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舰官办公室的门被林曳敲开时，夏以昼正揉着眉心，指尖压着通讯器屏幕上一张妻子和小宝挤在一起大笑的合影。窗外，是舰队庞大钢铁身躯投下的阴影，冰冷而坚硬。
“报告执舰官，”林曳的声音有点飘，眼神躲闪，“我们接到多人举报……停机坪上，有个小孩在卖烤肠，严重妨碍公务。”
“烤肠？”夏以昼眼皮都没抬，指尖划过照片里小宝笑出豁牙的脸，“林曳，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这种事，需要汇报到我这里？直接清场！轰出去！下不为例。”
夏以昼声音不高，带着点熬夜后的沙哑，却像块冰砸在安静的空气里，“ 现在我们舰队的安保系统已经连无关紧要的小屁孩都能放进来了 ? 把负责安保系统的林岚开除，天行舰队不养废物 ! 明天招个新的安保师傅。”
林曳没动，喉结滚动了一下，表情活像吞了只带刺的柠檬。“可是……”
“可是什么？”夏以昼终于抬眼，目光锐利得像刚磨好的刀锋，“军人的天职是执行命令！还需要我教你？去！”文件夹“啪”一声被他砸在金属桌面上，震得旁边的保温杯嗡嗡作响——那是你硬塞给他的皮蛋瘦肉粥，说舰队的咖啡伤胃。
“执舰官，要不……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林曳的肩膀垮了一下，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彻底点燃了夏以昼最后一点耐心。
夏以昼猛地站起身，冷笑了一下。“行。”他大步流星，军靴踏地的声音在走廊里砸出冰冷的回音，像一串急促的鼓点。林曳小跑着跟上，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穿过几道厚重的密封门，开阔的停机坪豁然眼前。巨大的穹顶下，排列整齐的飞行器泛着冷硬的光。就在这片金属丛林中央，却突兀地滋生出一小片闹哄哄的、冒着人间烟火气的绿洲。
一张摇摇晃晃的小塑料桌支在停机坪上。一台插着电、正卖力工作的烤肠机，十几根油润焦香的烤肠在滚轴上“滋滋”地打着滚，热气和香气蛮不讲理地弥漫开，硬是压过了机油和金属的冰冷气味。
购买烤肠的队伍排了足足有十米长，顾客清一色穿着舰队制服。人群嗡嗡低语，夹杂着满足的咀嚼声和低低的赞叹。
“啧，这小孩手艺真不赖啊！比食堂强一百倍！”
“就是就是，这味儿绝了！”
被围在核心的小人儿背对着夏以昼的方向，穿着一件明显大了几号的短袖，袖子卷了好几道。他正踮着脚，小手费力地从烤肠机上夹起一根烤得焦黄油亮的肠，插上签子，递给面前一个身材高大的副官，动作有模有样。小孩的小胸脯挺得老高，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压不住的得意：
“那可不！这是祖传的配方！我爸爸教我的！”
那熟悉的、带着点奶味的尾音，像一根柔软的羽毛，毫无预兆地搔过夏以昼的耳膜。他脚步猛地顿住，钉在原地。高大的身躯在瞬间绷紧，像一尊骤然冷却的钢铁塑像。
就在这时，排在最前头的一个年轻队员，嘴里还塞着半截烤肠，一抬眼瞥见了阴影里军装笔挺的执舰官。他眼睛瞬间瞪圆，嘴里的烤肠差点掉出来，条件反射般猛地立正，行军礼，含糊不清地吼了一声：“执舰官！”
这声喊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水面。队伍瞬间凝固。咀嚼声、谈笑声戛然而止。
一张张面孔齐刷刷转向夏以昼，惊愕、心虚、慌乱……各种表情精彩纷呈。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刀劈开，唰地向两边退去，迅速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所有人恭敬的向夏以昼行军礼。
通道的尽头，那个背对着的小身影茫然地转过了头。
汗湿的刘海黏在饱满光洁的小额头上，脸蛋被烤肠机烘得红扑扑的，像只熟透的小苹果。那双眼睛，像极了妻子的眼睛，又圆又亮，此刻正清晰地映出夏以昼铁板似的脸。
小家伙脸上的得意瞬间冻住，大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被当场抓包的惊慌，像受惊的小鹿。但这惊慌只持续了一秒，立刻被一种更强烈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光芒取代了。那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欢喜，亮得惊人。
