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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棺材板(续)

砂金不明所以:“它确实可能是我梦中捏造的东西——”

他被打断了: “你相信它存在吗?”

“相信。”砂金道,“但是,那有用吗?如果它真的存在——”

——那我的存在又算什么?一个飘忽千年突入人间的孤魂吗?

“那就去相信,”拉帝奥明白他要说些什么。他直直撞进那双茫然的三重瞳间,他必须是渔夫,慎之又慎地垂落他的钩线,又必须是师者,笃信不疑地播下一粒种子, “如果有物件,就留存它;如果有回忆,就珍惜它;如果它存在,就追寻它,砂金,若我是那只鸟儿,我定然不会怀疑我们共度的时间,直至你我重逢之日。”

学者提着药箱离去了。车门关闭,他的身影随着他的远去越缩越小,直至为一粒蓝白的点。

他走了。

——他走了?

这个认知令砂金的心脏狂跳了起来,刚刚吃下去的蜂蜜倒灌着塞进了咙喉,他死死地盯住那几乎不可见的点,理性告诉他该走了,感性则扑天盖地地抽打着他,将他摁进那句话里——

“直至你我重逢之日”。

他完全没办法拒绝这句话。那两双肖似的金红眼重叠在一起,荡漾开去,讥笑着将他扑灭了。

你在缅怀什么,砂金?从苦水中滴入的一线蜂蜜?那重重的暮色诘问他,将他撕开了,一半湿漉漉地藏进天灾的中心,一半魂牵梦萦地希求着香气:你在看什么?你在透过他看你那只漂亮的鸟儿,就因为一顿早餐?可怜的医生,他只是心生怜悯,为你投下一个生存的可能——你玷污了他的高尚,也破坏了鸟之主的友谊——你该死。

他面沉如水,手却攸地握住了门把手,往下狠狠一拉。

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死死死死死死——

门滑开了,他头也不回地向外狂奔而去。他已很久未这样拼命地奔跑过,像在追逐自己的命运、逃避故乡那不停歇的暴雨,像在天灾中散下他生存的筹码般,他追逐着那抹蓝白的倒影。

“砂金?”那道声音突然在他耳边炸起,带着他刚刚离开的善心与良知,将他们重新塞回他的胸腔。

太好了,他没有走远。他看着那双已经看穿了一切的眼睛,有些狼狈地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你……”

拉帝奥却没有想象中的被当成替身的懊恼,他弯下身去,模样仍旧镇定而从容:“你在替代,在类比,试图将已离去之物重新复活。你既然知道这些,又为什么要追上来?”

“没有……没有为什么,大教授。”砂金终于喘均了气。他一把扯住拉帝奥肩旁的圆扣,用尽全力将他的身体拉过来,“您不是刚说了吗?‘如果它存在,就追寻它’……”

他的手立马挨了下石膏书的痛击: “给我松开!”

“您聪明的脑袋将我分析成了什么?疯子?骗子?交际花?对咯,那就是我!”砂金并未作太多纠缠,依言张开了手,“那您应该知道我们这种人最讲究什么——直觉。而我恰好又是此道中最幸运的那个。”

他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硬币:“借您硬币一用。”

“正。”硬币上抛又落下,正面。

“正。”硬币上拋又落下,正面。

“正。”硬币上拋又落下,仍然是正面。

“我还可以赌。”他手里又多了把枪,装模作样地惊讶了一下,“您居然还带这种东西,真稀奇。”

“够了。”拉帝奥忍无可忍地抬手抓过去,“给我还回来,你这个疯——”

“您知道里面有几发。是吗?”砂金笑嘻嘻地避开、拿枪对准太阳穴,“我也知道——瞧这满满当当的手感。但我赌教授您装的子弹绝不致命。”

枪发出“咔哒”一响。

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05

天才的拉帝奥教授首次感觉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小肠包杆菌,杆菌包线粒体,它有氧呼无氧呼只在你大笔一挥之间。

任谁都不会有好脸色的:你只是多给了某个患者两句医嘱,谁知你前脚刚离开,后脚他就冲了过来,拔了你的枪就往太阳穴上开,边开还边声称他就是他出国多年的白月光他今天跟定你了。

哇,这不就是广大读者群众所说的小说里喜闻乐见嗑生噎死现实中能不见就退见的疯批阴鸷男主吗?

饶是素质良好的拉帝奥也忍不住来了句博识学会文明用语。他自认自己每一句话的三观都十分符合核心价值观,不知怎么就被扭曲成这鬼样了。

怎么办,被男鬼缠上了,在线等,挺急的。

但拉帝奥不得不承认砂金赌对了。他一般会把第一颗子弹设为不致命的麻醉子弹,但后面可就是实弹荷弹了,开枪活孔雀直接变死孔雀,搞不好他就要拘留逮捕铁窗泪一条龙。

瞧这疯样,搞不好那个维里塔斯就是这样和他散伙的,趁他病要他命,曝尸荒野不符他的洁癖,那就干脆拿出对付即些想走后门的学生的利落,一把扔进垃圾桶吧。

不行,自家义女肯定会当作好看的垃圾再翻岀来。

直觉——这个东西并不符合论证规律,强硬、无理地堵死了一切辩论途径。拉帝奥仿佛看到了一个高深精尖的论文标题,内容却只有两个字:直觉。

负分!!!

白瞎了这好题目。教授只是想象一下就已经气得能附身撰写致恨了——就算有几千几万次的正面硬币也不行!

