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雪柳三人意见达成一致,不敢在天庭多作停留,决定先返回冥河水府,与忘川商议对策。
离开离合楼前,想到杨戬与少司命正赶往蟠桃园,时间紧迫,小雪人自告奋勇:“让阿秋去跟着他们吧,保证我们对封神榜的动向处于了解之态,反正他们察觉不到阿秋呢。若你们来不及一同进入昆仑秘境,阿秋便设法拖延他们取得封神榜、离开秘境的时间。”
“事急从权,只好分头行动了。”金雪柳虽不舍,却仍是与小雪人作别,这是她们结契以来第一次分离。
临行前,金雪柳简要谈起她对封神榜现世而不伤蜀地气运的设想。
这一念头,其实是从风动那根离合线中的从她话中得到的灵感。
不久前杨戬与少司命聚于悲喜楼,无暇顾及离合楼的情况,她得以自由行动,便趁机他们未出现之前自己想要触动那处的相交点,终于零星捕捉到与自己身世有关的片段。
风动很瘦,终日劳作但平日难得食肉,因此癸水亦不规律。她怀孕近五月才后知后觉,可她上一个有肌肤之亲的男人早在两年前便已失踪。
为她把脉的巫医听她惶惑不安地称未行房事,再三诊断,最终沉吟许久,方道是“感孕”,还笑逐颜开地贺喜,胎儿健康并无妖异之象,大赞这是天赐之子。毕竟这年头战乱频仍、天灾不断,普通人难有子嗣。
她想起五月前那个怪梦:一团奇异星光被她吞下,腹中随之发光——原以为是噩梦,没想到竟给她一个惊喜,难道这就是感孕?
她轻抚肚子,接受了这个说法。
可金雪柳从她的离合线中窥见“感孕”前后一段时间的片段,却心生疑虑。
譬如,风动常救的那只橘猫——她不知那是猫,只当是落难的麒麟。
她将受伤的它带回家清洗,还没想好如何烹煮来吃,它竟开口说话,谢她相救,连日在黄昏之时报恩叼鱼而来,她的运气也莫名转好。
她向巫女们暗地打听过,黄金毛发、熠熠生辉、知恩图报、还能招来好运——这定是瑞兽麒麟无疑。
只不过,这只“麒麟”总会突然消失数日,再回来时浑身是伤,悄无声息地蜷缩在火炉边。
“小麒麟……你还好吗?”风动忧心忡忡,无措地翻找草药,奈何家徒四壁她无能为力。
它睁开翡翠般的眼睛,轻声道:“无妨,已敷过药,歇歇便好。”
风动揉揉它的头,将它抱上床榻。见它始终无睡意,她犹豫片刻,终于问出压在心里的话:“是不是……一直有人追杀你?”
瑞兽麒麟浑身是宝,遭人觊觎也不奇怪。
橘猫轻轻“喵”了一声,显得脆弱又无助,说出的话像是在隐晦地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若有一个祸害,一靠近他就招灾惹祸、颜面尽失,可他偏是你的家人……你会如何?”
莫非伤害它的是它的家人吗?
风动不假思索:“自是远离他,划清界限,断尽关联,警示他人勿信。若有必要……大义灭亲,亦无不可。”
“你说得对,深合我意。”橘猫用头蹭着她的手:“我很喜欢你。”
头顶柔软绒毛的触感让她心头发痒,生平首次有人如此直白说喜欢,还是只麒麟,她只觉暖意涌起。
几日后,橘猫再度现身,伤势更重,气息奄奄。它竟忽然向她告别:“我藏匿于你这里,再待下去恐怕会被仇家找到,我须另觅他处……虽心念于你,只怕此后难再相见。”
风动守了它一整夜,之后它果真再无踪迹,她唯有独自神伤。
金雪柳想起自己在太阴仙阵中亦曾化作橘猫,不由将这段往事与自身身世相联系……尽管从离虹线来看,风动与橘猫之间仍是清白的。
可在这玄幻世界,血脉延续又不限于男女相合。
金雪柳并未对小雪人与乌隐展开细说关于自己身世猜想,只话锋一转,重回封神榜的话题:“母亲回答橘猫的话极为正确,若遇休戚相关之祸害,便该切断牵连。我想到的解决之法,便是强行斩断封神榜与蜀地之联系呢?但这又引出另一问题,那就是为何封神榜偏偏现于蜀地?”
乌隐答道:“它自始便在蜀地成形,天庭也只是知封神榜存在,关乎封神大事与四方气运分野,前段时间水德星君为了解决玉帝对圣人的忧虑,还派人催逼封神榜现世,那边是弱水肆虐蜀地的前情。我当时听闻此事,阻止了他们。”
他隐去自己与小金乌的关系,说完又补充了借助冥河分洪弱水之事,自己也因此事被捕至冥府,也算是回答了之前金雪柳对他为何会出现在冥府的疑惑。
然时间紧迫,他们未再多言。小雪人依计划赶往蟠桃园,金雪柳则与乌隐返回冥河水府。
见到忘川与冥王,她略述乌隐伤愈、小雪人去向,随即提起老巫下落与封神榜的两难之困。
听闻金雪柳意图切断封神榜与蜀地的联结,身为土德星君麾下苦命员工的冥王因为数次与土地神交流的经验,脱口而出:“气运地脉之事,最终须得过问蜀地土地之神啊。”
金雪柳眼前蓦地一亮,赞许的目光投来,冥王却心里一咯噔,暗骂自己多嘴,凭空给自己揽活,颤声道:“呵、呵呵……地脉气运事关重大,我人脉不及蜀地,无从探究,若让我问土德星君……杀了我也不敢啊!”
