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脚步踩着旧岁残雪的边缘,悄无声息地来了。临空市的大街小巷早早挂起了红灯笼,空气里浮动着油炸点心和炖肉的香气,驱散着冬日的寒意。
街道两旁光秃秃的树枝上缠绕着闪烁的彩灯,像一串串凝固的星火,在暮色渐沉的天空下明明灭灭。
夏以昼翻修的老宅里亮着暖黄色的灯。不大的餐桌上摆满了盘子碗碟,红烧排骨油亮诱人,清蒸鱼冒着袅袅热气,翠绿的炒时蔬点缀其间。
夏以昼围着那条印着卡通苹果的围裙,正把最后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厨房的窗户外面是霓虹闪烁的万家灯火。
他解下围裙随手搭在椅背上,拉开你旁边的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就往你碗里堆小山:“乖,尝尝这个排骨,哥哥新研究的酱汁秘方!保证比花浦区那家老字号强!”
夏以昼语气轻快,带着点得意,“还有这鱼,楼下张姨说就得这么蒸才鲜!快,趁热!” 碗里的食物很快堆得冒尖,浓郁的香气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
“花浦区”三个字像一根无形的冰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你耳膜。你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电视开着,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正热闹上演。主持人字正腔圆、喜气洋洋的声音,背景里喧闹的锣鼓和电子合成的喜庆乐曲,还有台下观众一阵阵配合的掌声与哄笑,汇成一股巨大的、欢乐的声浪。
可你的胃里却像塞满了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往下坠。电视里每一个骤然响起的鼓点,每一次刻意拔高的哄笑,都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你过度敏感的神经末梢上。
你低着头,盯着碗里油亮的酱汁,筷子尖无意识地戳着米饭。夏以昼的声音,电视的喧闹……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遥远。只有“花浦区”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猛地旋开了记忆深处那扇沉重、布满铁锈的门——
画面瞬间撕裂:
暖黄的灯光被刺目的火光取代。
碗筷的叮当被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碾碎。
清蒸鱼的鲜香被浓烈呛人的硝烟与焦糊味吞噬。
你正跪在花浦区庆典后滚烫的瓦砾堆里。不是现在这个温暖的餐桌旁,而是那地狱般的废墟中。双手在焦黑扭曲的钢筋水泥碎片间疯狂地挖掘,指腹被锋利的边缘割开,视野里只剩下刺目的光斑和飞溅的残骸幻影。你不能停。碎玻璃深深扎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痛,只有一个念头在灼烧的脑海里轰鸣:哥哥!夏以昼还在这里!
指尖终于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带着熟悉棱角的东西。你用尽力气把它从压实的灰烬里抠出来——一枚边缘被高温燎得有些变形的飞行员徽章,背面镌刻着“X.Y.Z”三个字母。
掌心被徽章锐利的变形边缘割得更深,温热的血顺着掌纹蜿蜒流下,滴落在灰烬里,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泥泞。你死死攥着它,冰冷的金属硌着骨头,几乎要嵌进皮肉里。你猛地蜷缩起来,把脸深深埋进膝盖,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压抑的呜咽。
“啧,小祖宗,发什么呆呢?嫌你哥手艺不好?” 夏以昼的声音像隔着厚厚的玻璃罩传来,带着惯有的调侃,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你。
他拿起遥控器,手指在按键上跳跃,“看这个没意思,吵得慌。换个台?还是……” 他凑近了些,带着点温柔的笑意,“咱们也下去放点爆竹?热闹热闹?”
爆竹 ? 爆炸 !
“爆竹”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击穿了你的心脏!
“不要!” 你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猛地甩开他碰触的手肘,动作大得带倒了手边的水杯。
玻璃杯砸在地上,碎裂声清脆刺耳,水渍迅速洇开。你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狂风中的枯叶。
夏以昼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错愕地看着你,又看看地上的碎片:“怎么了?吓成这样?哥就开个玩笑……” 他试图伸手安抚你。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楼下炸开!那不是电视里合成的音效,是真实的、带着毁灭性冲击力的爆炸声浪!是春雷炮!楼下的小孩点燃了那种声音大得像炸弹的爆竹!
巨大的声浪像实质的铁锤,狠狠砸在你的胸口!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捏爆!
所有的氧气瞬间被抽离,肺部像破旧的风箱徒劳地拉扯,却吸不进一丝空气!眼前夏以昼惊愕的脸、温暖的灯光、桌上的菜肴、电视的彩光……一切都在瞬间扭曲、旋转、崩塌!视野被刺目的白光和浓烈的硝烟幻象完全吞噬!