拉帝奥蹲下身。他准备把砂金扔回列车,最好这辈子再也别见。

然后他的手臂就被另一双手给摁住了。

“你为什么还能动?”拉帝奥被这一下结实地被吓到了,他试图甩开,却被抓得更紧。

他仔细看了眼砂金。这家伙其实并没有清醒,却不知为什么能动。教授的手臂喜提一个强握力挂件,感动得青筋暴起。

“真是疯得厉害,”他耐心售罄,“你简直像个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或者是从古遗迹里放出来的千年尸。”

“……”

等等。千年尸?

他伸手去拉这黄毛孔雀精的衬衫领子。他之前问诊时瞥过眼那串奇怪的符号组合。但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医师,他只将这些当作黎博利个人爱好屏蔽掉了,但现下情况由不得他——

现在的语言确实无法解析,那千年前的呢?

35号……什么?

肺里的氧气像被那两个字抽干了,冬日的风带着寒意扑到脸上,拉帝奥如梦初醒般地呼出口气。学者的指尖探了探那行刺青,下面奔涌的仍然是鲜活的血。

他迅速冷静了下来。

“行,我暂且信你。”他认命地翻起了箱子里的拮抗剂,“或许你追过来为的就是这点信任,真是令人难以恭维的手段。”

他注射完,将那支手枪捡起来,神色不明地晃了晃。

所以砂金醒来后要面对的就是这个情况:自己莫名其妙地抓着拉帝奥的一边胳膊,脑门上顶着把眼熟的枪:“我限你三秒钟松开。”

回来了,都回来了,砂金三魂七魄全员归位,触电似地松开手,感觉自己的脑袋震得嗡嗡地:“教授你冷静。”

“这下不赌了?”拉帝奥又戴上了他的石膏头,“你要不猜猜,下一颗子弹还是不是麻醉弹?”

“亲爱的,别这样。”砂金举起双手往后退了点,“我现在清醒了,无敌清醒。”

“收起你油嘴滑舌的面具,砂金,”这话说得像是他顶着枪就会老实麻溜滚蛋一样,“我一个小时之后有早八,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

“乖乖待在我家,或者在这挨上一枪。”

枪“咔哒”一声轻响。诚如石膏头所言:他是认真的。

06

“呜呜呜哇——”背着书包的小佩洛委屈地耸拉着尾巴,“我的零花钱全没了……”

他的同伴一听,赶紧将拆开的零食袋子递给他:“别哭呀,我请你吃东西!发生什么啦?”

“唔……”老实的佩洛抓了一把塞进嘴,“刚才有个金发的大人说要和我拋硬币,一次三块——”

“你有足足三十块呢!全输光了?”

小狗委曲,小狗不解,小狗呜呜地叫唤着解释:“我说他作弊,他给我拋,结果我还是没对过——”

“还在伤心?”一只套着黑手套的手伸了过来,提着几袋包装得花花绿绿的袋子,“真对不起,给股东赔罪咯。”

他朋友向上看了眼,发现那是个和袋子一样花花绿绿的黎博利,他戴着副骚包的粉色墨镜,蓝绿翎饰垂在一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和小朋友玩拋硬币游戏的落魄大人。

佩洛灵敏的鼻子抽了抽:“哇!苏乐达蜂蜜蛋糕——蜂蜜柚子软糖——柠檬蜂蜜水——蜂蜜华夫饼——咦怎么全是蜂蜜?”

没有人回答。来者放下袋子就走了,快得像阵风。

这就是好时代吗?砂金深藏功与名:他拿这三十去彩票店刮了一张,又中了三十万。

因为只有三十万,砂金只能委屈自己买了套没那么贵的衣服,沿路哼着歌按直觉拐进一个角落,掏出了这个时代的新鲜玩意儿:手机——虽然看上去大变样,但主要功能跟加密通讯仪差不多。

“我在附近了。往哪边走?”

“右拐再左拐。”对面秒回了一个坐标。

砂金绕过堆放着各种杂物的巷子,钻进一个死胡同。

他愉悦地打了个呼哨:“我的朋友,你们藏得真深呐。”

暗格被摁了下去,惑眼的源石技艺解除,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向他欢呼——欢迎,欢迎来到赌徒的乐园!

同一时间,上完课的拉帝奥教授难得没有徜徉于知识的海洋,他正在他的办公室里皱眉沉思着,现在砂金就像一团无尽谜题的雾,令学者的探索欲节节攀升。

他顺手画下那个刺青,很经典的奴隶印记,还有独特的三重眼和带眼斑尾羽——

“‘第二次卡提卡·埃维金灭绝案件’的幸存者?……”

思忖片刻,拉帝奥给亚婆离女士发去一个使用申请,然后不出意料地被秒批了——没办法,学会可指着这位大天才再多发几篇核心给它涨涨面子呢。当然,拉帝奥从不计较这些弯弯绕绕。

他驾轻就熟地去拿那只相位灵火。

“骗子骗子大骗子,略略略——”相位灵火一见他来就开始破口大骂——自认为骂得很脏但实际伤害趋零的那种。

拉帝奥无视了它,用手里的拘束装置将它困住了:“我需要一个‘锚’。”

“笨蛋!傻子,呸——”面对将它抓获归档的可恶人类,相位灵火像条疯犬追着他乱咬,“我才不要帮——”

可惜,这句话只是告知而不是请求。拉帝奥从它身上扯下一团,自顾自地消失了。

“喂!你这该死的强盗!!!”

