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网球场边的遮阳棚投下一片阴凉。清子靠在长椅上，手里捏着那瓶没喝完的运动饮料，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场上的身影。
真田弦一郎和幸村精市正在进行练习赛。
真田的球风一如既往地凌厉，每一次挥拍都带着破风的声响，脚步沉稳如磐石，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球的轨迹。而幸村精市则完全不同，他的动作舒展流畅，看似漫不经心的跑动，却总能在最刁钻的角度将球回击过去，手腕轻转间，球路便生出巧妙的变化，像在跳一场优雅的攻防舞。
“砰！”
又一记势大力沉的扣杀被幸村轻巧地挡回，落在真田难以触及的角落。真田皱了皱眉，重新摆好架势，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
清子下意识地坐直了些。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看了无数场高水平的职业比赛，习惯了那些经过精密计算的战术、毫无破绽的技术动作，可眼前这场看似随意的练习赛，却透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张力。那是属于少年人的锐气，是毫不掩饰的好胜心，是哪怕隔着网子也能感受到的彼此较劲的火花。
她突然有点羡慕。
羡慕他们可以在阳光下肆意奔跑，羡慕他们身边有旗鼓相当的对手，羡慕这种纯粹为了热爱而挥拍的时刻。
而她的网球生涯，从十岁起就被胜负、积分、排名填满，每一次训练都带着明确的功利性，连受伤都可能是对手的阴谋。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教练远山悟发来的消息，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决赛前的事查得差不多了，那三个选手被禁赛半年，组委会发了公告，你不用出面回应。】
清子指尖顿了顿，心里那点因比赛而起的暖意瞬间凉了半截。
她早知道竞技体育藏着阴暗面，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直接地砸到自己头上。
禁赛半年，对那些以比赛为生的选手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可这就能抵消她撕裂的韧带、被迫暂停的赛季吗？
【知道了。】她回了三个字，指尖有点发凉。
远山的消息很快又进来：【你爸跟我聊了很久，他的意思是，让你安安稳稳读完这两年国中。你现在太扎眼了，青少年组三连冠的名头，加上这次受伤的事，盯着你的人太多，继续待在巡回赛里，不一定安全。】
清子看着屏幕，突然想起爸爸视频里疲惫的脸。他总是说“再等等，等这个项目结束就陪你”，却在她受伤后，第一时间拜托远山和真田家照顾她。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用他的方式在保护她。
【可是……】她咬着唇，打了又删。她怎么可能真的放下网球？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远山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发来一段语音。
按下播放键，教练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傻丫头，谁说让你放弃了？养伤期间该做的恢复训练不能落，等脚彻底好了，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练着。但在立海大，就乖乖当你的普通学生。”
“你才十四岁，本来就该有段乱糟糟的国中生活，不用每天盯着战术板看。”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太早就把弦绷紧，容易断。享受这两年，对以后有好处。”
清子把脸埋进膝盖，眼眶有点发热。
远山带了她十年，从她还是个只会把球打飞的毛丫头，到现在能在重要决赛里冷静应对抢七，他比谁都清楚她对网球的执念。可他现在却劝她“慢下来”。
原来不止家人，连最了解她的教练，都希望她能暂时逃离那个充满算计的赛场。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远山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脚好了之后，每周给我发段训练视频，别想偷懒。】
清子忍不住笑了，擦掉眼角的湿意，回了个“遵命”的表情包。
抬起头时，场上的练习赛已经暂停。
真田正在喝水，目光扫过来，见她眼眶红红的，眉头立刻皱起，抬脚就要往这边走。
清子赶紧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幸村精市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真田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清子，然后低声说了句什么。真田的脚步顿住了，只是眼神依旧带着担忧。
清子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
她看着场上休息的众人——真田在和柳莲二说着什么，大概是在复盘刚才的比赛；丸井文太缠着幸村要签名，被对方笑着推开；切原赤也蹲在地上系鞋带，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大概是在懊恼刚才的失误。
他们的世界很简单，网球是热爱，是荣耀，是伙伴间的纽带，而不是需要时刻提防的战场。
也许，远山说得对。
她真的该试试，暂时放下“美网冠军”的头衔，做一个普通的国中女生。
至少，在这两年里，不用每天计算积分，不用在握手时提防对方的小动作，不用在赢球后还要应付那些带着探究或敌意的目光。
“苟住”——这个词突然跳进脑海。
对，就苟住。
清子在心里默默握紧拳头。
在立海大的日子，她要做最不起眼的转校生。成绩中游就行，别被老师点名；和同学保持友好但不亲近的距离，别让人扒出过去；至于网球……能不提就不提，能躲就躲。
至于训练……
她的目光落在网球场边缘的空地，那里种着一排樟树，枝叶茂密，刚好能挡住外面的视线。
嘴角悄悄勾起一抹笑。
偷偷练，总可以吧？
等没人的时候，来这里练练挥拍姿势，活动活动手腕；周末找个偏僻的公园，对着墙壁练颠球；等脚踝彻底好了，甚至可以凌晨起来，去海边的沙滩上练步伐——沙子柔软，既能保护脚踝，又不会留下痕迹。
她可以像以前准备秘密战术一样，制定一份“地下训练计划”。既要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又不能让自己的技术退步。
这听起来，好像比打比赛还刺激。
“清子同学，要一起走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清子抬头，见幸村精市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自己的运动包。
“训练结束了？”她连忙站起身，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和他保持半米距离。
“嗯，差不多该回教室了。”幸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若有所思的笑意，“刚才看你好像有心事？”
“没、没有啊。”清子赶紧摇头，心跳有点快。这家伙的观察力也太敏锐了，难道看出她在想什么？
幸村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真田在那边等你，走吧。”
清子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往网球场外走。路过真田身边时，被对方用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意思像是在问“到底怎么了”。
清子冲他做了个鬼脸，示意回家再说。
真田的眉头皱得更紧，却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走到她左边，和她保持一致的步速。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幸村走在前面半步，背影挺拔，真田和清子并肩走在后面，一个严肃，一个偷偷打着主意。
清子看着前面幸村的背影，又瞥了眼身边的真田，在心里再次强化自己的“苟住”准则：
第一，绝对不能在立海大的任何人面前展露网球技术，哪怕是捡球都要装作手忙脚乱。
第二，对网球部的所有活动保持距离，能不参与就不参与，实在躲不过去，就当背景板。
第三，训练要秘密进行，时间地点严格保密，绝对不能被发现，尤其是不能被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发现。
想到这里，她偷偷抬眼看了看身边的表兄。真田正目视前方，表情严肃，可脚步明显放慢了，显然是在迁就她的速度。
心里突然有点暖。
或许，在立海大“苟住”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至少，有这样一群看似严苛，实则细心的人在身边。
清子吸了吸鼻子，加快了脚步。
她的国中生活，就从“苟住”开始吧。至于未来……等三个月后，脚伤好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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