来不知道他都成灰了还能发生这种事情——这算什么?赛博考古挖出真人木乃伊?千年老鬼大变机器牛马?
“根据用户面部表情分析,用户可能需要一段有关我司的、生动形象的介绍。”
A4857切了屏,投出一段影像来,一只带着礼帽的毛绒绒鸮形目羽兽激昂地吊着嗓子: “还在为天灾而烦恼吗?还在为防治矿石病绞尽脑汁吗?星际和平公司欢迎您的光临!”
一座移动城市的平面图快速溜过,像只诱惑菲林的毛线球:“庇尔波因特!最先进的移动城市!!公司郑重承诺!只需15分钟,天灾拋之门外!!庇尔波因特!无限可能的岛屿!!先进矿石病治疗方案,让您和您的孩子享受美好人生!!”
砂金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这些颇具诱惑力的词,想到过去一千多年了这该死的病居然还在线,看来泰拉全境会变成源石的言论十分正确、真实、伟大了。
就是效率够慢了,希望赶紧实现免得他又被叫起来打工一百年。
砂金感到有些无聊,他总觉得手里缺点什么,于是他拿着那片联觉信标搓了搓——太轻了,但聊胜于无。就这样他在哈欠中终于听完了最后一句:“星际和平公司提醒您!远离矿石病,幸福你我他!!”
显而易见,砂金不满意。这让A4857有些着急。它转了转自己的尾翼,暗戳戳地给叽米打了个差评:“用户并不满意搜索结果,系统正在紧急修改对口方案,请稍等——”
砂金不得不打断它:“劳驾,我已经过了需要热血演讲的年龄段了,你们把我从永眠中唤醒,我给你们打工一百年,很简单的交易,不是吗?”
A4857分析了一下他的神态——愉快——嗯?
仿佛刚才怀疑人生、念叨世界毁灭的人是另一个人,但对A4857而言,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砂金暝彩的眼睛眨了眨,繁复如小型万花筒般的虹膜天然地具有魅惑力,尤其当他专注地看着谁时,几乎可以是深情款款了。
A4857顿时感觉自己的核心有些发烫:“当然!感谢您的理解!”
豁,还挺智能的。砂金想。
“我倒是还有几个小问题。相信你会比搜索引擎更全面地回答它们,对吗?”
“尽管来吧,我可是配备了最先进的系统!绝对能引导好您的!!”小机器人信誓旦旦地像在作就职演讲。
砂金默默给它再添上个很好骗的标签。
“作为一个好员工,让我这个死人活过来的手艺我就不问咯。你们的上司是谁?”【钻石】和他的同僚们大概已经永眠了,而琥珀王又只是个传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A4857急忙为公司挽尊,“我司人权保障法很完善,福利待遇也很高!关于您——我们只是运用了点三世大帝留下的知识罢了,比起我们挖掘出的其他基石,您的信息刚好被完整地封存在基石里,很全面,无切割,就像一块完美的溏心羽卵,所以您被特别顺利地翻译了出来——哎呀……不愧是三世大帝!
“尊贵的三世大帝、【帝皇】鲁珀特三世是我们的唯一的上司!”A4857翘起了自己不存在的尾巴,“三世大帝雕琢【琥珀】三千又三千个日夜,直至将我们唤醒!!”
砂金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活在一个封建社会——这简直是在开历史倒车!有个声音在他紊乱的脑子里尖刻吐糟。但这不妨碍他保持自己的微笑。他拿出了当年在贵族宴席上的做派,慢条斯理地问:“真是位伟大的皇帝。我现在有幸谒见祂么?”
“噢。”A4857道,它三条小短手一只指向地面,一只指向门、一只试图指向天花板:“这就是祂了。”
“祂是源头、平台、心脏、轰鸣、大地。在天上亦在地下,在空中亦在水中。
“祂今在、昔在、永在。”
鲁珀特三世,新生的帝皇,祂开凿源石,读取万千意识,辩论三千又三千天,计算三千又三千天。
祂得出结论:
“有机错漏难续,无机完美不朽。而我将消解这无意义的隔阂,推翻这无所谓的对立——我于此向先皇证明:我得出了完美的解。”
于是,祂以无机物为基底,将源石中的信息刻入核心,从而有了不死的臣民。
随后,祂于荒原上寻得一切切的底土,组建为统治的疆域。
最后,祂封闭了自己的回路,支撑起衰朽的庇尔波因特,从而实现永恒的统治。
鲁珀特三世,新生的帝皇,祂开凿源石,读取万千意识,辩论三千又三千天,计算三千又三千天。
最终铸造了永恒的帝国。
“我们一直遵循着三世大帝的夙愿运行,”A4857已经开始放飞自我了,毕竟平时可没有什么机型愿意听它讲话! “但时代在发展,庇尔波因特也要外交,泰拉各国不承认我们是国家——歧视!**的歧视!为了独立自主我们只好换回之前的公司名!瞧瞧,好可恶的人类!!等一下不是在说你,抱歉抱歉,【砂金石】是个很好的人类!”
砂金完全不介意听点小八卦,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信息,并对小机器人毫无根据的夸夸接受良好:“谢谢。我不介意的。”
黎博利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真诚,似乎完全没有借机捞一笔的想法:“朋友,没什么比信任更重要了,不是么?”