忘川瞪他一眼,他缩缩脖子想起主仆契约,哀声道:“主人,我真没法子!”
幸而金雪柳并未相逼,反温言道:“冥王已帮了大忙,多谢了。我恰有蜀地土地之神的人脉!”
“这么巧?”冥王瞠目。
“太好了。”忘川连忙问:“你要找谁?我陪你同去。”
金雪柳却摇头:“多亏冥王相告,我心中多了几分成算,与乌隐去便可。冥府事务繁杂,而且上有土德星君监察,你不宜轻举妄动。”
忘川只得作罢,送他们离开后独自返回。
一出冥府,金雪柳与乌隐直奔蜀都。
此前她从蜀相毕灵处得知弱水之事,为寻找老巫下落,遂留梅志奇于蜀都,自行使用风云拍卖会邀请函辗转进入冥府查探生死簿。
如今她要寻的,正是梅志奇。
梅志奇与金雪柳分别后,孤身无事,便在丞相府谋了个差事打发时日。
金雪柳询问毕灵之时,他正追查一桩昨日发生的女童失踪案。
梅志奇办事稳妥,听罢女童父母哭诉,已察觉引走女童的手法并非常人能做到,遂勘查其经常逗留之地,虽妖气竭力隐匿,但他嗅觉敏锐,铺开翼展便向妖气浓郁的方向追去。
他成功救出女童,捆缚两只妖怪之时,恰逢金雪柳到来。
闻声回头,梅志奇又惊又喜:“人类,一个月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天天担心你。”
金雪柳见状一笑,夸他几句,目光扫过他擒获的二妖,竟是老熟人——狐五哥与狐妹。
初遇二妖是在风云拍卖会,后来她从其手中救下鬼晨,阻止他们吞食鬼晨的黄金之心,再次见到他们,竟还在作恶。
此前金雪柳皆戴面具假扮隐世大能,如今以真容相对,他们自然认不出。
二妖被缚跪地,连连求饶:“上仙饶命!我们真是头一回拐孩子,都是被逼的!那妖王太恐怖,强逼我们替他搜罗童女与美貌女子,我们也不想送命啊!”
“金毛犼?”金雪柳目光骤冷。上次他们求饶时也说是被迫的,更信誓旦旦说要逃出魔窟,如今居然仍在“被迫”效命?
忽闻金毛犼之名,二妖吓得一颤,这女子目光如冰,修为深不可测,竟还一口道出大王名号,怕是有些来历……
狐五哥暗自叫苦,但仍积极答话道:“正是金毛犼!前些日子他救回一美人,宠爱有加,为着她竟放走了先前掳来的所有女子,整天抓着她的肩膀红着眼说愿献性命。可那美人始终不从,身上还会绽金光,一绽金光他就近身不得,只能困她在洞中干着急。他念及女子滋味,才令我们……”
金雪柳一脚踹中狐五哥心口:“混账东西!”
“饶命啊!这都是金毛犼要干坏事,我们真是被迫的!”狐五哥瑟瑟发抖。
梅志奇亦出离愤怒,刀锋抵其喉咙:“快点带我们去金毛犼洞府!”
为保性命,二妖只得苦脸引路。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不如死晚些。
然而抵达紫云洞时,洞中竟空无一妖,不知发生何事。
狐五哥与狐妹也一脸茫然,流泪发誓路上绝对没有报信给金毛犼,显然他们是遭金毛犼抛弃,面如死灰。
金雪柳等人搜遍整座山未见被困的人类或藏起来的小妖怪喽啰,遂仍缚二妖返回。
梅志奇将女童送归丞相府后辞去差事,随金雪柳回到金部落,关押二狐,还特意雇了两只树精看守。
重归故土,想及失踪众人与弱水中丧生的生灵,梅志奇不禁悲从中来。
直至此时,金雪柳方得空其从进入冥府开始至离开离合楼期间的诸事尽数相告。
梅志奇摸着下巴思索着:“天庭的土地管理是一笔糊涂账,我们这些小山神聚在一块儿没少抱怨。实不相瞒,蜀地土地之神至今未定,我这位蜀山山神,每年巫礼皆托你敬告上天早日册封,所得结果你最清楚——遥遥无期。”
他顿了顿,又带着些羞涩与骄傲说道:“但也正因管理松散,我不仅管着蜀山,有时也悄悄插手他处土地之务,反正我勤快他们也懒得计较。嘿嘿,若论蜀地谁管辖最广,恐怕非我莫属。”
金雪柳望向他,眼中盈满期待:“那我算问对人了吗?山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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