花浦区!又是花浦区!废墟!爆炸!冰冷的徽章!漫天的火光!找不到他!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呃——!” 一声短促、破碎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从你喉咙深处挤出。你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剧烈地抽搐着向后倒去,瞳孔放大,空洞地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光影,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声巨响彻底撕碎,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夏以昼的惊呼被卡在喉咙里。他眼睁睁看着你在他面前倒下,身体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般抽搐,然后瞬间失去所有生气。那声巨响还在窗外回荡,余音未消,而你的世界已经彻底沉寂。
“妹妹!” 夏以昼声音都变了形,猛地扑过去。在你后脑勺即将撞到冰冷地板的瞬间,他强有力的手臂终于接住了你瘫软的身体。入手是惊人的冰凉和僵硬,你双眼紧闭,嘴唇泛着骇人的青紫。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夏以昼的心脏,像冰冷的铁爪狠狠攥紧!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身体的本能已经快于大脑。他一把将你打横抱起,你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胸口,轻得像一片羽毛,又重得像压垮他整个世界的巨石。他甚至顾不上去拿外套,穿着拖鞋就冲出了公寓。
除夕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楼道里弥漫着其他人家年夜饭的香气和楼下残留的刺鼻硝烟味。
夏以昼抱着你狂奔下楼,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发出急促慌乱的回响。电梯下降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看着怀里你毫无血色的脸,心脏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反复穿刺,巨大的、未知的恐惧和一种灭顶的自责瞬间淹没了他。发生了什么?刚才还好好的!那声炮响……是因为那个?
他冲出单元门,寒风裹挟着浓烈的火药味扑面而来。楼下几个小孩被家长拉着,正捂着耳朵兴奋地叽叽喳喳,地上散落着红色的鞭炮碎屑。
夏以昼抱着你冲过他们身边,冲进冰冷的夜色,冲向停在路边的私人穿梭艇。他把你小心翼翼地放在后座,系好安全带,你的头软软地歪向一边。
他冲进驾驶座,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向远空天行舰队在临空市的附属医院。车窗外的霓虹和万家灯火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带。
夏以昼的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身体因为巨大的后怕而微微颤抖。脑海里只剩下你倒下时那空洞的眼神和青紫的嘴唇,以及那声该死的、毁灭性的巨响!
“睁开眼睛看看哥哥 ! ” 他对着后视镜里毫无生气的你大声说,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哭腔。
远空天行舰队附属医院的急诊大厅,即使在除夕夜也亮如白昼,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夏以昼抱着你冲进去,他先是出示了他的电子证件,证件上赫然印着“远空舰队执舰官——夏以昼”,他要求急诊提供最好的军医,像一头失控的困兽,嘶吼着:“医生!快!我妹妹听到春雷炮爆炸声之后突然昏过去了!”
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立刻围了上来。担架车被迅速推来,夏以昼小心翼翼地将你放上去,你冰冷的手从他颈间滑落。他看着你被白色制服的身影迅速推走,消失在抢救室亮起的刺眼红灯后面,那扇冰冷的门在他面前“砰”地关上,隔绝了他所有的视线。
红灯亮着,像一个沉默而残酷的审判者。
夏以昼被挡在门外,像一尊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石像。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同样冰凉的地面。急救大厅的嘈杂、医护匆忙的脚步声、远处隐约传来的电视里的春晚歌声——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只有抢救室门上那盏红灯,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视网膜,也灼烧着他的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揪扯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无数个念头像失控的野马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冲撞:
妹妹刚才还好好的…在吃我做的排骨… 我说放爆竹…她反应那么大… 那声炮响…她就… 我都做了什么?!我为什么没发现?!为什么还要提爆竹?!我为什么没保护好她?!
自责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夏以昼淹没。他想起假死归来他审讯混进舰队的你时,你抬起头,那异常苍白的脸和干涩的声音;想起刚才他提到花浦区老字号时你筷子那细微的颤抖……无数被他忽略的、带着伤痕的细节,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没事”、“有点累”,是你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的假象 ! 而他,这个混蛋哥哥,竟然毫无察觉!甚至在她最恐惧的除夕夜,在她身边,亲手点燃了“引爆炸药”的“引信”——用一句轻飘飘的“放点爆竹”!