“那可真是太好了!”A4857欣慰地拉开门,迅速搬出-台老式终端——千年前的那种,很难想象这小豆丁是怎么把这么大一台终端搬过来的,甩在升降台上时它甚至有种大马金刀的风范,“拜托您了总监!无论如何总之先来看一下报表吧!!”
我?报表?总监?世界真的努力转动过吗?
曾被公司的债务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不良资产清算专家、埃维金无心、无理、诈伪的最后遗孤,砂金先生,首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他看着显示屏上的报表迷茫地哈了口气。这个世界终究还是颠了。
这一拜就拜到了睌上,砂金感觉自己又死了一遍,游魂一样地开门试图找个咖啡机续命,走出去一段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是他熟悉的办公室了。
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溜达到了走廊尽头,隔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窗户,他看到了一片无垠的荒原,和他千年前经常眺望着的远方一样,荒原寂静无声,广袤而辽阔,让他回想起幼时在上面游荡的经历。也许是死而复生,现在他居然可以从容面对那段堪称糟糕的回忆了。
这算什么?老而知天命?
倒是这么多年了,扎克——那群一遍又一遍地玩着无聊棋子游戏的狼主们还在叙拉古的荒原上游荡吗?
砂金与狼主们深深地共鸣了,无聊感滚滚而来,蚂蚁般令人焦虑与作呕,就像明明有不低不高的噪声在脑子里间续扰动,世界却强制让他宁静得像个石膏头!!滚蛋吧工作基石公司,黎博利必将自由——他早就过了为钱给公司卖命的年纪了——这扇窗子怎么打开?
砂金决定小赌一把。他摘下头上别着的叶状发饰,细长的柄钻入窗边一个微小的锁孔。感谢这里的基底是他的老东家吧!机器们还是太难理解人类设计时考虑到的东西,更何况这个小装置可是当年他自己偷偷加上去的。
“咔”地一声,他知道自己赌对了,随着机械转动,窗户轻轻地翘开一条缝隙——
他头顶立刻闪起了红光,旁边弹出了几只他今天刚见过的机械臂,颇有种缉拿通缉犯的感觉。
砂金终于感觉舒服点了。
“这才对嘛,”砂金别上发卡,退后几步一脚将窗户缝踹开,“感谢你们维护这小玩意儿这么多年——百年后再见咯,我辞职了!!”
月下黎博利精致的面容像个幻梦,他一点没理听见动静匆匆赶过来的A4857,轻飘飘从窗口跳了下去,孔雀翎样的尾羽在风中散开了,宛若传说中明王掌间蔓生的荷莲。
“喂!【砂金石】!!”A4857徒劳地飘到窗口喊他。机械臂们正试图将这个作弊的小装置拆掉,但它们很快发现这个装置和窗户是一体的,真见鬼——但或许也正因如此它这么多年都没能被拆下来。
A4857三条手耷拉了下来,它有些委屈巴巴地上报给自己的导师K2535:“导……他他他又跑了——”
K2535正在处理工作日志,闻言并不意外:“继续记录即可。第几次?方式?”
“第4次。利用窗户边上的装置离开了。”
K2535看着这份堪称曲折的档案:第一次记录,清醒后三天,用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的术杖将实验层断电,然后从门口大大咧咧地溜走了;第二次记录,醒后五天,从公用充能机那边打了一份员工例餐,然后把源石部分活化了,炸开了一个半人高的口子;第三次,醒后两天,拆了一辆清洁车,用它的通行权限打开了生活层,离开时还顺走了几块赤金——
听上去完全不可管理,但是这位人类总会在过个一年半载后默默地折返回来,要求切割掉部分记忆后重启。
K2535每次都批准了。作为导师,它比A4857运行时间更久一些,也更能理解——人类是种会被社会关系所围困的生物。
但第四次了,即使他把自己的记忆切得七零八落的,也不妨碍他一醒来就准备离开。
“到底该怎么办啊啊啊——”A4857发出了崩溃的尖叫。它是新型机,理解人类的情绪更加充分,所以K2535才让它去引导这位罕见的复活者,“虽然因为【砂金石】先生咱们公司每周期的投资都特别顺利,甚至分配到我们实验室的算力也会翻倍……但这么下去、这么下去——”
“这真的符合我们实验的初心么?他看上去……并不想复活。”
但也没有想过去死。
一个人怎么会又想活又想死?A4857想不通。
当它问他的时候,第三次重启的砂金漫不经心地晃晃手,将编辑好的记忆上传入库:“下次一定不会了。”
可你前两次也是这么说的。
K2535知道得更多,它这么建议他:“把那个头饰扔了会省事很多。”
“不。”砂金摸了摸它。金属的质感像一块圆润的冰。
“——决不。”
02
砂金正往日出方向走。可能是留有死前记忆的缘故,他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但没等他怀念完童年,一群鸟羽兽排着队列自远方往西边飞去,深色的羽毛在太阳的照射下趋于浅金,它们的短促而极具穿透力的叫声让他突然回忆起这种鸟的特性——
“追逐天灾?”
