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白自己无法施展神术的第二天,莎夏依旧在半夜起身来到教堂后院。她没有再尝试那徒劳的祈祷,而是放任自己躺在草坪上,仰望着深邃的夜空。
不得不说,伊泽瑞尔大陆的星空真的很好看,尤其是那条横亘天际、璀璨夺目的银河。无数星辰汇聚成流淌的光河,静谧而浩瀚。莎夏望着这壮丽的景象,思绪却飘回了自己穿越过来的这五年。
从十三、四岁懵懂无依的少女身躯,到如今十八岁勉强站稳脚跟的见习牧师,把自己拉扯长大还混了个“事业编”的过程,充满了不足为外人道的艰辛与不易。
她努力适应这里的语言、习俗,拼命背诵那些如同童话般却用词复杂的《生命圣典》,试图融入晨曦教会得到真正的铁饭碗。然而,老约翰早晚有一天会进行正式的神术考核,那是她绝对无法通过的关卡。
莎夏想到了莱安,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任何关于神术修行的进度,也从未催促或质疑,似乎隐藏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
她隐约感觉到,莱安可能早已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只是出于善意,或者某种不愿戳破的默契,选择了视而不见。这份沉默的保护,此刻却让她心头更加沉重。
后路在哪?离开教会?她能做什么?一个没有神术的牧师,一个与这个世界力量格格不入的异乡人……莎夏望着银河,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就在这时,一团柔软温暖的东西蹭到了她的手臂旁。莎夏微微侧头,对上了一双在月光下清澈透亮的金蓝异瞳——原来是来福。
莎夏伸出手,轻轻挠了挠白猫的下巴,来福立刻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这几天没看见你,去哪里欺负别的猫了?”莎夏对来福的战斗力非常了解,别人都说白色的猫会被其他猫排挤攻击,但是她的来福就像个战神一样,谁来挑事就打谁,最后成了村子里的猫老大。
这只异瞳的白猫是她三年前救下的。
当时,村里一户人家发现了自家母猫生出来了一只异瞳猫仔,并认为它这双眼睛是不详的象征,正考虑是丢弃还是干脆处理掉。莎夏看着小猫惊恐无助的眼神,心中不忍,仗着自己见习牧师的身份,鼓起勇气将它要了过来。
“来福,过来给我吸两口带劲儿的。”莎夏低声呢喃,将脸埋在猫咪柔软蓬松的毛发里猛吸,汲取着无声的安慰。猫的毛发里还储存着太阳的味道。
“它是你养大的?”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寂静的夜空下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诧异。
莎夏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只见卡希尔不知何时站在离她几步开外的位置,月光勾勒出他银白的发丝和苍白的轮廓,深紫色的眼眸正落在她怀里的来福身上。
与此同时,正享受着抚摸的来福突然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它像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猛地从莎夏怀里挣脱,弓起背脊,尾巴像根粗大的鸡毛掸子一样高高竖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那双异色的猫眼死死盯住卡希尔,充满恐惧与戒备。
一人一猫,在月光下短暂而紧张的对峙。
仅仅几秒钟后,来福似乎再也无法承受那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老吴”一声惨叫,转身化作一道白影,窜进了教堂后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莎夏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又看看站在月光下、依旧平静无波的卡希尔,一脸无语地开口:“恭喜你仅凭气势就吓退了我们村十里八乡的猫老大。”
“卡希尔,怎么来福看见你会吓成这样?” 她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和好笑,毕竟来福平时胆子不小,村里的大狗都敢撩拨。
卡希尔的目光从猫消失的方向收回,重新落在莎夏身上。他仿佛没听见莎夏那句带着调侃的疑问,他只是看着她,平静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养一只在世人眼里如此不详的猫?”
他的语气里没有评判,只有纯粹的求知欲。那双眼中清晰地映照着莎夏的身影,等待着她的答案。
“它只是长得和其他小猫不太一样,干得最坏的事就是趁着巴顿大叔家的狗睡觉,上去打了两巴掌。”莎夏轻缓地语气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坦然,“所以,我养它的原因很简单,它需要活下去,而我刚好有能力给它一个家。”
“它信任我,依赖我,会在我难过的时候蹭过来就够了,至于别人怎么看它的‘不详’……”她叹了口气,“说到底哪有那么多不详,建议整个大陆都打击一下封建迷信。”
“封建迷信?”卡希尔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个陌生而奇怪的词汇组合。
“嗯……”莎夏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用这个异世界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大概就是说,人们把一些无法理解、或者偶然发生的坏事,强行归结到某些无辜的事物或人身上,认为是它们带来了厄运。”
“然后恰好被冤枉的实事物或人比较与众不同。”她耸耸肩,“把责任推给一个无法为自己辩解的对象,比承认天灾、意外或者自身的无能要容易多了,对吧?”
