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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天色将暗,长街上人潮涌动,逐渐往一个方向聚集。

谢云流与李忘生混迹在人群当中,随人群一起往东南角走去。

“其实要说最热闹的时候,还是上元节的天街灯市,”谢云流把李忘生被风掀翻的轻纱拂了下来,“那日你没来,可热闹了。”

上元节那日……李忘生眼捷轻颤,“师兄给忘生带了新捏的糖人,也算带忘生见过了。”

那日过节,门内功课其实并不多,之所以没有答应师兄,是因为从那时开始,他就有些不大对劲——他有种说不出的焦躁和不安。

修道修心,修得就是个清净,李忘生每日打坐念经,都是在不断放下自己内心的杂念,可那时候起,他虽然心无杂念,但却有种隐隐的焦躁。

他也说不好究竟是因为什么,他每日的课业都有按时完成,每日的剑法也从不懈怠,李忘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焦躁。

焦躁不利于心境,更不利于修行。

当李忘生试图平静自己的时候,谢云流来了。

“师弟,今日上元,师兄带你下山去玩儿!”他刚练完剑,还没收入鞘中,顺手挽了个剑花,背在身后,笑吟吟地朝李忘生走了过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忘生心里的那些焦躁仿佛一瞬间被激发了出来,谢云流每次探头过来的神情,从山下回来后的神采飞扬,切磋时凌厉的眉眼,纷纷涌到他眼前,李忘生心跳混乱急促,刚修出来的那点清净顿时散了个彻底。

他动了动唇,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这是怎么了?

面前的谢云流还在等他的回答:“怎么样?去不去啊?”他笑眯眯问。

“……师兄去罢。”李忘垂下眼,“忘生还想再练一会儿。”

他如今心神不定,怕会出什么岔子,扰了师兄的兴致就不好了。

那一夜长安解了宵禁,谢云流彻夜未归。李忘生睡到半夜,无端醒了,一旁床铺空空荡荡,他不禁想,师兄此时身在何处?可有好眠?

屋内少了一个人,仿佛忽然冷清了许多,李忘生在床上躺了很久,许久都没有睡意,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新磨了墨,铺纸练字。

练字和抄经一样静心,李忘生一笔一划写下,将心中的杂念随着笔墨一点点消磨,横、竖、撇、点,他写完一个字,抬眼一看,便愣在了那里。

竟然是“谢”。

他无意识写出来的,竟然是谢云流。

一阵山风吹过,忽地吹开了半掩的窗棂。啪嗒一声,毛笔摔在了地上,溅出一道墨迹。

李忘生慌忙蹲下去擦拭,眼中满是慌乱。

怎么办?

他用沾了水的软布去擦,却在擦拭中不慎落了袖角,将衣袖也染上了墨渍。

怎么回事?

他怎么这么笨?

李忘生用力擦干净地上的墨渍,可袖角的墨始终在他视野里晃,像是一块去不掉的脏污,记录着他今夜做的错事。

李忘生乱糟糟地想,该庆幸师兄今夜不在,没有见到他失态的样子,他……

地上的墨渍被擦得干干净净,了无痕迹,可袖角已是一团乌黑。

纵然师兄不知,可天知、地知、三清知……他知。

擦得再干净,也掩盖不了他又一次逾矩的事实。

师兄……

李忘生抿紧了唇,不敢将那个名字念出声,仿佛只要一出口,就会惊动什么。他没有起身,他就那么半蹲着,将袖角攥在手心里,把那片污渍藏得紧紧的。

油灯烧干了底,忽地灭了,月光照了进来,覆在李忘生弯伏的背脊。

很久以后,李忘生站了起来,沉默不语地收拾好桌面,换下身上的衣裳,重新躺回床上。

再没辗转反侧。

“无妨,热闹的多得是。”谢云流攥着李忘生的腕,将他往自己这边扯了扯,用信香笼住他二人。

李忘生默许了他这种举动,直至今日,那种隐隐的焦躁感仍未消失,不过在吃过半山的药之后,减缓了许多。

“我昨日方知,满庭芳要开分记,毕竟作为京城最大的香料铺,这么多年都只是这一家。”