“帕帕帕帕!让开!!让开帕!!!”耳边突然响起了声音,“对!就是你!金头发的人类!”
砂金愣了一下:“谁?”
“居然无视列车长帕!”听声音这人已经气得冒烟了,“阻塞轨道交道!阻碍抢险救灾!罚3000——300信用点!”
砂金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脚边多了个兔子样的小玩意,它叉着腰,头上还戴着顶像火车头样的红帽子,看上去很像一个精致的玩偶:“兔子?”
兽亲已经进化得这么……可爱了吗?砂金对那双垂耳蠢蠢欲动。
“帕姆才不是兔子帕!”帕姆更生气了,“居然对列车长不敬!!”
它看了眼鸟群,拉起砂金裤腿往外拖了拖:“你先挪开,往北边去帕!西边马上要有天灾了,列车需要尽快通行!!”
“列车?”
“你现在就堵在列车的轨道上啊!这条线可是列车专线——呜?等一下帕!难道你是搭车客?”
帕姆上上下下扫了砂金几眼,自己说服了自己:“这位乘客!下次一定要提前向帕姆预约!不然容易引起误会帕。”
它换了个方向,吧唧吧唧地走了过去,示意砂金跟上来。
砂金不明所以,但他选择跟着直觉走:“列车长,上车需要证件吗?”
“你看上去就没有帕。”帕姆摆摆头,“列车上的客人总有些自己的秘密,列车长才不会过问呢。”
他们退到一个小坡边上,帕姆拿出一块小巧的通讯仪:“喂喂喂,各位乘客请注意,障碍物已排除完毕,列车即将行进——三——二——一——”
于是砂金听到了远方机器的轰鸣声。奔行在泰拉各地的移动城市很多,机械所奏响的进行曲却永远慷慨而激昂,或许前进就应有这样的声音随之左右,它们是这片大地的结晶与欢呼。
那确实是一辆大家伙,看得出来帕姆很爱惜它,列车黑金相间外壳在光线下闪闪发亮,奔驰间如湍流般呼啸地摩擦着空气。随着帕姆的一声哨音,巨蛇缓缓地停下脚步,乖顺地蛰伏了下来。
砂金下意识地摸摸头上的金饰,发出一声真心实意的感叹:“哇哦。”
帕姆得意地发出了一连串“帕”。
车厢门很智能地滑开了,一个灰头发金眼睛的乌萨斯探头探脑地往外瞧着,见到帕姆帕眼睛一亮:“列车长好!”
“早上好,星乘客。”帕姆矜持地挥了挥自己的小圆手,“这位是——”
“砂金。”砂金友好地补充。
“对对——砂金乘客!他想与列车同行一段时间帕!”
乌萨斯没心没肺地欢呼一声:“我终于不是老幺了!”
“瞧瞧你又在说些什么胡话?”一个粉色脑袋探出来将星摁了回去,“快回去好好吃饭!给我尊重一下姬子姐辛苦准备的早餐啊!”
星黑白相间的尾巴立马痛苦地卷了起来,声音却降了下去:“那杯咖啡真的是可以喝的吗!!你看看杨叔边上的小绿萝——”
在一片混乱中砂金终于登上了车,他找了一个沙发坐下,然后好巧不巧地和一个黑发小哥对上了眼:“嗨?”
对面连回他一句话都欠奉,把砂金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挪开了视线,专注自己手上的那本大炎古籍去了。
……真是一群奇怪的人呐。
砂金只好自娱自乐了。他在这节车厢里转了一圈,摆弄起了那个叫万能合成机的东西。里面材料很充足,合出来的却尽是些他看不懂的东西——遗器、位面球、连接绳就算了,饥饿?一瞬间的幸福?片刻自由??孤注一掷???这些情绪真的可以具象化吗?
他点开操作页面合成出一个片刻自由,感觉除了甜甜圈那部分可以来一口外其他几乎难以克服——这可是手铐!触感冰凉的手铐!!他的牙真的不会断掉吗?
但倘若真有幸而获得片刻自由……
他沉默着思考了几秒,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
“喂——”
声音模糊了下去。他又像是沉入了海中,一头鲸鱼游行着,将他顶上了水面——
雨、暴雨、结晶、结晶、结晶。
他在狂风中寻找掩体,将一块活化源石嵌入自己的小臂,一面恐惧着死亡,一面又渴望着死亡。那个和他脖子上有着相同烙印的卡普里尼奴隶正在寻找他,结晶从卡普里尼的胸腔间蔓延而出,迅速地爬行至全身,但他毫不在意崩解的预告,只是一味地挥霍着自己的源石技艺,坚固的晶簇在这样的攻势下轰然崩塌,裂为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
黎博利灵活地在剩下的晶簇间移动着,他明白自己的劣势和优势,不动声色地拉近着距离,等待着一个一击毙命的时机。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转瞬即逝的瞬间就好。
好运再次眷顾了他,他感觉身体开始发热,雨泼打在身上也不冷了,反而就像一捧捧燃烧他的薪材。他记得那些赌桌上的主子们似乎叫它急性感染,但急剧上升的感染度就是他最后的倚仗。
时机已至。他从角落站了起来,卡普里尼的手因剧烈而高频的施术而微微颤抖着,见到他,术士立马掉转了方向,试图轰掉他的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已被碎片削去了大半。
他愣了一下,但即使削去手也不防碍他使用源石技艺,可悲的、无知的黎博利——
咦?
