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蛾老师离开后，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两个女孩在药物作用下睡得昏沉，五条悟百无聊赖地玩着夏油杰散下来的头发梢，被夏油杰不动声色地拍了回去。
“所以，”五条悟收回手，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墨镜后的蓝眼睛闪着光，“杰，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祓除一百只咒灵还有成就感？”
夏油杰的目光落在美美子紧紧攥着菜菜子衣角的小手上，没有立刻回答。
“她们很轻。”夏油杰最终答非所问，“抱起来的时候，感觉稍微用力一点就会碎掉。”
“那是因为她们营养不良啦，养养就胖了。”五条悟满不在乎地说，随即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哇，杰，你以后该不会变成那种这也不许那也不准的操心老爸吧？好可怕！”
夏油杰懒得理他，只是微微蹙起眉：“高专的环境……真的适合她们吗？”
这里并非净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阴谋藏在和风建筑的阴影里，血腥和死亡是咒术师的日常。
将刚刚脱离虎口的孩子带入另一个漩涡，这真的是正确的吗？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带她们回来，到底是给了她们新生，还是又将她们推入了另一个深渊。
“适不适合，试试看才知道嘛。”五条悟耸耸肩，“再说了，有我们在，谁敢欺负她们？老子第一个把他轰成渣！”
夏油杰被他话语中的理所当然点醒了。是啊，至少现在，他们有能力护住想护的人。
这或许，也是一种意义。
＊
与此同时，从医务室离开的夜蛾正道站在某间和室的移门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沉重。
他太清楚总监部那些人的嘴脸，腐朽、顽固，只在乎权力，今天这场谈话，注定不会轻松。整理了一下衣襟，他才缓缓拉开房门。
室内熏香的气味浓得呛人，三位总监部的高层跪坐在坐垫上，像三尊腐朽的雕像。
“关于这次任务报告，”夜蛾在指定的位置坐下，脊背挺得笔直，“我需要补充说明。”
“是指那两个未登记在册的咒术师幼童吧。”中间那位的声音非常刺耳难听，“还是五条悟和夏油杰带回来的。”
左边那位用指尖敲了敲榻榻米：“高专什么时候成了孤儿院？”
“她们是咒术师遗孤，”夜蛾尽量让语气平稳，“被普通人囚禁虐待，如果放任不管，很可能觉醒为诅咒师。”
右边那位冷笑一声：“所以五条家的小子就想当慈善家？”
夜蛾的拳头在膝上握紧：“五条家愿意提供资金支持，两个孩子都有术式天赋，悉心教导，将来可以成为高专的助力，成为守护他人的力量。”
他试图用最理性的理由说服这些顽固的老家伙，哪怕知道希望渺茫。
“助力？”中间那位终于抬眼，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不受控的力量就是隐患，你应该很清楚，夜蛾。”
左边那位接话：“那两个特级最近太出格了，现在连孩子都往高专带，下一步是不是要改革整个咒术界？”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熏香燃烧的细响，每一秒都像在煎熬，夜蛾能感觉到冷汗打湿了他的后背。
他知道，这些人真正忌惮的不是两个孩子，而是五条悟和夏油杰日益增长的力量和不受控制的性子。
“她们只是孩子。”他重复道。
“孩子会长大。”右边那位说，“而教导她们的是那个夏油杰，听说他最近对‘保护非术师’的信条颇有微词？”
夜蛾心头一紧，他们一直在监视杰？
这种被窥探的感觉让他无比愤怒，却又无可奈何。这些高层为了控制一切，竟然连一个学生的思想动态都要监视。
“杰是个优秀的学生。”他坚持道。
中间那位缓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一个月。”他放下茶杯时说，“让那两个孩子参加评估，通不过就送走。”
“送走？”夜蛾追问，“送到哪里？她们已经没有家了。”
没有人回答他。
移门在夜蛾身后合拢时，他听见里面传来模糊的冷笑。
“五条悟以为他能保护所有人？”
“天真。”
夜蛾站在门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不知道“送走”背后隐藏着什么，但他清楚，那绝不会是孩子们的好去处。
＊
第二天，五条悟在训练场找到夏油杰时，他正在指导两个小女孩控制咒力，美美子手里的布娃娃晃晃悠悠地飘起，又掉回地上，她沮丧地瘪瘪嘴。
“夜蛾老师昨天被叫去开会了。”五条悟说，随手抛着一两枚硬币。
夏油杰没有抬头，只是轻轻揉了揉美美子的头发，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测：“关于菜菜子和美美子？”
他早该想到，总监部那些人不会轻易接受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孩子。
“嗯哼，”五条悟嗤笑一声，“烂橘子们给了个期限，一个月后考核，不合格就滚蛋。”
五条悟相当不屑，但听到这句话的菜菜子却猛地抬起头。
而美美子则紧紧抓住夏油杰的裤腿，小声问：“我们要被送回去了吗？”