夏以昼猛地一拳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骨节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剧痛传来,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口那撕裂般的悔恨和心疼。
夏以昼蜷缩在急诊室门口,大声的呜咽着,像个无助的孩子,他高大的身躯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异常脆弱,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起来。不是寒冷,是灭顶的自责和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抢救室刺眼的红灯终于“啪”地一声熄灭了。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凝重。
夏以昼几乎是瞬间弹了起来,踉跄着冲过去,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生:“医生!我妹妹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看着眼前这个形容狼狈、眼神却像濒死野兽般焦灼的执舰官,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暂时脱离危险了。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了。”
夏以昼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几乎要瘫软下去,他用力撑住墙壁:“谢谢…谢谢医生…”
“但是,”医生的话锋一转,目光变得严肃而锐利,“她昏厥的直接诱因是强烈的应激反应。结合她的病史和你提供的信息,”医生拿出一份诊断书递过来,“初步诊断是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由爆炸声诱发。我们调出了你妹妹的电子病历。你妹妹以往的电子病历里写着最初的诱发原因是花浦区爆炸案。”
“PTSD…”夏以昼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冰冷的缩写,像第一次认识这个词。他颤抖着手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上面的铅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指尖,烫着他的心。
诊断依据里清晰地写着:“由重大创伤事件(花浦区爆炸案)引发……对相关刺激(爆炸声、烟花等)产生极端恐惧、回避及生理反应……”
花浦区……爆炸案……他假死的那场灾难……原来不是结束,而是将最深的伤痕刻在了他唯一的妹妹身上!
“她……”夏以昼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出来,“她一直……这样?”
医生叹了口气,点点头:“从症状的严重程度和反应模式看,应该是创伤事件后不久就开始了。只是可能一直在强撑,或者刻意回避诱发源,没有暴露出来。这次春雷炮的强度远超她的承受极限,直接导致了急性发作和昏厥。”医生顿了顿,看着夏以昼瞬间灰败下去的脸,“你是她哥哥?也是花浦区事件的亲历者?”
夏以昼痛苦地闭了闭眼,沉重的点头:“是…我…我当时……”
医生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缓和了些:“她需要绝对的安静环境,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尤其是类似爆炸的巨大声响。后续需要长期、系统的心理干预和治疗,包括暴露疗法脱敏,但必须非常谨慎,由专业心理医生评估后进行。家人的理解、支持和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至关重要。”他拍了拍夏以昼紧绷的肩膀,“去看看吧,她转到观察室了。记住,她现在非常脆弱。”
夏以昼握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诊断书,脚步虚浮地走向观察室。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推开门,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小小的观察室里只有一张病床。
你躺在洁白的被褥里,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几缕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手臂上打着点滴,透明的液体无声地流入你的血管。氧气面罩覆盖着你的口鼻,随着微弱的呼吸,面罩上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雾。
你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像一件一碰即碎的瓷器。和那个在猎人协会里冷静执行任务的猎人判若两人。
夏以昼轻轻走到床边,仿佛怕惊扰了你。他缓缓蹲下,高大的身影蜷缩在床边,视线落在你苍白的面容上。他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你露在被子外、打着点滴的冰冷手背。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脏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金属床沿上。那份诊断书被他死死攥在手心,皱成一团。花浦区废墟的硝烟味、你倒下时那空洞的眼神,所有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疯狂翻涌、重叠、爆炸!
“对不起……” 一声压抑到极致、破碎不堪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喻的痛苦,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堤坝,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妹妹…对不起……哥回来了…哥不该…不该死在那…不该让你一个人…不该没看出来…对不起…”
巨大的悔恨和心疼像海啸般将夏以昼彻底吞没。他觉得自己像个最无能的废物。他没能保护好她,让她在最需要他的时候独自承受了炼狱般的痛苦和漫长的煎熬。他甚至在让她团圆的日子里,在他面前,再次被那场灾难的阴影击垮。