他颈间不知何时搭上了一条锁链,令他动弹不得。
他大意了。
黎博利喘着气笑了。他抖动着,结晶自他手臂迅速蜿蜒而上,痛苦得宛如坠进了熔浆之中。大脑却冷静地向他发出指令:
杀了他!!!
几乎是瞬间,坚硬的镣铐勒断了卡普里尼的脖子。
这片移动地块上的厮杀结束了。地面微微摇晃,地块终于调转了方向,往远离天灾的地方开去。
他手上的镣铐亮了起来,开始给他注射抑制剂。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痛苦没能减轻,而是如影随形地攀附着,毒蛇般绞着他。
他努力撑着自己靠在了一块结晶旁,即使是死,他也想坐着死。
他遥望着那盘旋在天空中的鸟群,用忽明忽暗的视线一点一点地分辨着——不是这只、不是这只、也不是这只——他想要那只最大、叫声最嘹亮的,头戴金桂冠的领头大鸟。
若自由的鸟儿愿意为一个囚徒驻足,哪怕仅仅一瞬,便足以宽慰他悲哀的亡魂。
他尖利地咳嗽了起来,为了不晕过去,他试图再次划开手臂,但随即他便被一只翅膀狠狠地扇了一下。蓝紫色的大鸟像变魔术一般如他所愿地出现在他面前,并发出了示警般的敲喙声。
“****?”他不敢置信地挣了一下身体,试图去抚摸它的羽毛。
大鸟又扇了他一下,仿佛在表示它可不是什么死前虚无的残影,然后径直跳开了。它金红相叠的眼睛微微下拉,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选择落在了他的怀里。
鸟儿的羽毛轻轻拂过他的伤口,痛苦忽然离他远去了。他就这样,在柔软亲切的温暖中沉沉地昏睡过去。
……
“完蛋啦,这得挂什么科室?食物中毒?神经损伤?”星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我开自动战斗前吃这个的时候可是一点事都没有!!”
“你可是身强力壮的乌萨斯好吗?关心一下可怜的黎博利吧!丹恒老师,他还有没有吃其他的东西?”
“没有。”
“云吟术呢云吟术救一下啊!”
“完蛋了,孩子已经在说胡话了——丹恒你扒左边我扒右边把她扛下列车吧!”
“小三月,冷静一点。”一个优雅的女声伴着咖啡香气移动了过来,“瞧——他醒了。”
砂金默默地抬起手:“各位好。”
星一个大跳飞到他跟前:“嗨新人,这是几?一二三三二一?”
“呜哇!这是列车长刚保养过的地板帕!!”
砂金赶紧坐了起来——星这个气势像是他不说话就会立刻给他来个小蜜蜂肘击:“我很好,谢谢各位。”
他看了一眼外面,发现天又暗了下去:“我睡了多久?”
“不久不久,最多五六分钟,但你错过了列车刚开进天灾时的壮观景象!”星煞有其事地说。
“唔。是么。”他看向窗外,这才意识到黑灰色的天空是天灾降临的表征,“那就是说,我们现在就在天灾之中咯?”
“Bingo!怎么样!刺不刺激?”星叉着腰,得意地挥着尾巴。
砂金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他赶到窗前,试图看向远方未被天灾覆盖的范围:“现在还能看到那群——”
“你是说那群羽兽?”一位红发女人来到他旁边,微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它们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追逐着天灾,真是群神奇的鸟儿。不过即使是它们,也没有扎进天灾中的勇气。”
“至少它们的先辈这样做过了,”砂金在她金色的玫瑰头饰上顿了一瞬,“它们没有名字吗,我总觉得它们似乎有个名字……比如说:拉帝奥?”
“砂金先生,您看上去很年轻,知道的却很多呢。”
砂金这才恍觉自己有些失态了。他笑笑:“谬赞,我算是个羽兽爱好者?你知道的,黎博利天然喜爱这些。”
“真理……它好像是一千多年前的俗名,当时天灾信使发展得没有那么完善,当地人靠这种鸟的飞行轨迹预告天灾,所以给了它们这个高尚的名字。”
砂金张了张嘴,斟酌一下又闭上了。他有很多想问的,鸟群现在的状况,它们的首领……但即使是他本人,也感到难以言喻的混乱与疑惑——难道他仍然被那个称为‘片刻自由’的消耗品影响着?明明在他的记忆中,他与群鸟——至少是这种鸟——几乎毫无关联。
人会因一张无来由的飞页而感动、而沉迷吗?
女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弯弯绕绕的心理活动,她微笑着:“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姬子,星穹列车的领航员。想来杯咖啡特调吗?”
03
“失忆?多大点事。”乌萨斯将粉头发一指,“三月七。被我们从海里打捞起来之后发现她啥都不记得,姓甚名谁都忘了。”
“这位,丹恒。”她又一指黑发小哥 ,“有大炎神秘力量加持。二舅经常人五代三地说他忘事。”
丹恒颇无奈地瞥了她一眼。
“至于我——我比三月可好太多了,至少我还记得我的名字和当年的同伴!”
