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低空啼叫的第三声响起,爱德王国宵禁正式开启。
临城边郊,一座巨大的纯白圆顶帐篷,在黑夜中被魔石特制的灯光照耀。而本该闭门熄火的时间,帐篷里却传来各种放肆高呼的嬉笑声。
来往的守巡官见怪不怪,选择性忽视了这违规地。
华美富丽的圆帐内。
文特在为一个高大的商人侍酒时,收到了今天第五枚打赏银币。
他隐藏着激动,微微弯着身子单膝跪在商人一旁,有眼力见给人布菜调味。
这次工作机会,文特托了许久关系才得到。尽管是在帐篷的第二层服侍商人们,无法接近第一层的贵族,他也得到了够吃一年的赏赐,难以想象,那些台前表演猎奇秀的人,能赚到多少挥之不尽的财富。
也可惜,今晚是他最后一次,分着那上层人士指尖漏出的一丝丝油水。
听厨房做工地说,这猎奇秀马戏团的老板梅茵夫人,做完最后一场表演就会解散团队,至于其中缘由他倒没那本事去打听来。
暗忖之际,文特服侍的动作却没停。
在又一次给商人添酒时,对方满脸坨红对着他摇了摇头。
随即,那只本就不老实的手,猛地揽上了文特的腰,满嘴酒气接着道:“行了,今天尽兴了!赏你这小老鼠也一起来看看那怪物女人的表演。”
尽管文特被臭味熏得头晕含泪,面上倒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顺从地依偎过去。
先前断臂小丑的滑稽杂技已经结束。
此时清场完毕的舞台,四个侏儒正抬着一张精美的雕花长桌从后台上前,他们将长桌放置演出台中央退下后,紧接着两个下巴脱臼口水四溢的巨人,一手提着一个木质大桶,扭曲跌撞着把东西放在了桌面上。
文特位置在圆形帐篷上面,低头一眼就看见了桶里装着的东西。
——两桶泛着血丝没有完全煮熟的红肉,和两桶简单过水没剔除鳞片的鱼肉。
“亲爱的贵客们!接下来上演的,就是每次大家最为期待的暴食秀了!相信大家也都听说,本次演出结束后马戏团将会解散。”
“知道大家有诸多好奇与不舍,为了不留遗憾,给予大家最棒的观感盛宴,此次暴食表演者方小姐,会将在以往食量的基础上,再增加一倍!等欣赏完演出后,我的老板梅茵夫人也会上台给贵客们最后一份礼物与道别解释。”
在双头姐妹花的主持宣告下,本来就交接话声不断的帐篷内,上层人肆意的调笑更加密切起来。
那些贪婪兴奋,和一丝丝摧毁欲,在最后一个表演者上台时达到了鼎盛。
文特来服侍前就听说过,在这个被王城贵族所袒护的马戏团里,有最为稳固的三个根基。
其一,为一手创办马戏团的梅茵夫人,平民出生的她,自小就拥有一些贵族都不曾得到的魔力,成年后更是成为了上层交际花,游走各贵族间。
其二,是梅茵夫人的女儿,虽没有遗传母亲的魔力,但那精妙的剑术,与其怪物一般的武力,旁人想要作恶前都会考虑一二。
而最后一位,则是马戏团的表演者,最吸金的摇钱树——方娆。这位既没魔力又没武力的普通人,却另辟蹊径,凭借着那与外貌及其不符的巨胃,吃喝各种古怪血腥的食物,直接把那猎奇表演的名头给打了出去,来看她吃东西的人,无论是好奇还是恶意,最终都变成了源源不断汇入马戏团里的财富。
今天这一次……文特眯了眯眼睛打量四周贵宾席。
只怕是捞得盆满钵满。
方娆正式出场时,空气中有一瞬是安静的,紧接着就是各种评头论足的声音。
文特不敢出声,只由视线去打量,侧耳听商人与友人对话。
“这怪物女人,我一年前看过她表演,那时候比现在还胖些,现在越吃越多,居然还瘦了。”
“嗤——哎你说她是不是体内养虫了,我可听说最近那些富人小姐可因为这些死了好几个。”
“那就说不准了,不过死了这个摇钱树,梅茵夫人舍得?”
“反正最后一场了,要我说物尽其用呗,死了也没差。”
……
被讨论揣测,舆论焦点的方娆,此时穿着华服落座桌前,传统鱼骨束腰挤压着腹部让她更显瘦弱,待坐定,当她把丝质面纱拿下时,露出的竟是罕见的东方面容,黑发黑眼清秀温润,全程无言乖顺如同一个人偶。
等魔力石的灯全聚集在了身上后,她接过了助演递来的温水顺了顺口。在整点之际,那瘦到像是只有一层皮的手指,开始熟练的拿起刀叉,分解起离她最近的一个木桶的红肉。
堆叠成山的摆盘,细看一部分还凝在了一起,丝丝黏腻带血的液体,夹带在肉上,再是珍馐食材,这种烹饪处理方式也是败人胃口。
而台上的方娆却似是故意般,拿起了其中一块切好的碎肉捧在手里,起身踱步给前排的贵客们展示。
等到巡示完,干脆利落的将其放入口中,迅速却不粗鲁的大口吞咽着。
初次观看的文特,目光一瞬不离。
他即有些难受还多出份好奇。这么瘦小清丽的少女,怎么能和饮血啖肉相联系!