欢迎回来,尊敬的访客——【Veritas】。

拉帝奥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这里了。这里他的视野宛如一只俯瞰的鸟或者天空,数据具象地在他眼前奔涌着流过去,带着不容小觑的力量感。在此之下,便是个重重幕遮的世界,它由源石所存储的数据组成,而这些数据大多又来自于因矿石病而死去的生命,叫它亡灵的世界也算有理有据。

但它的官方称呼是信息之海。这个概念并不新鲜,但至今仍鲜少有人能够真正触及此地。不过拉帝奥无须担忧这件事,藉此灵火,昔日群鸟的回声会为他领路,他要做的仅为一次深潜。

“在此校准:‘第二次卡提卡·埃维金灭绝案件’是否属实?”他钉下第一个搜索锚点。

昔日的回声化作一只羽兽的目,引领他去观望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叫他理解那三重的孔雀翎如何在劫火里化为飞灰。

鸟群发出了恶兆将至的啸叫,暴雨中它们仍然在振翅高飞,溯雨而上者可堪试勇,跟随恶兆者则尸骨无存。

行凶者退却了,他们尖声在血水中踏着残肢狂呼欢歌,放任那道不起眼的遗存往天灾的方向奔去——不幸则毁灭于风暴,幸运则在矿石病中恒久挣扎,无论如何,这个不稳定因素不会存活太久。

拉帝奥看着那道身影在风暴中摇摇晃晃地走着,大地随着暴雨震响,发出一声天崩的颤音。地面开裂出一道狭长的口子,将那个孩子吞没了。

“校准结束。”他没有再看下去,转头钉下了第二个锚点,“提问:是否能凭借源石内的数据实现复生?”

旧日的回声缄默。它的眼睛像是畏惧着这个问题,萎缩了,垂落了。仅仅一瞬间,平稳的流面撞进了一道毁灭的弧波,新钉下的锚点被湮灭了,甚至有攻击第一道锚点的趋势,数据流疯狂地挣动起来,温度骤然升高,无数火焰嘶吼着冲刷过来,想将他扔出这个世界——

禁忌、禁忌……凡之躯不可窥神语,夏虫不可语冰。祂在观测你,祂在辗碎你的意识,将你归于腐朽,归于无尽意识的一环——去做它熔炉的薪材!!!

深潜被迫中断了,拉帝奥紧锁着眉头,被这么多信息冲刷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这新奇的境况却恰恰说明:他问对了。

“该死的笨蛋!”他手中的那一点将息的碎火突然旺盛起来,相位灵火吵吵嚷嚷地出现了,“你在做什么疯狂的实验?你惊扰到祂的核心区了,快离开!”

拉帝奥冷静地往前踏了一步。他肩上的猫头鹰面雕在乱流中仿若扭曲,却又仿佛赋生:“信息之海里只有不断增长的、无穷的历史和旧日的记忆。主宰、核心区——那又是什么东西?”

相位灵火被这颇为狂野的发言震得头皮发麻,心中暗叫不妙——我了个兽神大罗仙,这只鸟之主不会想起什么了吧?不要啊不要啊,它还等着哪天偷摸溜出去逍遥呢!不行,绝绝对对不行!!

“我我我我我哪里知道!你就不能当个安静的网民吗?”它硬着嘴皮子开口,试图当根哏啾啾的大趴菜。

但拉帝奥又是何等敏锐的人。他没有追问,将这装死的活火提溜起来:“说起来,我一直借你的碎火,还没用过你这真身造过‘锚’,现在你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你又想干什么?”相位灵火边尖叫边挣扎。

拉帝奥笑笑:“我倒是有个猜测。你既然来得这么轻松,是不是不需要锚点?”

他不容拒绝地提着它往高温里走去。

“我恨你!维里塔斯——”

在拉帝奥主动跨入烈火的一瞬间,相位灵火的声音消失了,蓝色的火焰顺着他的手往外逸散开去,跳跃若一簇簇银蓝的流星。它们经过之处像是对应齐整的密钥,无处不在拉扯感消失了。那高墙后的秘密被拉帝奥尽收眼底——

那是一个衣冠冢,铁铸的王座沉默地伫立在机械残骸的中央,开满了无名的白色花朵。

【帝皇】鲁珀特三世沉眠于此。尽管死去,祂的意志犹如出鞘利刃,为祂的帝国保守着一切不可言传之秘。

拉帝奥在墓前沉默了很久。他手中的灵火散尽了,那是一冠小巧的、仿若真植的、被截去一段的月桂冠。

07

“‘砂金’,是吧?”自称“燎原”的赌客坐在他对面,身形确实是小小一个,坐姿却颇有睥睨天下的感觉:“我来和你赌……啧,别妨碍老子,玩玩怎么了,就简单一小把……” 【呜呜呜……我不要被扫黑除恶……】

【别哭了,支愣起来啊!真就只试这一把!】

她咳嗽一声:“赌大小点,你若输了,老……我要你头上的金叶子。”

砂金看看她——青色头发的垂耳沃尔珀女孩,戴着颇有炎国风土人情的八卦图帽子,脖子前架着盘八卦镜,腰间还带了个贴符的铜铃,若不是有面具避人耳目,她这样子实在不像会出现在赌场里,而是应该在某大炎民俗恐怖片里当救场天师。

从赌徒的角度看,她手上那几枚筹码也几乎没有上桌的资格。但鉴于他已经提前搞定了今日赚钱指标,他不介意谈谈——当然,这个怪人要求的东西也很令人感兴趣。

运气真好,他要的鱼居然就这样上钩了。

“朋友,想要这个?”他指尖旋转着一枚硬币,语气拖着点惑意,“我一向认为,赌什么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你这点筹码可不够用。”

【……救命……】

“别怂啊,他在诓咱们……喂喂,谁家一个头饰这么贵!你小子净骗人。”

“朋友,你既然想要投资它,必然是知道这东西的价值的,这么说话就太不客气喽,”砂金拍拍手,荷官应声而至,“这样如何?你甚至不用出这些筹码,我只要一个小小的解惑机会。”

“想什么呢,这怎么可能?”