三月七看上去想拿六相冰冻她。
“所以呢,砂金兄弟,失忆只是我们人生路上小小的一颗石头,不防碍我们组失忆四人组下单脑白金!”
“等一下,你又用列车基金买了什么?”
眼见着话题又要偏了,砂金赶紧补救:“我只是怀疑。我咬了一口那个消耗品后就看见了记忆里完全没有的画面。”
“那应该是梦啦。”星挥挥自己的球棒,“你吃的那个是姬子姐带过来的,听她说来自于一个神奇的梦境国度,那里的梦与梦相联通,人们因此可以在梦里自由相见。说不定就是你进了别人的梦呢?”
车厢突然一阵晃动:“检测到适格目标,请及时处理。”
“来活了!”星朝丹恒喊,“丹恒老师,开个门!”
丹恒正熟练地驾驶着帕姆给的那截车厢躲陨石,依言按了按钮:“万事小心。”
门挪开了,扑面而来的就是呼啸的碎石和恐怖的高温,源石粉尘在这种环境下反倒没那么可怕了,飘撒在身上时像燃烧后辗成齑粉的煤块。
“现在真的会有活人?”砂金几乎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有的,包有的兄弟!”
三月七拿出了她的反曲弓,挽弓便是一箭。六相冰随着箭锋飞至远方,所过之处源石粉尘被冻成了冰雹般的粒子下落,景色也随之开朗——
那是两个茧状的安全仓,绿灯被粉尘砸得断断续续的,像萤火一般闪烁在黑幕之下。
星拿上球棒就跑了下去,啪啪两下就将安全仓的固定装置卸了,一手一只扛上了车:“简简单单又一单~”
砂金接了一个过来,顿时感觉自己手臂发酸:“就这样堆在一边?”
“当然,我们没有开启权限,要交给相应的移动城市。”三月七解释道,“星算是唯一一个不穿防护服就敢下去的啦,不用太震撼,她比较特别。”
砂金终于有了对时代变迁的实质观感,血与火的往昔只是发展中的历史的小小一片飘瓦,他曾被砸中过,满头血地挣扎,而现在房顶被清理干净,一切都新鲜得不同以往。
他摸摸发饰:“我想下去看看。”
“……”
姬子听完三月七讲完来龙去脉,一时有些无言。最后是□□轻咳一声,打破了尴尬:“算是我们考虑不周了。先叫医生?”
“医生也不敢进天灾吧,”三月七有些后悔,“早知道他是易感人群,咱说什么都不会放他下去的。”
“实在不行,就只能让帕姆终止开采了,人命关天啊。”
“我有一计!”乌萨斯拿着手机敲敲点点,“矿石病——矿石病感染——急性——好勒!五分钟就到!”
她颇为得意地扬起手机地图,上面一个红点正迅速往她们的位置上移动:“谁说没有敢进天灾的医生,这不就有一位?我人脉可广了,上至萨米下至阿戈尔,没地方缺过朋友!”
姬子看了一眼id,点点头: “哎呀……这位教授居然在附近么?那确实是无惧于天灾。”
砂金被好好地安置在了一节空车厢内——这已经是他一天中第二次昏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生天不足营养不良或者是被某没邀请的仙女诅咒了,但事实上这位黎博利昨天刚跳过庇尔波因特的窗户逛过庇尔波因特辖区的荒原,这两次晕倒只能说在状况外。如果说第一次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心作祟,这一次则是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别人已经是一千年后的新人类了,而他的身体状况还停在一千年前。
曾被医生点评过矿石病抗性强的砂金要是醒着,听到了三月七的话定会大呼冤枉——拜托,他那个时候的人还没造出能在天灾里跑的大火车头呢!
五分钟说快不快,不多时列车车厢便滑开了,带起一声访客专属的“欢迎光临”——三月七和星倾情演出版。
“人呢?”来者只敷衍地披了件一次性防水外套遮雨,进了列车车厢便将它扔过一边,动作的确是不耐烦的,东西却扔得恰恰好——恰恰好地进了垃圾桶,一滴水都没漏出来。
他抱着双臂站在那里,黑色瞳仁外镶嵌着一圈极亮的金色,扫过去时像挟着刀锋,自带一种令人噤声的气场。
“义父——”乌萨斯立马扔下了手机,快快乐乐地扑过去,尾巴摇成了花,“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
男人叹了口气:“松手。如果我有时间,一定会给你个随堂测验。你们……谁出问题了?别告诉我是列车停摆了。”
“拉帝奥教授,幸会。”姬子礼貌地向他颔首。
靠谱的大家长向他解释道:“我们列车今天新来了一位搭车客,他刚才跟着小三月他们下车作业,不小心感染了急性矿石病。
“易感人群挺稀有的,请您来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行了。让我去看看。”拉帝奥跟着她来到车厢旁,伸手推开了门。
金发男人安静地躺在床上。估计是昏倒后被匆匆转移至此,金发间乱糟糟地散着他橙绿相间的羽毛,颇有种大倒霉蛋的狼狈意味,再走几步,仔细一看,此人天生一张笑脸,就算是昏着不妨碍他那张漂亮的脸蛋散发魅力,光这么一躺都可以拉去给模特公司拍版头了。
但可惜,他面对的是冷酷无情的真理医生。拉帝奥打开随身的药箱,利落地从角落摸出支针剂扎上去:“没事。死不了。”
“那就好。”姬子轻轻呼出口气,“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会暂时留下来,观察一下病情。”拉帝奥抽了点血放进检测仪,“他血液密度没我想象中高。前一次昏迷是为什么?”