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离得远看不仔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表演者口中的东西似乎没有被嚼几下,就顺着她的嗓子滑到了食道。
干净斯文,吃相十分好看,如果不是有些带血的粘液残留在盘中与刀叉上,他会真的以为是什么美味。
但事实却是,表演者吃的是烂糟的未熟的半生肉,并且不是一两口的浅试,而是两大桶装满的暴食。
这样夸张的吞咽进食,在四十分钟后,随着第二个木桶,最后一块油脂一般黄黄肥腻的软肉送入方娆口中,她才短暂地停止了吞食。
全程眉头舒展,轻松的做派,让她的表演非常具有观赏性,可同时腥腻的食物和夸张的份量,也满足了众人猎奇的心。
在以往表演在此就会结束,但是在开始时,主持人便说,今天会比平时多一倍的量,比起红肉,另外多余的两桶也更加让人难以下咽。
看到这里文特已经从怪异好奇,变成有些纯犯恶心了,那东西倒没在他嘴里,只是方娆表演得太好,那一口口真如他自己吃的一样。
同样感想的不止他一人,一些胆子小的贵族小姐,已经反胃离场休息去了,只是他作为侍酒不能轻易离开,随即把视线又投了下去。
……
口中腥臭与滑腻的口感附在整个舌根,喉咙处已经有了阵穿刺尖锐的疼痛。
舞台中央平静的方娆,并没有面上表演的那么轻松,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现在就回到后台,两指一扣,就一口气把那残渣糜肉给催吐出来,但现实是,还有两桶,连骨带鳞的死鱼在等着她。
助演收走方才的空桶后,又送了温水来,方娆与人眼神一对,便知道那是梅茵给的麻痹药剂了。
同时也是在警示,今天表演她必须完成。
无色无味的水随着她的吞入,原本损伤的咽喉不在刺痛,只是这点对于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那撑开内脏扭曲的饱腹感,以及口中的异味,并没有被掩盖,药剂甚至还填补了一些胃里的空隙。
方娆掐紧指尖,咬了咬酸痛的牙齿,想到自己未来的谋划与出路,终还是拿起鱼肉往盘里送去。
白水简单过了一遍,内脏都还保留体内的死鱼,异味可想而知。
这次她表演的速度倒是慢了下来,银制的刀叉仔细解剖着鱼身,在开膛那一刻她先是挑出了苦胆,再将其他脏器扯出放置一旁。
那摊烂肉中,腥臭味夹杂着河里淤泥的浑浊味,一并传来。
她饱腹的胃里,此刻强烈的痉挛侵袭,正用以抗议拒绝上面的强咽。
然作为三年暴食表演者,方娆深知那些资深的猎奇秀受众,并不满于她只是吃死鱼肉。
她左手摸上冷汗淋漓的背脊,悄悄松解了几颗束腰的暗扣,让下腹不至于勒的太紧。
在众人还没有起哄前,她先一步脱下手套,瓷白的手指拿着那带血软烂的腌臜掂了掂,接着便仰头张嘴,喉间滚动,竟是爽快的一口吞了下去!
那细细的脖颈,因为这高昂的姿势凸出鼓起,扭曲又诡异。
此时比起人类,她更像是一条不知满足的毒蛇。
“咕嘟——”
生腥内脏咽入食道,方娆舔了舔被染得殷红的双唇,擦拭完的指尖,似乎是炫耀般勾起了那张开的嘴角,任人检查。
清丽的脸上充满肆意与张扬。
怪诞矛盾又让人忍不住去看。
双目紧盯的人们,终是知道为什么她被称为最佳摇钱树了!
“!!!”
“好!!!今天不愧是最后一场秀!!”
“嘶——赏!!!大赏!!!”
“……”
掌声喧哗四起,甚至有人不符合绅士准则,吹起了口哨。
先前吃红肉时,那扔上来的金币已经铺了小半的台面上,现在更是被大量清脆的钱币,碰撞得哗哗作响。
方娆观察着台下,在带着面具的权贵与富商激动无比的动作与兴奋叫喊中,她忍着鼻尖与唇齿的腥膻,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行礼得体恭敬:“感谢各位贵宾!”
