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素白纤细的手将窗户推开。
上官鹤刚刚从噩梦中惊醒,头痛欲裂。室内燃着安神助眠的熏香,素日里清新淡雅,如今却浓郁厚重的让上官鹤反胃。
上官鹤撑起病体,将头倚在窗旁。夹杂着细雪的寒风从窗外吹进来,打在他面上,激地他止不住地咳嗽。
竟然下雪了。
即使被层层锦被裹住,上官鹤仍被冻地打哆嗦,他紧紧被子,拿手帕捂在嘴上,在最后一声咳嗽中,吐出一口鲜血。
上官鹤平复着呼吸,这一年病的严重,入秋以来更是浑浑噩噩地床都下不了,方才有雪吹进来,他才惊觉现在竟已到了下雪的季节。
门吱呀被打开了,阿虎端着药碗进来了。
上官鹤将染血的手帕藏起来。
“二当家,你怎么醒了。呀,窗户怎么还开着?!你的身体不能吹风,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还是寒冬腊月的冷风。”
阿虎把药碗放下,上前去将窗户关上,略带责怪的看着上官鹤。
“我没事,只是熏香味道太重了,我闻着有点难受。”
阿虎将上官鹤搀扶起来,喂他喝药,
“要不还是燃着大当家当年送给你的香吧。”
上官鹤喝下一口药,这药又苦又涩,再加上他本身就有点反胃,他咽不下,反而呛到了自己,转头全吐了出来,一连串咳嗽中又吐出一口血。
阿虎急忙放下药碗,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又拿干净帕子替他擦去嘴边血迹。
上官鹤接过帕子自己擦着,刚咳完的嗓子还有些沙哑,
“不了,那些香本来就不多了,用一点少一点。”
阿虎瞬间红了眼眶,
“二当家,大当家死了三年了,你为什么还是放不下。我们大家都很想念他,会把他永远记住,可不代表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过了。”
“二当家,如果不是阿龙发现你把每日的药都偷偷倒掉,你还想糟蹋自己到什么时候。”
“香用完了再买,我和阿龙会去给你找最贵最好的香。”
“求你了二当家,别这样了,我们不能再失去你了。”
阿虎越说越忍不住泪,索性趴在上官鹤膝头哭出声来。
上官鹤心中五味杂陈,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不出意外是撑不了几天了,但是阿虎这一片真挚之心,倒叫他不知如何去应对,他摸摸阿虎的头,
“是我辜负了你们,对不起。”
阿虎擦干眼泪,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他,
“不要说对不起,你从来没对不起我们什么,我只求你好好吃药,把病治好。”
上官鹤忍住喉间痒意,轻笑道,
“好。”
阿虎这才站起来,稍微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大的人还掉眼泪。他端起药碗来,喂上官鹤喝下。
“阿虎,外面的雪下的大吗。”
“挺大的,这是今年第一场雪,虽然下的晚,但却不小呢。”
“我想出去看看。”
阿虎本想拒绝他,又想到上官鹤连续病的好几个月没下过床,更别说出去了,一时有点不忍,
“二当家,一会大夫来给你诊脉,大夫说要是能出去,我们就陪你稍微走走。”
上官鹤只能无奈地说好。没隔一会,阿龙带着大夫进来了,
“阿龙阿虎,你们先出去吧。”
上官鹤靠在榻上,伸出一截细腕,却是瘦的骨节突出,血管清晰可见。
室内烧着地龙,又燃了好几个炭盆,但大夫将手搭在上官鹤的腕上时,即使垫着一方薄帕,仍只觉着冰凉。
“大夫,我还有几日可活?”
大夫最怕听到这种问句,他观这位公子面容、形体可谓病骨支离,诊他脉象更是内里亏空气血两虚,又似乎身中奇毒,有不治之象。
大夫却不能跟病人说这些,只能用些中庸之道,
“公子虽身体虚弱,但若用药好好调理,必能好转。”
上官鹤叹一口气,
“大夫不必瞒我,我自知没几日可活,又何必说这些宽慰之言,无济于事。”
大夫摸摸胡子,将搭在上官鹤晚上的帕子取下叠好,
“公子话不能这么说,老夫行医数十载,所治病症无数。”
“有人身患不治之症,有早夭之象,却积极求医用药,竟也活到而立之年,多享受了十几载人生。”
“有人偶感风寒,却毫不在意,只当身强体健熬一熬便过去了,却一朝严重致死。”
“公子是聪明人,老夫的意思公子不会不明白。公子若是有求生之心,老夫必当全力医治,若是只有求死之意,那便是有十个老夫使劲浑身解数,也救不了公子啊。”
上官鹤沉默良久,
“若是仍有挂念之人,未竟之事,又怎会求死。”
“倒是辜负大夫您一片苦心了。”
“只求大夫一件事,不知您是否愿意助我。”
大夫观他面容宁静,双眼毫无波澜,便知他心意已决,复不再多劝,
“公子可说来听听。”
“请您替我开副药方……”
——
阿龙阿虎在外等了许久,见大夫还不出来,正要开门进去看看时,大夫便出来了。
阿虎急切地问道,
“大夫,我们二当家的病如何了,可能治好?”
大夫递给他一张药方,心里叹口气,
“照着这个药方去抓些药来,研为细末,每服二钱,用水一盏,加生姜三片,枣子二枚,砂锅同煎至七分,每日早晚各服一次。”
阿虎谢过大夫,拿着药方急急忙忙去了,阿龙却问道,
“可能治好?”
大夫摸摸胡子,
“仍需精心调养,不可劳累。另外,我见室内熏香浓郁,定是长时间未开过窗,以后记得一日内必要开半时辰的窗通风。”
想了想,复又补充道,
“久病卧床之人,心思必多忧多虑,或多有心结,需多活动散心,照看之人亦要多加上心。”
阿龙抱拳,
“多谢大夫,还请随我来取诊金。”
大夫却摆摆手,
“只是开了一副药方而已。你也不必相送,告辞。”
阿龙却有点奇怪,来之前也没说是义诊啊。
——
送走大夫后,上官鹤精神便有些不济,但他仍是强撑着下床,坐到书案前。
自从他病重之后,阿龙阿虎为了让他专心养病,便不让他处理残江月的事务了。
有些冷,他又撑着桌案站起来,打开衣柜,挑了件白色的大氅披在身上,也未束发,任由头发披散着。
这件大氅是阿龙阿虎花了重金,找了技艺最好的绣娘,用了最贵最好的布料,在衣摆出用金线绣了只展翅欲飞的仙鹤,连衣领处的毛毛都用了价值千金的白狐皮毛。
衣柜里像这样的衣裳还有很多。
可惜不大有机会穿了。
上官鹤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的面色比大氅上簇拥着他的脸的雪白的皮毛还白,就连唇上也没什么血色。一头青丝散落,除了脑后天生有的几缕白发,竟又生出许多来。
真不体面呀。
病中一直未画额纹,上官鹤心随意动,拿起画笔,点了些朱砂要往额头画去,可是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反复几次都画不成。
上官鹤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无力感,他扔下画笔,转身却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接着又是一串咳嗽。
他咳的直不起腰,却庆幸血没弄到这件漂亮的大氅上。
他又坐到案前,铺开纸,拿着毛笔的手颤颤巍巍的溅了滴墨在纸上。
上官鹤换了张纸,尽力稳住手,伏在案前书写。
不知写了几张纸,上官鹤只觉头晕眼花,强撑一口气将纸叠好压在其他书下,便再也支撑不住,趴在案上,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竟让他梦到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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