“稍安勿躁朋友,我是个守信用的人。一不问身份**,二不问国家机密,三不问来此目的。胜便有利,败无所失,算是符合你们大炎的‘万事亨通’的成语,卖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哇这个人比沃尔珀还沃尔珀,他应该去停云姐的商团……】

听听,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尾巴恨铁不成钢。

“赌就赌!谁怕谁!”她扬声道。

【啊啊啊不要啊我的生活费!!】

“啧……我们赌三场,三局两胜,你要是有一场被我看出出千,就按那头饰的价值,给我双倍的补偿!!”

“自当如此,请——”

下班后拉帝奥并没有直接打道回府,而是步行去了第一真理大学商业街的入口。他的大脑久违得没有思考着难解的哲学命题,而是估算着一个时刻。他可完全不指望砂金能安分守己——或者说他能安分守己就不叫砂金了。

诚然,一个人应当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但拉帝奥并没有放任自己的观察对象乱跑的习惯,信任他已给足,回报他自当收取。所以下一步会去哪?大学城附近可不乏堕落之地。

手机震动了一下,一个花枝招展的陌生头像发来了个好友申请过来,像生怕他不同意似的,无缝衔接地上了一个定位。

比计算中的时间迟了整整4分16秒,跟赌徒交易就是这样水中观花。点开看看吧,酒吧、舞池还是赌场?拉帝奥早有预期。

“……”

奶茶店?

“要两杯星芋啵啵,去冰七分糖——这枚玉桂叶头饰是从一只鸟之主的头冠裁下的,代表一种信任。对吧?”

“对——等等你不知道这东西是——等一下,你到底想试探什么?和你们这群心眼子八百个的人打交道可真麻烦。”

“啊,我只是想知道它有没有其他用途而已,但既然您也毫无头绪,那就当我没问过吧,兽主大人。”

“喂,你应该说过不问个人身份**的吧?”

“当然,我是猜测,”砂金将其中一杯递给她,仿佛只是好朋友间的闲聊,“哎呀,我还以为您会认识那只名为维里塔斯的鸟之主,现在看来,兽主们的联系可真分散。”

“别您您您的,我可不是什么兽主,正常叫我尾巴大爷就行——呸呸呸这什么鬼饮料——”

【哎呀,你不喝就留给我喝!】

“好吧好吧……”尾巴嘟哝道,“那打个包吧。”

“嗯,那可坏了,有没有好喝点的,我还要带一杯给人赔罪呢。”

【仙人快乐茶!尾巴,快转述一下!】

“老子是什么留言机吗?喂,藿藿说仙人快乐茶还不错。”

“好。再一杯仙人快乐茶,常温三分糖。”砂金看了眼窗外,眼睛一亮,“来了来了,教授,这边!”

人流中,抱着臂的高个儿石膏头闻声转了过来,大步流星地来到了他们这边,“砂金,你交朋友的速度真像天灾里疯狂繁殖的源石虫。”

他扫了一眼藿藿,顿住了:“我记得你。你是大炎那边的交换生?”

谁懂下课冲击网红小甜品的时候看到你德高望重的教授的救赎感——尾巴,尾巴救救!!

尾巴却首次歪掉了底盘:“藿藿,他突然变得好香……”

“?”

这下不住是砂金愣住了,刚刚站定、听力甚佳的拉帝奥也愣住了——

作为狐之主“燎原”的碎片,按道理来说尾巴不应该会有所谓“饿”的感觉,但这凭空上来的饥饿感如窜天猴一般通透了脑子,他决定!服从自己的天性!!

藿藿……不,尾巴跳了起来,样子就像古文明中捕食雪层下肥美兔子的雪狐,试图一口咬上拉帝奥脖子——

然后被瞬发的硬币带歪了准心,一头闷回了座位上。

……

【你你你……尾巴你在干什么啊??】

有句话说得好,有人还活着,实际上已经死了——他在生物层面上活着,但社会生命和学术生涯已经终结了。

好了,甭管什么绩点平时分结课论文期末考三七开四六开毕业论文答辩了,小女子决定退出泰拉Online下次换蓝绿修改器在新星球开始生活了!再见,寒鸦姐;再见,雪衣姐;再见,停云姐;再见,天师府没递交的三叠辞呈——

藿藿带着生无可恋的微笑表情再次灵魂出窍,飘飘摇摇地升上了天花板……

拉帝奥默默收回了自己即将丢出去的数控笔,将藿藿之魂摁回躯体:“刚才的是岁阳吧?”

砂金完全听不懂这种专有名词,但不妨碍他把仙人快乐茶递给拉帝奥降火。

藿藿往尾巴上又贴了一道符,默默地点点头。

“好了,没有下次。”拉帝奥终是没有计较,“记得警告它,要是再在大庭广众下失控就要被学会拿去当实验对象了,我不介意再当一次回收者。”

言尽于此。拉帝奥视线重新转回仙人快乐茶:“你拿这东西赔罪?”

砂金扬了扬手里的星芋啵啵:“优中选优,童叟无欺。”

“你这鸟嘴里有吐过一句真话?”拉帝奥不消一眼就知道他去赌场混迹过了,这奶茶大概只是借花献佛的产物,没有任何的诚意,但藿藿还在一脸呆滞地和手里的星芋啵啵试图大眼瞪小眼瞪一辈子,“你也别看了,我不会因此给你打低分更不会把你扭送回大炎。”

【啊……啊?尾巴!我们有救了!!】

哎——尾巴人呢?