“不会的。”夏油杰摸摸她的头，声音很轻。他不能让这两个孩子再回到那个地狱，绝不。
安抚好两个孩子，夏油杰转向五条悟：“考核内容？”
“没细说。估计是咒力控制和基础理论——”五条悟突然噤声，视线投向训练场边缘。
那里，一个戴眼镜的辅助监督正低头记录着什么。见他们看过来，那人匆匆收起本子离开。
“监视？”夏油杰眯起眼睛，语气冷了下来。他们连两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从我们回来就开始了。”五条悟撇嘴，“烂橘子们怕我们把这俩小不点培养成诅咒师，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夏油杰的嘴角绷紧了，心底那股对咒术界高层的不满又添了几分。
“杰，”五条悟凑近些，压低声音，“别让那群垃圾影响你。”
他最清楚杰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内心有着自己的坚持，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只会一点点消耗他的耐心。
夏油杰没有回答。
深更半夜，五条悟被敲门声吵醒，带着几分不耐烦拉开房门，却看见夏油杰站在走廊里，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没睡好。
“她们做噩梦了。”夏油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梦到被送回那个村子，哭得很厉害，哄了好久才又睡着。”
孩子们惊恐的哭声还在他耳边回响，让他辗转难眠。
五条悟打了个哈欠：“所以你没睡？”
“我在想考核的事。”夏油杰顿了顿，“如果总监部执意要送走她们……”
他不敢想下去，真到了那一步，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就打爆他们的头。”五条悟干脆地说。
“呵呵，”夏油杰被他逗得终于笑了出来：“不过你是最强的，但不是万能的啊。”
他知道悟的力量是最强的，可咒术界的盘根错节，不是单凭力量就能轻易撼动的。
五条悟抓抓头发，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老子有办法了！”
他转身冲回房间，翻找一会儿后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献宝似的递过去：“用这个。”
盒子里是两对小巧的耳钉。
“咒具？”夏油杰拿起一对仔细端详，指尖感受到微弱的咒力。
“能隐藏咒力波动的改良版。”五条悟得意地说，“考核时戴上，烂橘子们就摸不清底细了。通过之后再说戴了咒具，气死他们！”
他早就料到烂橘子们会搞小动作，提前做了准备。
夏油杰若有所思：“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之前回去五条家的时候。”五条悟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五条家的仓库里什么都有，所以我打包了一堆东西。”
夏油杰凝视着耳钉，良久才开口：“谢谢。”
“谢什么！”五条悟勾住他肩膀，“你不是说过我们是一起的吗？”
夏油杰轻轻“嗯”了一声，后耳根微微发红。
＊
一周后的傍晚，夏油杰在宿舍帮菜菜子梳头时，五条悟晃了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不爽。
“烂橘子们派了‘特聘教师’来。”他宣布，语气里满是嫌弃，“明天开始给俩小不点‘特训’。”
夏油杰的手停住了：“谁？”
他太清楚总监部的尿性，所谓的‘特聘教师’，恐怕又是来监视和刁难的。
“一个老橘子，据说以前是禅院家的。”五条悟撇嘴，“专门‘纠正’不听话的年轻咒术师，说白了就是来给我们添堵的。”
菜菜子抓住夏油杰的衣袖：“我们很听话。”她怕自己做得不好，又会被送走。
“我知道。”夏油杰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转向五条悟，“总监部还是不放心我们来教。”
五条悟：“要赶走他吗？”以他的能力，让那个老家伙消失，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夏油杰沉默片刻，摇摇头：“先看看情况。”
五条悟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问：“杰，你最近没怎么吃咒灵。”
“任务少了。”夏油杰轻描淡写地说。
五条悟知道他在说谎。六眼显示夏油杰的压力源仍然是“吸收咒灵”，但最近他祓除的咒灵大多直接消散，很少被收服。
他大概是不想在孩子们面前做那种事，也或许，是心底的某种情绪在作祟。
“抹布味确实难吃。”五条悟说，“等我找到更好的调味方法，”
“不用了。”夏油杰打断他，“我能处理。”
他不想让悟太为自己操心，也不想让孩子们知道咒术师世界里这种不太“体面”的一面。
五条悟还想说什么，但看见菜菜子和美美子不安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有些事，或许只能等私下里再和杰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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