昨日剑挑河灯的时候,谢云流便听说了此事。

为庆贺分记开张,满庭芳特意要在今夜举办一场“双龙戏珠”,意在讨个好兆头。

“双龙戏珠”重头在“珠”,众多侠士以天灯升空,从长街南的满庭芳分记赶往长街北的满庭芳,登上正脊,夺得双龙戏珠中间的“珠”。

“据说满庭芳把仅次于压箱底的香珠‘夭桃’拿出来当彩头,香老板真是下了血本。”谢云流啧啧称奇,“传说夭桃对月,能窥见此生最愉悦时景,世人引以为珍宝——这个足够做名帖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赶到了长街南的起始点。人群如潮水一般自四面八方涌至此地,放眼望去各色衣裳密密麻麻,孩童坐上了大人的肩,亲朋好友相约携手而来,稍远些的空地放了成排的烟花,临街的店主都出来看热闹,一片其乐融融。

“盛世太平啊。”谢云流感慨。

尽管街巷暗处罪恶仍旧存在,但更多的人能如今这般,携亲朋好友,赴人间热闹,怀兴而来,尽兴而归,此乐足以。

满庭芳楼前,许多侠士已经登上天灯,整装待发。谢云流和李忘生也一人找了一盏,相隔不远。

不多时,满庭芳的掌柜出来了。

那是位身披狐裘的白衣男子,手中折扇一开一合,笑起来如沐春风:“明日是我满庭芳分记开张的日子,承蒙各位抬爱,香某在此谢过……”

李忘生瞧向谢云流,对方的侧脸掩映在灯火人影之后,正全神贯注地听着香老板解说,垂落的发丝蜿蜒地铺在肩头,末端翘起,在微凉的夜风中随风摇晃。

他二人今夜皆穿了一身白,谢云流说是因为夜里好认,可对李忘生来说,师兄的这身白袍,实在是……

实在是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以武会友,点到即止。天灯上不许下杀手,人落地即为败。”香老板说到最后,俯首作揖:“各位,请了!”

话音刚落,一盏盏天灯争先恐后升空,谢云流朝李忘生这边看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也各自升向夜空。

沉沉夜幕之下,无数灯火乘风而起,千帆竞发,百舸争流。

“忘生!你看!”

谢云流隔着天灯喊道。

李忘生跟随他所指的方向往下看,只见一条流金长河在大地上蜿蜒。从长街南往长街北走,一路都是繁华街市,长安城少有高楼,天灯升到半空,便能窥见城内全景。

谢云流扒着吊篮边缘冲李忘生招手:“那是花记,那是成衣店,那边那个黑的是我们住的客栈……”

李忘生细细端详着这片他从小长大的土地,他在这里待了九年,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看过它。

他目光一寸寸找寻着,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寻到了曾经的故居,漆黑如墨,毫无声息。

那片府邸看起来只有珠粒般大小,在那时却是他的整个天地。李府院落很多,他小时候常常迷路,那里高墙重重,规矩森严,难以翻越。

他曾想或许他一生都只能行于此间,如今跳出其外,见天地浩大,李府也只是小小一粒了。

李忘生修道几载,终于趁着此时,回望过去。当初的那些不安、忧虑,早已在这些年中化为飞雪,慢慢消融,树下独赏寒梅的小雪团,如今也渐渐长大,如那凌寒独开的白梅一般,散发着幽香。

那些故人、旧事都沉淀在记忆深处,不曾忘却,李忘生久违地想起了那些熟悉的面孔,想起了他一去不回的鸟儿,想起了梅园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走时,是出于当时形势,做出的最好选择,如今他再来,才真正明白了当初的选择究竟对他有多大意义。

在那个夜晚,他站在梅树下,做出了他一生最重要的抉择之一。

“坏了师弟!快!我们要落后了!”谢云流忽然喊道,“偏了!偏了!”