“喂,你怎么回事,突然招回了相位灵火,害得老子谗忘形了。”尾巴的声音正在拉帝奥脑子里悠悠打转,“那劳什子信息大海洋的事终于解决了?”

石膏头下的拉帝奥若有所思地瞥了砂金一眼,斟酌着回道:“解决了。怎么?”

“那黄毛小子又是怎么回事?他头上的那点也把老子谗得不行,我还当是你当年不小心落下的准备捡个漏呢,结果这小子一环套一环地跟去大荒城的路一样九拐十八弯,现在还把你给摇来了。”尾巴咂咂嘴。

砂金狐狸一样地凑上前来:“……教授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突然发现这奶茶挺好喝的?”

拉帝奥怎么会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哪里有什么巧合?谋划、设局、诱探,从尾巴问出那句想要时开始到现在尾巴在他脑子里唠嗑,一切事情都在他的轮盘里,或者,连大大咧咧地戴着那头饰去混迹赌场也是他轮盘里的滚动着一颗骰子。

但除了一段陈年旧事重提,他看不到任何利益。

他决定先让这只返祖的聒噪黎博利安静下来:“还记得‘艾吉哈佐砂金案’么?”

砂金顿住了。他觉得这个名字听着有些熟悉,但这个感觉转瞬即逝:“噢?”

“一群人在沙子里淘传说中的巨兽残骸,却仅仅挖出了一堆廉价的砂金石。”他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对某双三重眼的好奇心视而不见,“藿藿——是叫这个名字吧?介意再坐会儿吗?我和尾巴谈点事情。”

“啊?哦哦好的教授。”

石膏头外的世界终于相对清净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现在应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人类。”

“老子本来也没认出来,藿藿她一上课我瞌睡就来了谁管讲台上站的是神是鬼,但你今天一股子灵火味儿,哪只岁阳抬头都会想咬一口。嘶,不对,老子可是燎原最大最好争斗的那块片片,别的不说,跟他本人长得至少是最贴近吧。你怎么回事,老年痴呆?”

兜兜转转半天问题还是回到了拉帝奥身上,但奈何正主脑子一片空白:“抱歉,我忘记了。”

“哦,忘了啊——*炎国粗口*你忘了???”

鉴于拉帝奥的姿态太过于轻描淡写,尾巴转瞬间脑补了N个理由:“终于觉得整天跟着天灾跑太平淡想换个口味了?脑子内存不足想退休?还是说被那小白脸勾引了?对头,老子可太喜欢吃这种瓜了!”

“……”拉帝奥严重怀疑他从兽主大变活人就是因为受不了这群八卦的同僚,“劳驾,至少我今天之前的认知是我是个人类而不是什么幽灵,现在也不想往岁阳的方向发展。”

尾巴终于严肃了起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可能有第二种可能:是你找错了人。”

“*大炎粗口*能搞定相位灵火的全泰拉就这么一位,除了你还能有谁——哦……原来那些不靠谱的小鸟们说的都是真的。”

尾巴无比真诚地带上了怜悯的口吻:“我的天呐,拉帝奥们的头领、智者,永恒的泰拉历史见证者、观测者、清道夫,伟大的鸟之主维里塔斯,居然已经死过一回了。问吧,可怜的小拉帝奥,老子一定不会辜负你当年给的那几爪子。”

“……”

拉帝奥突然觉得这对话也不是非得继续下去。

若问兽主这种东西是从何而起的,纪录片会告诉你是被源石砸死的诸多小动物们的魂魄的集合,用炎国的概念讲,就是一堆以泰拉为范围的地缚灵。

既然地缚灵这么神奇的东西都有了,那它们有些其他超于常人的能力也就不奇怪了,这也意味着这类存在在物理意义上很难杀——所以即使是尾巴也很难解答什么东西杀死了拉帝奥。至于他又为什么还能以人类姿态存在着,这又是个超知识点的论述题。

至于砂金,这可难为他了,兽主们不都挺喜欢捡小孩的么?这叫潮流。

什么小孩能活这么久?你还不如说他是某爱而不得阴暗爬行的鸟主作祟——完蛋了这个真的可以有,谁来写几篇充实一下铜仁市场?

除了常识身份八卦外一问三不知的尾巴身正不怕影子斜地放以豪言:“老子又不是你手下那群夹头夹脑的学生!”

行,至少不是白卷。拉帝奥将坚持自己回去的藿藿送走,转身去看砂金在捣鼓什么:

……《福〇摩斯探案集》?

拉帝奥都快要为砂金这庞大的脑洞鼓掌了:“移驾了,砂金探长。”

砂金意由未尽地抬头:“所以‘艾吉哈佐砂金案’会是什么?”

“你的脚是和嘴分离了么?”石膏头已经抱着臂往外走了,“或者你想睡在这里就直说,我乐得清闲。”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问问?”砂金轻巧地跟上去,“教授,你总能给我惊喜。”

“谬赞,没你给的多。”拉帝奥走出店门,往出口走去。天已经完全地黑下去了,对面酒吧玻璃门被一群醉鬼推开,漏出些激昂的架子鼓声,勾子般跳进过路者的耳朵里。他们吵吵嚷嚷地汇入人群,往后面流去,然后在一个泡芙摊前停下,笑嘻嘻地卖弄俏皮话:老板娘的老家是不是在莱塔尼亚?