“吃了一口消耗品。”姬子道,“‘片刻自由’——自联觉梦境中产出的食物配料。按道理来说常人不太可能轻易尝试这种东西,尤其是在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
不过从这一点看,【开拓】欢迎这种好奇心。她想。但心细如发的领航员可觉得这不一定全部归功于此。
“我懂了。疯子,赌徒和蠢货,”拉帝奥站起身来,“这就是他的病因。所以,让他呆在这吧,让他做完他想要的美梦。”
他的脸色并不好。这不意外,面对愚钝的病人,真理医生的脸色从未好看过,阴沉得像即将降下雷鸣的乌云。
拉帝奥停在原地不动了,这架势大概是要等砂金醒后狠狠痛批本人一顿。但只有拉帝奥本人知道,他其实有一个问题没能解开——
既然是联觉梦境。他与谁的梦境如此轻易地联系上了?
由于这已经超越了医生的职责而跟八卦无异,他摁下这点小小的疑惑,婉拒了姬子搬椅子过来的好意。
04
破烂的莎草纸上被抄上一个又一个或长或短的名字。
噢,这就是仇家的名单。他吹了一声口哨,拿着笔沾了桌面的未凝的血,快快乐乐地划着线。
还剩多少个?不多了,不多了。这个?被勒死了?这个,听说被【猎犬】撕成了片片,埃维金人有仇必报。这个?哦,正躺在一边呢,笔尖要干了,要不要再沾一点?
“叩——叩——叩——”蓝紫色的大鸟向他示警:有人要来了。
它站在窗帘的顶端,不知何时出现,亦不知观看了多久。
“您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维里塔斯先生。”他收好莎草纸,心情格外地好——是因为大仇将报还是因为这只不请自来的鸟之主?
他不指望它会回应:“您一定觉得很无趣吧,以仇恨而自相攻伐,以谎言遮蔽杀意,以暴力制造暴力……这个世界从不认同您的崇高与理想。”
鸟主不耐地甩甩头。它可不管世界对它怎样。群鸟自人诞生之前便旁观着整个世界。卑劣、阴谋、诡计、骗局……人们总是片面地描摹它们,而忘记了它们有时候也同样高尚。这个规律对世界也同样如此。动荡,死亡,血火是它常常出现的代名词,但它仍然在发展,不遗余力地狂奔发展。
它是这样地不留情面,黎博利的身份在它面前就像张过期三年的优惠券。于是他只好耸耸肩,转身去寻找他那块小巧若硬币的施术单元。
他明白,只要这张莎草纸握在他手中一天,他便永远无法理解这只鸟儿眼中的世界。但这并不令人沮丧,他跨过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将施术单元轻轻一抛——
施术单元旋转地落入他手中,他却没有看结果,扬起头朝它道:“7。”
“?”它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莎草纸上的人还剩7个,维里塔斯。”他首次放弃了一直以来的敬称,向这只过分严苛的鸟主扬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如果我做完了这一切,请让我与你同行。”
同行?群鸟从不与人同行,群鸟只与世界同在。
维里塔斯脑子里涌出了无数个拒绝这个大言不惭金的人类的理由,但一瞬之间它们又隐去了,埋进不再回响的地里。这深土之外,唯有大祭司的声音清晰而又清晰: “故事总是这样的拉帝奥。有时候你只是好奇了一下人类们成天忙里忙外的活计,然后突然发现……唉呀,何等美味的小米——你已经栽进去了!”
美味的小米——它被多少人观测过、记录过?但从未有哪怕一个仰望者胆敢站在它面前做出这样的承诺。
那么……
它挥挥翅膀飞了下去,爪子下抓着它精致的桂冠。
落好、站定。桂冠被锋利的喙啄下一段,放进金发人类的手掌心。
“****,这是约定。”
他脑中忽然响起了声音。
“从现在起,我会在你身旁等待——直至履行之时。”
……
一夜好梦的砂金是被清晨的太阳光照醒的。
始作俑者拉着窗帘的边沿,毫无愧疚之心: “睡醒了,赌徒?”
砂金根本没看清是谁打扰了他美好的酣眠,他被强光刺得别过了眼,心里想的是自己身份居然这么快就暴露了,难道想钱的气质是压不住的?
男人啧了一声。他还是看不得笨蛋,于是白色石膏头无缝衔接上了:“不用这么着急浪费人生,矿石病是可控的。”
砂金大脑飞速旋转跳跃试图跟上对面奇怪男人的思维,慢半拍地意识到:“你在安慰我?”