接着她继续灵巧剔下带骨的鱼肉,重复机械的往口中送入。
比起那纯恶心的内脏,此时疼痛被麻痹,倒是衬托得吃鱼肉好似轻松了些。
一次次一遍遍不断重复。
*
当午夜钟声响起的第十二下。
那长达两个小时的暴食表演,终是在方娆吞下乌黑鱼头时结束。
推至**的氛围里,各种珍宝堆砌高筑。
早已习惯的助演们,麻利地清扫起赏赐的钱币,搬动桌椅,将一切恢复原状,等待着最后梅茵夫人的讲话。
方娆是不想听的,早在退场后台时,她就一边解开束腰,一边急冲冲往洗漱室赶去。
等到达时,手指还没伸到口中,胃里的污秽先一步呕了出来,等吐完第一轮,她接着扣嗓子迎来了第二轮。
当黄黄白白一摊烂肉催出,她的牙印也刻在了虎口处。
方娆看着这酸臭恶心的池台,把早准备在一旁的水盆给提了上来,迅速冲刷干净,随后她又摸了摸那离开了束腰,鼓起突出的腹部,再一次强迫自己灌下一大碗水,等了两分钟,开始下一轮的抠挖呕吐。
直到第五次只带着絮状物的清水流出,方娆才结束这反复的动作,无力地沿着简陋洗漱室的墙壁缓缓坐下,眼角通红,思维发散。
传言都错了。
她并没有往嘴里塞绦虫。
而是在催吐。
她也不是什么摇钱树台柱子。
而是梅茵从奴隶市场买回来的众多男女里的一个。
……
方娆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早早进入社会的她,在好心同乡介绍下,机缘巧合去到了游乐园花车队当起了演职人员。只是工作还没满1年,一次道具组的失误,她直接被高空的灯具砸中,再次醒来便是在一片森林之中了。
直到她懵懂地摸索到了森林边缘,寻到了村庄,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异世。
然而不会原住民的语言,穿着打扮长相皆奇怪,甚至还在森林徘徊,很快她便被人抓住,当做异类给卖入了奴隶市场。
关押的四个月里,她渐渐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语言,在同为奴隶的侏儒口里,她渐渐明白,自己来到了一个架空的欧洲小国。
种族混乱王国之间纷争不断,贵族与神职垄断权利与财富,甚至还出现了一些所谓的魔法观念。
上述最后这点,在方娆遇见梅茵之前,是不太相信的,甚至以为是自己翻译出了问题。
直到她被买下的第二周,与她说过几次话的一个奴隶,因无法忍受梅茵非人般的磋磨训练,逃跑未遂又被抓回时,脚腕处多了个被梅茵契入的魔阵。
她才明白了事情有多严重。
仅仅三天,方娆就看着他本完好的皮肤,从脚趾开始腐烂,直到恶臭蔓延整个躯体,筋膜脱离,肉块散落!
奴隶在哀嚎中活活被痛死了去。
而更让方娆绝望的是,在之后梅茵给一众奴隶身上,都施加了各类诅咒。一些扛不住魔力的人,操作生成的当下就毙命惨死。
到如今,她眼皮下方的诅咒,虽没有发作过,但每每闭眼,她的眼球就会不断闪烁浮现复杂的魔阵,迫使她不断回忆起,那些死去奴隶们肿大流脓,腐烂露出白骨的躯体。
清晰的细节,时刻都在警醒她无法反抗的处境。
委屈,受惊,在异国的绝望与恐惧。
暴食便是那时,因她日夜负面情绪而催生出的躯体反应。
在到后来,她投机用这异常来表演,其夸张与刺激,让她再也不用和其他人一样去驯兽,或是高难杂技,外面更是传她是马戏团的摇钱树。
可只有方娆知道,这样对待自己身体,来谋求一时平静,并不能长久。
一次两次还好,长期如此,她越吃越古怪血腥,越吃越多,事后吐出的东西,已经不仅仅是食物残渣这么简单了……
当来这个世界第四年之际,腐蚀酸软的牙齿,留疤的虎口牙印,错位痉挛的内脏。
无数证明之下,她想自己多半已经无法,继续进行这畸形的暴食表演了。而最后结局,也无非是她器官衰竭死在台下,亦或是逃走躲避中触发梅茵的诅咒……
这样说不定也是解脱。
但当她都已经疏导开解好了,自己心里那无助与绝望,却怎么也没料到,这个马戏团,竟然会因为梅茵的婚姻而解散!
一场和贵族的婚姻。
梅茵为了彰显树立自己大度善良的人设,轻松随意的,就给了她们这些奴隶户籍和自由。
自己日夜煎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对上位者来说,却是如此的轻飘飘。
回忆到此,方娆忍不住捏紧了她表演时偷偷吞入体内,才吐出的那几枚金币……
以后她离开了,这些额外的钱财,肯定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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