于是一位卡普里尼拿出了他的单簧管,即兴发挥了一首晴空之歌,这首经典的民谣顺理成章地点燃了四周的热情,人们随着音乐齐声歌唱,仿佛真的有歌中所绘的那般溪流、蓝天与微风。赞美莱塔尼亚,自由之人的故乡!他们大声应和。自由,故乡……多么好的词,连年事已高的老夫妇都驻足向演奏者微笑。老板娘哈哈大笑起来,醉鬼们顺理成章地得了份免费的双层泡芙,继续在小摊边上演奏起下一首。暖黄色的灯光下,歌声、笑声、交谈声自川流不息的人群出发,荡漾在夜色中,寒风像瓶刚开盖的苏乐达,咕咕噜噜地冒着满足的气泡。

“砂金,你觉得这个时代如何?”拉帝奥驻足观望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很好。”砂金被风吹得眯起了眼睛,他漫不经心地回应,“以前可很少有地方能有这么宽阔的地呐,学校周边一直是这样的吗?真令人羡慕。”

拉帝奥侧身去看他。即使在风中,他仍站得笔直,像尊不可动摇的真正塑像。

“不必称羡,你想留便可以留下来。”

他语气仍旧淡淡的。这句夹在风里的邀请函带着专属于智慧者的通透感,不高不低、不快不慢地递过来,几乎令人升起点不该有的心思。他身后的两条飘带被风带着卷曲,拉平,折叠,又随着风的沉寂缓缓落于身后。

砂金心跳兀自空了一拍,他下意识地吸了口星芋啵啵: “这算是医嘱吗?”

“你平滑的脑子希望这么理解的话,请便。”

……得了,温柔游丝般转瞬即逝,归来还是那个邦硬的石膏头。

“好嘞,那我收下咯。”但砂金也还是那个砂金,连天灾都能一并当赞美接着。

他又吸了一口。尾巴大爷是对的,星芋啵啵确实很难喝。

08

今夜又是什么样的梦?

砂金仿佛跌入了一团柔软的棉絮。那新生的、羽毛色泽如青金石的鸟儿站在月桂枝头,聆听着它同胞们的哀泣:

“黑色的石头砸下来了……好痛……”

“我的孩子……刚刚学飞的孩子……”

“浆果……我的嘴巴和翅膀混到一起……”

“红色……红色……”

它们残破不堪,只会诅咒天灾的阴霾,无法凝聚成被后世尊敬的样貌,亦无法解脱:它们是大地上无法抹去的伤痕。

不,并非无法抹去,时间总会找到办法。

“那便随我来。”它说。

“我是维里塔斯——拉帝奥们的领导者,探寻真理的一介旅客,高天的医者。理解我的,信任我的,追随我的,我会给你们再次向天灾抗争的权利。怀疑我的,伤害我的,我亦无所畏惧。”

一段枝叶被它衔在口中,作为它誓言的证明。失碎的灵魂自发跟随它,飞越巍峨的群山,白皑的雪地,湿润的雨林,它们跟随着天灾的步伐,越被击打,声音越勇敢;越被撕裂,念想越坚定,最后它们熔为一体,化作不息的火,点燃了那段枯败的枝叶:

维里塔斯,继续去守望那些仍在天灾苦难之下挣扎的同胞吧。

凭这桂冠见证。我们即为你的助力。

“别吓我,这不应该是我的记忆吧?”砂金责问自己的梦境,“难道你把教授也扯进来了?喂喂喂,教授?教授?”

啪地一下,他感觉自己被粗鲁地摁进了水中,天悬地转后又被拎了起来——

“****,我相信我的眼光。”这位有着钴蓝色的细鳞尾巴的女士无疑是个优雅的人。她稍细的瞳孔遮在宽大的深色帽子下,像某种择人而噬的兽类,然后被腕间的翡翠环敲离:“公司需要像我们这样的【打手】,而你无疑是其中最顶尖的一位。”

“……我不喜欢斐迪亚。”他说,“嘶嘶的声音,鳞片覆盖的尾巴,缠人的讨债手段……”

“呵呵,小家伙,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什么斐迪亚人。”她摘下了她的帽子,暴露在白炽灯下的粉色头发间赫然是一对宛若翅膀的羽冠,“我是你的同类——这样的秘密值得你放下一些戒心么?”

“神民老爷不怕贫民窟的水脏了您昂贵的鞋底么,”他讽刺道,“看来公司真的很看中我了。”

“我是【翡翠】,”她不以为意地笑笑,“虽然只是个代号,但现在它已与我真名无异。公司欢迎每一位愿意为它效力的人,无论他是负债累累、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还是杀人无数、稽首渴运的囚徒。”

她停住了。谈判的技巧需要合理的间隙,而翡翠一向精于此道。

“即使我要杀了奥斯瓦尔多·施耐德?”他拋着手中的硬币,毫不在意自己堪比挑衅的说辞,“请回吧,女士,我今后只会是公司的悬赏的通缉犯。”

翡翠细细打量着他。虽然衣着肉眼可见地破烂不堪,但浅金色发间,埃维金特有的橙绿渐变色耳羽却被打理得很齐整,灯光打下来,镀上了点柔和的光晕。

“真有趣,”翡翠在心中道,“或许他并非亡命徒或孤注一掷的奴隶?”

“为什么不呢?”她轻巧地转身拿过一纸契约,“开拓部的确也到了该换换血的时候了。”

他不知道该说是有趣还是可笑了,头一次直面对部门斗争的那些腌臜事的人发现自己居然、似乎、刚好契合了矛盾,很难说对面不是故意而为之:“你倒是爽快极了。你们应该调查过我吧,这是你上级的指示?”