他急忙调转方向,往人群的方向追去,扬起的袖角划过一道弧线,他大笑着,笑声随风传了很远。

“来了!”

李忘生眼中映着灯火、映着谢云流少年轻狂的模样,他眼瞳深处泛出一点笑意,逐渐漾开,如同浮光照影,波光粼粼。

旧事也好,旧人也罢,轻舟已过,任山万重。

从南到北的路并不短,当天灯升空后,大部分人都是随风而行,权当一回高空赏景,而另一部分意在夺珠之人,便各显身手,让天灯行进更快一些。

进入中段,意欲夺珠之人狭路相逢,天灯与天灯间挨得极近,有人拿出了法宝助力,有人召唤了灵宠助行,纸扇一扇灯行一步,灵宠抓篮拖拽前行,一时间天上喧喧嚷嚷,热闹至极。

忽然一声惊呼,一人甩出暗器,寒光闪过,旁边吊篮应声而坠,天灯失去绳索束缚飞向高空,竟是侠士之间互斗开始了。这之后各路招式纷纷闪现,各盏天灯一边前行,一边击落对手。

数盏吊篮簌簌坠落,吊篮中的人在坠落地面前便先行跳出,平安落地,惹来围观之人一阵可惜。

谢云流与李忘生跟在最后,远远见了这一幕,早有预料。

“师弟,我们走下面!”谢云流道。

要想走最短的路,就要直行,高空浩荡,何必都赶一处。飞到众人之上,抬头就能看见,容易被当成靶子,趁侠士们战作一团,从下路走,偷偷溜过去,才不容易被发现。

二人于是自降高度,飞在了众人之下,在侠士们打得不开交之时,浑水摸鱼往前走。

谢云流一边掌控着方向,一边躲开时不时坠落的东西,有时是一只袖子、一朵头花,有时是一把折扇、一柄小剑,有时则是硕大的吊篮、甚至一个嚎叫的人……比起上面互相攻击、互相拖累的天灯,他行进的速度要快上不少。

但没过多久,谢云流这招就被识破了。内斗的人们发现了独自赶路的谢李,谢云流甚至已经超过了众人,一马当先,于是引发众怒,纷纷朝谢云流扔去了武器。

谢云流大笑不已,游刃有余地躲开,却不防迎面遇到一股强风,将天灯的火苗吹偏,一下烧到了灯笼。

“哎!哎!”谢云流赶紧扑灭,但此时正逢风过,火苗窜得飞快,火势一起便无法收拾。

“师兄!”李忘生追到他附近:“跳过来!”

谢云流当机立断,果断抛下自己的天灯,一踩篮沿便飞身扑向对面,吊篮急速坠落,谢云流则在堪堪擦身而过之际,抓住了李忘生伸来的手。

“师弟!”

谢云流抓紧了手,长臂用力一荡,轻巧跳入吊篮,长长舒了口气,拍落身上的灰烬,“多谢!”

李忘生回身上下打量,见人毫发无损,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师兄先行歇息,且待忘生……”

他话语未完,便瞧见他们还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谢云流发觉他话音止住,顺着李忘生的目光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站稳后忘了松手,“啊……抱歉。”

李忘生并没说什么,而是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谢云流:“擦擦脸。”

“啊?”谢云流茫然。

李忘生瞧着他被火熏黑一片的脸庞,点了点自己的脸:“这里,熏黑了。”

谢云流抬手抹了一把,终于看出了对方脸上一直强忍的笑意,“切。”