他握着你的手,将它小心翼翼地、无比珍重地贴在自己滚烫的、被泪水濡湿的脸颊上。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你身上的寒意,用自己的存在告诉你:这一次,是真的,哥哥真的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了。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新年的钟声似乎已经敲过,远处的城市传来零星的、小心翼翼的鞭炮声。但在这间小小的、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观察室里,只有心碎的忏悔和无声的誓言在回荡。
夏以昼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像一个守护着易碎珍宝的雕塑,守在你的床边,等待着你的苏醒,也等待着漫长的、修复伤痕的旅程的开始。他发誓,再也不会让你独自面对那无声的爆炸。
——
时间在医院纯白的墙壁和消毒水的气味中缓慢流淌,却又仿佛被拉得很长。夏以昼几乎寸步不离。他笨拙地学着用棉签沾水湿润你干裂的嘴唇,轻轻替你掖好被角,在你偶尔被噩梦魇住、无意识惊颤时,第一时间握住你的手,低声在你耳边一遍遍重复:“哥哥在,不怕,没事了……”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安的坚定。
你醒来时,最先感受到的是手背针头的冰凉,和包裹着那只手的温暖而带着薄茧的大手。
你的视线有些模糊,聚焦后,映入眼帘的是夏以昼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头发也有些凌乱,整个人透着浓重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在看到你睁眼时瞬间亮了起来,像寒夜里骤然点亮的星火。
“醒了?” 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你的头发,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手伸到一半却又僵住,仿佛怕这小小的动作也会吓到你。
你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记忆如同潮水般回涌——温暖的灯光,堆满菜的碗,他带着笑意的“放点爆竹?”,然后就是那声撕裂一切的巨响,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以及此刻,他眼中那份浓得化不开的、让你心脏揪痛的自责。
“哥……” 你终于发出一点气音,眼眶瞬间红了。
“乖,先喝水。” 夏以昼立刻端过旁边温好的水杯,插上吸管,小心地递到你唇边。看着你小口小口地啜饮,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艰涩:“医生……都告诉我了。”
你喝水的动作顿住,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你知道瞒不住了。那些深藏的秘密,那些独自吞咽的恐惧和痛苦,都暴露在了最不愿其看到的人面前。
“对不起……” 夏以昼再次开口,声音里的痛苦和自责几乎要将空气都凝固,“是哥哥混蛋。是哥哥没保护好你。让你……一个人扛了那么久。” 他握着你的手紧了紧,指尖冰凉,“花浦……区……那之后……你……” 他似乎无法完整地说出那个词,那个代表着炼狱的缩写。
你轻轻摇了摇头,想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他却伸出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带着无限的珍重,抚平你微蹙的眉心。
夏以昼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听哥说。从今天起,咱不怕了。” 他的目光灼灼地看着你,像在宣读一个最重要的誓言,“所有让你害怕的声音,哥替你挡着。所有让你难受的地方,哥陪你绕开。你想哭就哭,想喊就喊,不用再憋着。” 夏以昼轻轻将你的碎发别到耳后,“哥回来了。这次是真的。以后每一个年,每一个节,哥哥都在你旁边,哪儿也不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个你熟悉的笑容,尽管那笑容里还浸着心疼的水光:“不就是点炮仗声吗?哥以后把它当敌人!见一个灭一个!保证它们再也不敢吓唬我妹妹!”说罢,他在你冰凉的小脸上轻轻的亲了一口。
这熟悉的、带着点夸张的调侃,像一缕微光,终于穿透了你心底厚重的阴霾。酸涩的暖流涌上眼眶,你看着他胡子拉碴却无比认真的脸,眼泪终于无声地滚落下来。不是恐惧,是长久紧绷后的释放,是被理解的委屈,是终于不用再独自支撑的安心。
夏以昼手忙脚乱地用手指笨拙地替你擦眼泪,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小祖宗,哭什么?嫌哥丑了?胡子扎着你了?我这就刮!” 他故意逗你,语气轻松,眼底却是一片柔软的心疼海洋。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难得地驱散了冬日的阴霾。夏以昼一手拎着你的行李,一手紧紧牵着你的手。你们走出大门,这时你听到两个小孩在说话 :“喂,你家那些爆竹赶紧上交到社区吧 ! ”
“为什么 ? 我都还没玩够呢 !”
“你还没听说啊,今年远空舰队新上任的执舰官发话了,让临空政府发了通知,以后不让放烟花爆竹了,说是扰民,还说污染空气。”
你听到之后朝夏以昼眨了眨眼:“哥,你对我真好。”
“应该的,我可就这一个妹妹,可得使劲疼。”夏以昼笑着揉了揉你的头发。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带着薄茧。他侧过头,对你露出一个灿烂的、带着安抚力量的笑容:“听见没?哥说帮你挡着,就肯定挡住!小菜一碟!”
阳光洒在夏以昼身上,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你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守护和决心,心口那块因恐惧而冻结的坚冰,终于在这暖阳和他笨拙却无比坚定的守护下,开始无声地消融。
你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你也知道,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有哥哥在身边,握着你的手,挡在你的前面,那些曾经让你窒息的巨响,终将有一天,会变成遥远而模糊的背景音。
因为这一次,他回来了,带着从未有过的决心和温柔,再也不会放手。而春天,就在这消融的冰雪和紧握的双手中,悄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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