“我最开始就说过,公司需要【打手】。”翡翠道,“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无疑给公司带来了空前广阔的辖区,却也带来了无数的纠纷与仇怨。有人喜欢他,有人憎恶他,他当然知道这些,所以他如同故事中的变色龙,套上了重重叠叠的保护……你所测不假,我的上级【钻石】已下达指令,筹备一场能扳倒他的棋局,这局中,正需要一枚如你一般的棋子。”

你们只是想做掉他后上位,你们和他又能有什么区别?真是令人憎恶又令人着迷的斗争。

“如我一般?听你这个说法,想杀他的人可算是数不胜数喽,我一个仅在角斗场里混迹过几年的矮小罪奴怎么够格?”

“只要一位健壮的斗士的话,角斗场上多如牛毛,但敢杀自己主人的却万中无一。”对有利可寻的合作者,翡翠总有着无限的耐心,“你既不排斥,我们的利益便空前统一,这应当比你独自筹谋多年更加有利,不是么?”

“别说笑了。我一定有什么值得你们剥削的地方吧,公司怎么会平白给我这个大好机会?”

“仅仅一个棋子的身份当然不够,公司会给你体面的身份,相应的薪资,优渥的待遇,先进的装备……比你想要的更多的东西。只要你签下这份协议。”她将手中的契约摊开,上面的字闪烁着诡异的紫色光泽,“或许你好奇过神民的源石技艺,但就我的而言,它很缺乏攻击性。”

“契约。”她笑了起来,“你需要和我订立一份并不平等的合同——没错,仅以我个人的名义。这盘棋局需要忠诚的棋子,不是头口的,不是笔下的,我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

“签下这份签约,你的一切都会作为你杀死施耐德的赌注被押上桌台,直到你完成这个承诺。抑或……虽然我相信你不会食言,但若你动摇了杀死他的信念,这契约会取走你的一切,将它们砌为公司的基石。”

命?这对一个赌徒而言并不困难。

“翡翠女士,你可以怀疑我的能力,但绝不能怀疑我杀掉他的决心。命而已,你想要便尽管拿去,胜利的总会是我。”他低下头去看那份协议,虽然认得有些磕绊,但托维里塔斯的福,他大抵上看得懂,“这个计划叫吉……哈佐?”

“艾吉哈佐砂金计划案。”翡翠已对这个计划有了大致的构想,“借一次对艾吉哈佐沙漠中完全失败的拓荒,投资部将攫取胜利的果实,而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对外的报道将会是……畏罪自杀。”

她回味地眯起了眼睛:“当然,****这个名字注定要埋进土里。你将会有一个代号,与你相衬的代号。”

他却提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问题:“我的一切?照这么说,衣服、鞋子、硬币……”

“那只是所有物,不属于‘你的一切’,****。一般而言你的一切是你的听力、声音、记忆、姓名之类组成你作为自己的基础,但具体是按照你的态度由契约去衡量。”

那岂不是完全不知道它取走了什么?

但他没有再问,言简意赅道:“我该怎么签?”

“——呼。”陡然惊醒的砂金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四下里一片漆黑,仿佛还在梦里一般,“我这……算是回来了?”

他整理着脑中刚刚塞过来的新鲜记忆——拜托,真的有这么真实的梦吗?是的话他可要怀疑自己在精神上有丝分裂了。

他为那个神神叨叨的艾吉哈佐砂金案大叹一口气:“真是好一顿折腾呐。”

然后一跃而起:“教授?”

这个记忆归还过程有什么规律吗?为什么他还能见到教授的记忆?

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这个发卡可能真的不止是好看和信物,还有点其他的作用。但若发卡引导他的记忆回归不假,拉帝奥那边又是什么情况?兽主的自我更新?还是……因为发卡剩下的那部分?

百思不如一见,他安静地偷摸下床,轻手轻脚地开了门。他凭早上的记忆摸索到房子主人的卧室,试探着转动了一下把手:

门发出点轻响,居然就这样滑开了,已经睡熟的人似乎被惊扰到,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砂金也有些不可思议,拉帝奥有些过于信任他了——不对,他都这么有钱了怎么还会当梁上君子?不锁才是基本的礼貌,切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口牙!

心理上平衡了的砂金多了点莫名其妙但雄赳赳气昂昂的自信心,他抱着到此一游的心态溜达进来,然后被角落的比爱心石膏像硬控数十秒,深感对他如对敌人般秋风扫落叶的教授内心居然如此闷骚。

好啦,让砂金探长揭开你的真面目吧,维里塔斯·拉帝奥!

静音也不妨碍他热切地凑过去观察他亲爱教授的睡颜。红眼影终于去掉了——喂喂这居然真的是每天勾的吗?这可不符合二次元的赛博眼影定律——奶茶店里尾巴大爷想扑哪边来着,脖子?哇,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竟只为脖子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令砂金失望了,拉帝奥脖子上空空如也。

那其他地方?

砂金探长咬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穷过笨过倒霉过可没丑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土豆和萝卜都埋在地里焉能相互嫌弃——

“拉帝奥——”

他扑了上去。

拉帝奥要是时新点准要吐糟一句哪来的夹子,但他现在脑子里涌进了太多的记忆:“卡卡瓦夏……?”

砂金因这个名字愣了一瞬,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这等人物,但这不妨碍他怒火中烧地把刚刚预备好的睡不着的小白花式借口扔去九霄云外:“你做梦还在想其他男人??”

我做梦可有一半都是你诶!!!

按道理来说拉帝奥应该回你有病吧或者直接让他滚,但他现在明显不在状态:“睡不着?”