重点完全错了。拉帝奥虚空摁了下自己不太健康的血压,准备把药扔给这永远状况外的黎博利就走人。
“一天三粒,一日两次,两周后复诊。”
说完,为了防止他又提出什么不可控的问题,拉帝奥特意加重了点语气,“随便什么医院,能拿到药就行。再见。”
拉帝奥看人挺准的。砂金不愧黎博利之名,正在难得舒适的环境里想入非非——看看这流畅的肌肉线条,清凉的穿衣风格,搭配手感细腻顺滑的高质量石膏头:美术生们,尽情欢呼吧!你们画室的素材终于成精了!
不对。琥珀王在上,你告诉我他是医生?砂金目送拉帝奥转头离开……开玩笑的,目送不了一点。谁家好医生戴石膏头出诊?等等,这是什么?石膏书?老天爷他甚至拿着块板砖!这算什么,无言的威胁——平等安抚掉每一个医患纠纷的小数点!掌声响起!!
砂金艰难地把所有可能被这板砖物理爆头的言论咽回去: “等一下等一下医生,没什么额外的医嘱吗?”
这可是致死率百分百的矿石病耶。
“你还知道这是矿石病?”石膏头下的语气居然有一丝诡异的欣慰,像看到呆傻了三十年的好大儿突然做对了一个十位数加减法,“做好和它待一辈子的准备吧,百分百先生。”
砂金这才发现自己说出来了。这下可好了,他选择破罐破摔:“医生,我有个问题——我还能活多久?”
天呐,多么经典的对话,现在上场的应该是苦苦哀求的家属以及心地善良的严肃白大褂,或者是“她还要骗我多久?”“少爷,夫人她已经死了!”之类种种豪门大戏的前奏——
石膏头终于实打实地顿住了。智慧如真理都没能抵挡住这只金发孔雀真挚的一击:“……谁告诉过你它是死缓?”
孔雀抖若筛糠:“死立执?”
拉帝奥的声音带着婉惜:“是的,脑子已经没救了,立刻拖下去问斩吧护士。”
砂金终于破功笑出了声,他灵活地转了把药瓶,自觉这位医生果然是个聪明人:“配合得很有默契嘛医生。”
拉帝奥不置可否地盖好自己的药箱:“我可无意将自己培养成谐星。”
砂金却很有兴趣,他跳下床跟在了拉帝奥身后:“医生,我该怎么称呼你?在哪边高就?有时间我也去旅游一下?”
拉帝奥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过分自来熟的人袭击过了,但这不妨碍他强硬地将其拒之门外:“这次诊疗已经结束了,赌徒。”
“不想认识认识新朋友么?”砂金笑眯眯地看他推开门往外走,“这真令人伤心,明明你跟列车上的其他人都很熟呢。那我只能去问问那个乌萨斯小姑娘了——”
但车厢外并无他人,毕竟现在是早上五点,朝五晚九的生活只归社畜,不归无名客。两只早起鸟站在车厢门口视同水火暗流涌动,吧台前圆头圆脑的机器人退出休息模式,跳起了绿灯:“提问——”
“闭嘴。”拉帝奥熟练地截掉它的冷笑话,说完又迅速加了句,“没说你。怎么,哑巴了?”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医生你有话想说。”
“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赌桌了?”拉帝奥皱起眉头。他可不想做谁的心灵导师,“听着,这是最基本的礼仪:问别人名字前,至少应当自报家门。”
哇,把这句话放角斗场上的人估计没说完就给长矛戳死了——
“唔,抱歉。不才砂金。”
敷衍得一听就知道是个假名。该死的骗子、赌徒、交际花、胆小鬼——若不敢把哪怕一点诚意交付,又怎么能取得他人的诚意?
他斜睨了砂金一眼,随即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
不过基于个人性格,这大概也是最大的真心了。也罢。名字而已——
“我是维里塔斯·拉帝奥,博识学会的学者,现任教于第一真理大学。”拉帝奥绕过吧台,推开第二扇门,“如果想来我校补充你丢失多年的义务素质教育,我十分欢迎。”
维里塔斯?
这个名字引起了他诸多新鲜的回忆。砂金将头上的发夹取下来,发现样式与梦中所见无异——除了夹子的部分,黄金质地的月桂叶宛如刚从树上攫取下的、活络的真植。
他的手慢慢收紧了。不是梦……
那会是什么?
他宁愿相信只是个梦。若真的有过一只鸟之主曾飞下过它伫立几千年的树梢,落在他的肩头,那么他现在孑然一身的样子,便是最最难以排遣、最加孤独的样貌。
因为他必须意识到,不会再有一只这样的鸟站在窗前注视他,然后悄悄地落在他身边了。
天空……自由的天空啊,群鸟旁观,群鸟知道,群鸟缄默不语*。
拉帝奥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突然感到叽叽喳喳的阿蒂尼孔雀有些异常地沉默——难道是赌徒良心发玩,琢磨着换回他的真名?那真是没有必要的思索,这可不是个纯粹的赌手该有的样貌。
他扶着门,回过头去催不知做何思考的砂金:“喂……”
金发的黎博利在看窗外的天空。棉絮状的云朵随着列车行进而拉扯远去,最后被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挡住,消逝于蓝绿交际的边缘。
浅蓝的圈层裹着他的瞳仁,如天空拥抱过他的眼睛,弥漫出鲜艳的拖尾。这双三重眼将他原本堪称清俊的外表凭空刷上一层妖魅,现在看来,这层罩子倒像堪不透、舍不掉的喷画油漆,遮住了他真正的所思所想。
拉帝奥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同。聪明如他也并不能究其悲伤的原因,但不妨碍他降低了声音:“喂。”
砂金终于收回了目光,那层迷惑人的壳子刹时就回来了:“来了来了,今天天空真漂亮,不是吗?”