李忘生一边笑着一边转过身,接着操纵天灯前行。

吊篮中多了一人,行进的速度便有所减缓,李忘生抽出长剑立于身前,并指划过的刹那,眼神蓦然凌厉。

以气驭剑是纯阳基本功,真气缠绕剑身,袅袅如烟,李忘生专注望向前方,周身散发出强大气势,袖袍鼓荡,衣摆翻飞,天灯火烛骤盛,前行之速陡然加快。

谢云流盘坐在他身后,被他带着梅香的袖摆拍了一脸。他无声笑了笑,侧头躲过再度拍来的袖摆,支着手肘去瞧挡在他身前的人。

李忘生素来要求整洁,长发梳得整整齐齐,不留一丝碎发,才得以让谢云流在此时,可以完完全全地、没有一丝掩盖地端详着自己的师弟。

那双温和的眉眼在这种时候才会显露出凌厉来,眉头下压,眉心的那点朱砂像是灼灼烈日,能涤荡一切污秽丑恶。李忘生唇生得薄,当唇角没了一丝笑意,便显得有些薄情。

忽然身后传来细微声响,谢云流不悦偏头,却见淡蓝色的光圈已经扩散开来,将一切攻击抵挡在外。

此间风声呼啸,安稳如山。

谢云流便笑了。

——多令人骄傲啊,他的师弟。

谢云流年长李忘生三岁,自幼便事事照顾。李忘生初来时许多琐碎小事一窍不通,全是谢云流手把手教出来的;在修行一道上,李忘生天赋略缺,进度慢他不少,但李忘生肯下功夫,又虚心求教,小小一只天天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师兄,这说什么谢云流能不答应?

山上山下那么多人,李忘生不是嘴最甜的那个,不是跟他跟得最紧的那个,却是谢云流最挂念的那个。

这个雪团子是由他亲自接出来,又看着他长大,年纪比他小却太过老成,谢云流不知道兄长该是个什么样子,没有人给他参考,他便只是尽其所能地对李忘生好,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他什么都念着李忘生,什么都不会忘了李忘生,李忘生头一回与他分床睡,谢云流还给他缝了个娃娃……他再没对谁这么上心过。

数载光阴倏忽而过,不知不觉中,雪团子长高了,长开了,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日日跟在他身后,却还是一口一个师兄,叫得十分乖巧。

李忘生察觉了谢云流的视线,朝他看了过来:“师兄?”

——雪团子长大了。

谢云流笑了下,大喇喇地坐在地上,朝李忘生伸了只手。

李忘生看了眼前方,确保不会撞到人,而后侧身握住谢云流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多谢师弟。”谢云流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盈盈道:“路不远了,剩下我来罢。”

对于高空来说,最后一段路程,就是站在此处,已经能远远看到满庭芳的高楼。

流金长河走至尽头,身旁的天灯已经寥寥无几,底下的人群跟着从街南跑到街北,一路追着看热闹。

谢云流一面抵御对手的袭击,一面稳住天灯,让李忘生打坐恢复更快一些。

他出招的速度太快,往往对方刚动手,谢云流就已经一剑甩了过去,仿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动静都逃不过。这场“双龙戏珠”只是玩乐,谢云流也没动真格,招式都使得轻飘飘,仅仅拦住对方想出招的手,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

不多时,李忘生也站了起来。

他抽出长剑,转身与谢云流背对,剑气凌然,互相为对方守住空缺和弱点。

谢云流掌控方向,全力前行,天灯徐徐飘远,逐步超越了身旁的灯群;李忘生一剑防守,滴水不漏,拦下了所有攻击,还抽空救下一只误飞撞来的鸟儿。

很快,满庭芳近在眼前,谢云流兴奋地喊:“师弟!来!”

行至最后,谁都顾不上击落对方,都在铆足了劲往前冲。

谢云流势在必得,他二人一前一后,同时将长剑立于身前,动作与神情如出一辙,幽蓝的光焰从他们身上升腾,笼罩着整个天灯,像在漆黑的夜空盛开了一朵幽昙,仅有灯芯的位置跳跃着烛火,明亮又炽烈。

有了李忘生的助力,天灯前行速度陡然加快许多,谢云流笑意渐深,他喜欢一个人在擂台上风光,却也爱极了这种并肩作战——实在少有人与他并肩,但李忘生可以。

他们是纯阳宫的大弟子与二弟子,是纯阳开山一代弟子中,最为出色的两个人,年轻翘楚,双峰并立。

“忘生!”谢云流大笑:“近在咫尺了!冲!”