砂金有些呆滞,他充足的火力储备就这样卡了半卡——原因无它,他台词被抢了。

然后他被半眯着眼睛的拉帝奥塞进了被窝,不清醒的大教授似乎认为砂金像男鬼一样大半夜出现在他床边真的只是睡不着。

砂金被被子间白花味儿沐浴露柔和的香气冻成了黎博利干,觉得自己是时候练习一下睁着眼睛睡觉了。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砂金啊砂金,你要反思反思自己。

拉帝奥又沉入了梦乡。他……不,现在是它了,作为不灭的鸟之主,维里塔斯有着悠长的生命,繁忙的日常以及持之以恒的优良品格,所以重复、相似的记忆潺潺流过去了,留在沙地上的只有一夕如珠的蚌壳。它告诉他,卡卡瓦夏是个好名字,意寓母神赐福之子。

但这个好名字却没能用太久。自他从天灾活着出来后,他是35号奴隶;而他摆脱奴隶身份后,又变成了【砂金】。

“没关系啦,”当事人不以为意,“多几个名字多几个人头喽,等政府发它承诺的救济粮,我们就能领4……不对,整整5份,稳赢。”

“你的思维体系总是令我难以共鸣。”话虽如此,它穿过窗,径直来到了他的手臂旁,一丝不苟地检查矿石病的发展状况,“人类总喜欢给自己取一堆花里胡哨的外号,却不可否认的是,最初的那一个总会有别样的地位。所以,我仍然会记住卡卡瓦夏这个名字。”

砂金……卡卡瓦夏却显得有些遗憾:“维里,你果然是常人不可理解的生物。”

“你又揽了什么花活?”它品出了点其他的意味,“别告诉我你还没放弃你那可怕审美拼凑出的恶毒计划。”

它才不要像阿蒂尼羽兽一样穿红戴绿!

“怎么能这样想我!”卡卡瓦夏西子捧心状,“亲爱的,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真挚的心意!”

“这样。”它回过味了,“那就是窗户?”

“Bingo!”他打了个轻快的响指,“我花了大价钱买通了技术部!他们同意在每一扇窗户两边加个小装置,只要轻轻一按,诶嘿,窗户就打开了……让你来去自如!”

但是事实证明很没用。

它跳开几步,观察着那个小玩意,得出结论: “几乎不可拆卸,从某种程度上你没花太多冤枉钱。”

“然后呢?”卡卡瓦夏穷追不舍。他浅粉色的那层虹膜随着垂眸而散发着鲜明的笑意。

“……还不错,加5分。”它收着爪钩踩上他的手臂,特意避开了感染的部位,“病情也控制得不错,目前没有加重的趋势……加2分。”

“那……”

它知道这小子想要什么,矜持地收拢了尾羽——人,你可以靠在鸟之主宽阔的胸怀里哭泣。

随后而至的是卡卡瓦夏洗得干干净净的手。瞧瞧,邪恶黎博利肯定等这个能从头撸到尾的机会很久了,连手套指环都提前脱了下去……咕?用得还是它喜欢香型的洗手液?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维里,你眼睛眯起来了。”他偷偷摸摸地去戳它毛茸茸的胸,手指没进去一大半,好像那里是什么神秘绒毛黑洞。

收回,换一边,再戳一下,可美名日之对称。

它扔出一个眼刀,但收效甚微,于是伸出爪子物理威胁:“最后一分钟。”

“好的好的好的,”这人明显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类型,“我最近上班压力可大了,公司不做人压榨我这个可怜的小奴隶……维里有没有喝过黑咖啡?那东西比你见到了傻瓜白痴还可怕!”

“我不建议给羽兽喝咖啡,它们对咖啡因的耐受性极低。”它公允地分析,“作为一个黎博利,你也少喝为妙。”

猝不及防地被盖了一头医嘱的卡卡瓦夏被迫中断施法:“啊?”

“卡卡瓦夏,你真是个笨蛋。”它叨了一口人类的手指,留下一道白印,“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再延长两分钟。”

然后门突然推开了,抱着一只黑漆漆循兽的白发黎博利探出头,侧边的正红色羽毛正像个狐疑的问号:“砂金,你在和谁说话?”

视力优良的女孩儿敏锐捕捉到了他手指上的印子:“!羽兽吗?哪里来的?”

卡卡瓦夏刚想说没有的事,那只名为“账账”的循兽就发出了一声擦玻璃似的哼唧,探嗅着跳上了它刚站过了窗台。

“别着急否认,黎博利喜欢黎博利兽亲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她摊摊手,“龙晶,苍刚那些人就完全不懂这种智慧——更好地放松才有更好的工作效率!”

卡卡瓦夏回过头。维里塔斯已经消失在了原地。来无影去无踪是这位兽主的一贯特色。

他突然出离愤怒了——大抵是因为那刚刚那花大气力才延长的两分钟:“托帕!你欠我三分钟!!整整三分钟!!!”

多么奇怪的指责——难道托帕一开门他就少赚了三个亿的龙门币?循兽站在窗台上,替它的主人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哼唧。

“……就是这样。”卡卡瓦夏说,“你欠我的。”

“拜托,我哪里知道黎博利兽亲还要费这么大劲哄,我在汐斯塔的时候随便拿着什么一伸就是一大堆……呃,抱歉?”

“就是这样。”他说,“至少五顿起步。”

“你疯了吗?”托帕震撼,托帕不解,托帕总监的专业雷达立马意识到这场对话已诡异地变味,成为可悲的谈判桌了:“两顿,不能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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