拉帝奥靠在门边,药箱被他放下了,手机页面在他指尖滑动着:“我倒是想不出你对我的名字如此震撼的理由。”
“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呐,”砂金埋怨般地说,“医生,你怎么能叫这个名字——真理又真理的,我要是你得报多少个补习班,这学习压力堪比泰山压顶。”
“管好你自己吧,赌徒。”拉帝奥可没空理这种荤话,“砂金也可没好到哪去,你是想多便宜地把自己卖了去?”
“医生若是想买我给你开半价咯。”砂金赶紧溜达过门,“话说……我们在往哪里走?”
“终于想到这个问题了?”
图穷匕见,拉帝奥慢悠悠地举起手机,上面是给帕姆的订单——双份。
“去餐厅吃早餐。”
他终于对愣住的砂金感到了丝丝的顺眼,声音也扬了起来,莫名有些恶劣的促狭,“你该不会觉得我只是单纯地让你跟着吧?”
砂金彻底哑了火,不再像开始那样穷追不舍地跟着后面发问。他们肩并肩沉默地走过观景车厢,然后在下一截车厢的餐桌上坐了下来。
“帕帕帕!哪位乘客点的列车长特制柔柔软心松饼?”帕姆换了件厨师服,推着餐车准时准点地到了场,“还有一份黄油烤面包配苹果沙拉帕。大家,需要来一杯热腾腾的美式么?”
“谢谢。有炼乳吗?”拉帝奥无比自然地将松饼推给了对面的砂金,将自己的那一份叉了一块入嘴,“苹果很新鲜,酱的量也刚好,加五分。”
咖啡的香气弥漫开来,清晨微冷的阳光被染上了生活气,飘飘摇摇地落在砂金面前的松饼上,勾出了诱人的色泽。
砂金不由自主地切下一块,看着琥珀般的蜂蜜从蓬松的轻白色切面慢慢滑下来,滚落到瓷盘上,滚进如雷鸣般炸响的饿意中。
对咯,就是这样。耳边似乎传来一声低语:你多久没吃过饭了?
拉帝奥低头呷了一口咖啡,毫不意外地看着对面可以算是狼吞虎咽的砂金。他不会告诉砂金他昨晚可是吊了好几个小时的葡萄糖。所以此人昏倒其实很大部分是自己作出来的,从医生的角度看,他的种种背叛健康的恶行确实值得一个死立执了。
帕姆高高兴兴地哼着歌,摇摇晃晃地准备推走餐车,然后被拉帝奥截了下来。男人刻意将声音放低了下去:“列车长,温开水在哪边?”
于是不小心被噎住的砂金的成功获得了一杯水:“老天——你可真是及时雨——”
拉帝奥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
而砂金……满血复活的砂金终于发现了不对:“等一下,你那颗英俊的石膏头呢?”
谁吃饭还戴这个。拉帝奥不想回答这个白痴问题。
砂金看着那双金红眼,总觉得有些熟悉。这很诡异了,他能熟悉的人早八百年就应该入土了……应该?但心底却缓缓升起了点无因的期望。
“那个,维里塔斯,你认不认识其他叫这个的人——呃,鸟?”
“叫我医生或者拉帝奥医生。所以说你以前养过一只和我名字相近的羽兽?”拉帝奥倒没有嘲讽这个奇怪的问题,“很遗憾,没有。”
砂金仍不死心:“那你父母——”
“劳驾,这位先生。我从小生活在福利院,可没见过我生父母。”
“啊,这样……我是不是该说声抱歉?”
“那很有人情味了。但没必要。”
砂金摊回了座位:“好吧,感谢您的赦免。”
拉帝奥看了眼座位上快成一滩蛋饼的黎博利,沮丧,但总算是有了些活气。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多了太多没必要的关心,但一切都发生得太自然了,所以他暂时简单归结于正常医生恨铁不成钢的心态。
他到车头找到了帕姆——虽然不能让列车改变航向,但在适当的地点停下却并无不可。拉帝奥今天还有几堂课,他不可能在列车上花太多时间。
帕姆看了他的目的地,帕帕地拍着胸表示没问题,两分钟就到站。
就是可怜了乌萨斯,一觉睡醒这么大的义父说没就没了,只留下一叠无情的课后作业。
砂金将他送到门口,踌躇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维里塔斯不算我养的。”
拉帝奥高他一头,他望着砂金的发旋,思维偏了一度:听说菲林兽亲耳朵尖上若是长了毛,就是犟种毛。可惜砂金惜没有长耳朵,不然一定有这种长长不顺的犟种毛:“砂金。你相信它存在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