满庭芳不过数尺,他们手中长剑光芒大盛,就在此时,不知从哪来的一支冷箭,忽然刺穿了他们的天灯,直直射灭燃烧的火烛,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冲谢云流而来。

“师兄小心!”

谢李二人同时闪开,剑矢深深扎入篮底,还泛着幽绿的光。

竟然是淬了毒!

谢云流眼神一厉,当即一剑斩了回去,对方一路蛰伏至今,竟然到现在才下手。

这一剑有分山断海之势,锋芒无匹,直接将对方从半空削了下去,斩断了对方的吊篮,也斩断了他们的绳索。

天灯急剧下坠,谢云流望着近在咫尺的满庭芳,实在心有不甘,他忽地一跳,踩上吊篮的边缘便向远扑了过去——

那数尺的距离在纯阳是如此之近,可在不能轻功的皇城却如此之远。

谢云流眼睁睁地看着最后那半尺的距离,却什么都抓不住,四周风声呼啸,他直直坠落下去。

可恶!

谢云流刚握紧拳,却忽然听到熟悉的剑鸣,似有什么正飞快地向他靠近,视野边缘剑光一闪,谢云流想也没想,翻身一脚踩上飞剑,借此为点再度飞扑——

铜铃猛地摇晃,清脆地铃声在半空传开,谢云流终于抓到了檐角的边缘。

他刚松口气,忽然反应过来,立即往下寻找:“师弟!”

长剑落了下去,斜斜插入楼阁;吊篮还在急速下坠,失去了天灯的遮盖,谢云流看见李忘生随着吊篮一同坠落,腰间剑鞘空空如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竟然带着笑意。

李忘生眼中映着如墨的夜色,映着灯火通明的楼阁,映着上升的天灯,映着谢云流渺小的身影,耳旁风声呼啸,他闭上了眼睛。

没有剑,他也用不了轻功,好在扶摇可接,不至于出事。

但是师兄上去了。李忘生十分高兴,这样师兄就能拿到那颗香珠,不至于铩羽而归。

至于他……他能帮到师兄,他就很高兴。

这辈子的前十年,李忘生似乎都在为王兄而活,为李府的仆从而活,他好像生来就是个负担,需要周围的人如此小心谨慎、空耗年岁对待,只为他能活下来,活的长久一点,可这样的长久又有何意义?李忘生不想如此,可他没得选择。

谢云流是李忘生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和他坦露真心的人。

李忘生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人,那么炽烈、又那么真诚,和李忘生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以前没有,之后也没有,他是独一无二的。

他来了,在李忘生从未打开的心房里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于是李忘生便成了他的,心里再进不了任何人。

李忘生入了道,清心求静,可修道没有清净他对谢云流的喜欢,反而随着他们朝夕相处,日渐加深。

或许,这次他可以自己选择,李忘生想。

他选择为师兄而活,为自己而活。

他想让纯阳宫繁荣昌盛,想让师兄继任纯阳掌门,想让他们能在这样的太平盛世中,打坐念经,修道求真,一辈子,直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再将纯阳宫交给下一代弟子,平静离去。

这是也许是枯燥平凡的一生,可这又是多么珍贵难得的一生。

“师弟——”

遥遥听到谢云流的呼唤,李忘生睁开眼,却见一条红绸直直冲他而来,波涛翻卷,鲜艳耀眼。

那是满庭芳屋顶的彩绸,特意为此次活动系上,只此一条,就系在双龙戏珠。

李忘生怔怔地顺着红绸向上看去,却见一切的最后,红绸的尽头,是向他伸手的谢云流。

“师兄……”他喃喃道。

月朗星稀,天灯已远,可谢云流的眉眼是如此清晰,如此夺目。

如此……铭心刻骨。

“接住!”谢云流大喊。

李忘生眼神一凝,立即抓住飘忽的绳索,一脚登上吊篮边缘,霎时朝那根红绸扑了过去。

皓月千里之下,谢云流抓住檐边,探出大半个身子,用一根红绸,拉住即将坠地的李忘生。

“好险!”