“这就是‘封建迷信’——一种顽固的、非理性的恐惧和偏见。”莎夏的解释清晰而直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天真的正义感。
毕竟在穿越之前,莎夏还是个根正苗红的大学生。
她的话语像一阵清风,吹散了笼罩在“异端”二字上那层沉重而神秘的面纱,将其还原为一种简单粗暴的愚昧和推卸责任。她收养那只猫,仅仅是因为她觉得它不该因外貌而死,仅此而已。
卡希尔静静地听着,深紫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莎夏的话语和态度,对他而言是陌生而新奇的。
在他的认知里,或者说,在他沉睡之前那个时代的普遍认知里,“异端”是必须被警惕、被隔离、甚至被清除的存在。
任何偏离常理的事物都可能被视为潜在的危险和不稳定的源头,恐惧和排斥是根植于人性深处,用以维系群体安全和秩序的本能反应。
像莎夏这样,如此轻易地接纳一个被广泛视为“不祥”的存在,仅仅基于“它需要活下去”和“它没有伤害我”这样朴素到近乎原始的理由,并且对这种排斥表现出如此清晰的批判态度……这在他的经验中是罕见的。
“你……”卡希尔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似乎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困惑,“不怕吗?”
“怕什么?”莎夏反问,随即明白过来,“怕它会带来厄运?还是怕别人因为我养它而疏远我?”
“其实这里的村民都人很好的,没有什么特别根深蒂固的偏见。”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莎夏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点狡黠,“你要说怕,我还真有点怕。”
“怕什么?”这次轮到了他来反问。
“来福它小时候不知道是离开母亲太早,还是白猫体质本就不好,它肠胃特别敏感,经常泻肚子。”莎夏缓缓道来,“偏偏它又是个长毛猫。结果就是那长长的尾巴上总会沾上一些屎。”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需要给它洗个澡。”讲到这莎夏摸摸鼻尖,她每次都偷用老约翰的泡脚盆给来福洗澡,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对老约翰和来福谁的愧疚多一点。
“最惨烈的一次,来福泻的比较厉害,我抓不住它,还被它用沾满屎的爪子打在脸上。”想到那闪电般的连击加上无与伦比的恶臭,莎夏的嘴角耷拉下去,“相信我,泻肚子的长毛猫是所有铲屎官的噩梦。”
“哪怕现在我都怕来福再泻肚子,除此之外嘛,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月光下,少女的身影单薄却挺直,她的信念简单而固执,像一颗倔强生长在石缝里的小草。
卡希尔沉默了。
他看着莎夏,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她无法使用神术,灵魂与此世力量格格不入,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异端”。可她却在如此自然地保护着另一个被视作“异端”的存在,并且对世人的排斥逻辑嗤之以鼻。
卡希尔无法理解这种逻辑,甚至觉得它有些天真得危险。他也无法否认,这种态度本身,就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这种矛盾,这种在“异端”身份下却秉持着近乎本能的、对弱小生命的守护和对非理性排斥的反抗……让卡希尔沉寂已久的心湖,罕见地泛起了极其细微的涟漪。
“保护‘异端’,”卡希尔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规律,“往往需要付出代价。”
这句话并非威胁,更像是一种基于漫长历史观察得出的结论。他见过太多因“异端”之名而燃起的火焰,足以吞噬一切试图靠近的善意。
莎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无奈,却又带着点无畏:“我知道啊,但总不能因为害怕代价,就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小生命被莫须有的罪名害死吧?那我和那些因为恐惧就举起火把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保护一只无害的小猫咪能要什么代价?”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对着卡希尔挥了挥手:“话题到此为止吧,已经很晚啦,该回去休息了。”
“哦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下次见到来福,记得带上小鱼干跟它打好关系,堂堂猫老大要是再被你吓跑可就太没面子了。”说完,莎夏转身走向教堂后门,身影消失在门内的黑暗中。
她得去看看来福怎么样了。
莎夏走后,卡希尔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寂静重新笼罩后院,只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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