“爸爸！”
他短促地欢呼一声，像一颗被点燃的小小炮弹，不管不顾地冲过那条由吃惊的人群组成的通道，直直地撞进夏以昼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夏以昼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稳稳接住了这颗温热的、散发着烤肠香气的“小炮弹”。
小家伙的脑袋紧紧埋在他挺括的军装制服前襟上，两只沾了点油星的小手用力地环抱住他的腰，抱得死紧，仿佛抓住了全世界最安全的港湾。
夏以昼低下头。鼻尖萦绕着烤肠的焦香和小宝头发上阳光晒过的味道。胸膛里那股怒火，“噗”地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这小混蛋撞得发麻的心口在微微发烫。
夏以昼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小宝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平齐。
小家伙仰着头，大眼睛眨巴眨巴，亮晶晶的喜悦里藏着点小忐忑。
夏以昼伸出手，食指和拇指无比轻柔地捏住了小宝软乎乎的脸蛋，往两边稍稍扯了扯。
“小宝，你这样做会妨碍公务，知道吗？”夏以昼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执舰官的威严，可手指泄露了柔软。他微微眯起眼，“这里是工作的地方，不能摆摊。”
小宝被他捏着脸蛋，说话含混不清：“唔…可是爸爸…香香的烤肠……”
夏以昼看着儿子酷似妻子的眼睛，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无可奈何的弧度。捏脸蛋的手松开，转而揉了揉小宝被汗水濡湿的头发。
“香，爸爸知道。”他声音放柔了些，“但是，小宝，这里不是卖烤肠的地方。你看，叔叔阿姨们要专心工作，要保证大家的工作效率，对不对？”
小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脑袋耷拉了一点。
“不过嘛……”夏以昼话锋一转，眼底漾开暖融融的笑意，带着点促狭，“你这‘祖传配方’的手艺，”他指了指还在滋滋作响的烤肠机，“浪费了可不行。”
小宝立刻抬起小脑袋，眼睛重新亮起来。
夏以昼站起身，单手稳稳地把儿子抱在臂弯里，另一只手轻松地拎起了那个小小的烤肠机，对旁边石化状态的林曳抬了抬下巴：“林曳，帮个忙，小桌子收一下，送到我办公室去。”
林曳如梦初醒：“啊？是！执舰官！” 他手忙脚乱地去收那张小塑料桌。
夏以昼抱着小宝，拎着烤肠机，转身往回走，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停机坪：“各位，工作时间，希望大家能够专注工作。至于我家小宝的特供烤肠……” 他侧头蹭了蹭儿子的小脑袋，笑意加深，“收摊了。想吃的，下班后欢迎来我家厨房排队，不过，”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调子，“得看我们家小老板的心情。”
人群里爆发出轻松的笑声和理解的应和。紧绷的气氛瞬间消散。大家很少看到夏执舰官温和的样子，除非他的妻子（你）或者小宝在。
小宝搂着爸爸的脖子，小脸贴在爸爸的军装上，油渍蹭上去夏以昼也毫不在意，小宝咯咯地笑：“爸爸，回家给妈妈也烤一根！”
“好，”夏以昼稳稳地抱着小宝，走向办公室的方向，烤肠机的热气温暖地烘着他的腿侧，“小宝回家烤，爸爸罚你今晚给妈妈当专属烤肠师傅，好不好 ? ”
夏以昼低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小宝的额头，“成交？”
小宝响亮地回答：“成交！” 伸出小手指，勾住了爸爸的大拇指。
父子俩的影子在走廊的灯光和大家慈爱的注视下融成亲密的一团。烤肠那诱人的焦香不再是个错误，它变成了最甜的风，一路追着他们的脚步，飘过舰队冰冷的金属通道，飘向那个名字叫做家的甜蜜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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