满庭芳楼下已经聚集了乌泱泱的人,见此峰回路转,不禁拍手叫好。

“妙啊!”

“好!”

满庭芳到顶才有檐角,楼身没有抓点,谢云流拉着红绸向上拽,手背都冒出了青筋。李忘生不会坐享其成,他抓住这个机会,迅速将红绸缠绕腕间,仰身一翻,直接踏上了红绸绸面——等师兄将他拉上去,夺珠就来不及了。

他一面收紧红绸末端,一面沿绸疾行,身姿轻盈,白衣翩然,却带着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冲劲,令人目不能移。

一根红绸系住两端,谢云流与李忘生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谢云流瞧着离他越来越近的李忘生,又看了眼已经快接近楼顶的对手,唇角微弯,忽地振臂一挥。

李忘生看见了这个笑,正想是何意,忽地脚下传来一股大力,直接将他甩上了夜空。

“……!”

李忘生被抛上最高空,在空中翻滚数圈,红绸自手腕松散开来,此时四周皆寂,空荡无垠,李忘生无端有些冷,却抬眼瞧见了高悬的明月、瞧见了寂寥的星子、瞧见了无垠的黑夜和淡薄的层云。

“忘生!”一道声音从下传来。

李忘生蓦地回神,转身往下看去——

他看见了万家通明的灯火、看见了鳞次栉比的房屋、看见了长街上乌泱泱的人群,看见了人间万象繁华,看见了他的师兄。

谢云流正抬头望着他,那张脸满是少年意气风发,一双眼极亮,盛过他方才所见明月与群星。

“夺珠!”谢云流大喊。

顾不上此刻的心悸,李忘生闻言而动,找准了即将登顶的对手,下落时顺势一扫,与人缠斗起来。

虽然手中无剑,略占下乘,但若要说不用武器、单论拳脚功夫,全纯阳找不出第二个比李忘生更扎实的。招招到位,式式精准,那是他一招一式、日日夜夜练出来的,在谢云流这样的绝世天才面前,李忘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才有了如今与谢云流并肩的实力。

可那是与谢云流,若换成与常人相比——

李忘生矮身躲过对方拳风,一掌劈向对方后心。这一掌劈了个结实,对方被攻击多次的下盘没稳住,一头栽了下去。

——毫无悬念的赢。

李忘生顿了顿,没再继续,他大步越过满地的碎瓦,走上了屋顶的正脊。

那里塑有一双赤色游龙,生动活泼,气势非凡,两条龙中间是一颗硕大的明珠,李忘生弯下腰,将那颗明珠拾起,擦了擦尘灰,起身后,才瞧见谢云流也赶了上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

“师兄。”李忘生把明珠递给谢云流。

谢云流却没接,他攥住李忘生的手腕,猛地高高举起。

沉寂许久的人群忽然爆发出热烈掌声,铺天盖地的喝彩不绝于耳。

“干得好!”

“年少有为!”

“真厉害!”

攥在腕间的手滚烫,李忘生从人们兴奋的笑脸上移开目光,怔怔地瞧着谢云流。

谢云流也正瞧着他,冲他一笑,眨了眨眼。

他们的气息都还未平和下来,冷铁腥气与白梅冷香在半空纠缠,在清冷的夜空格外清晰鲜明,李忘生却无心去管。

他只觉胸腔鼓胀,仿佛有什么抑制不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挣扎出来。

谢云流将手收了回来,却没松开。

“他们说的对,”他抓着李忘生的手,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吐息炙热:“师弟真厉害。”

李忘生张了张口,“我……”

他似乎说了什么,可他什么也听不见。

那一刹那的心如擂鼓胜过耳畔所有山呼海啸。

却看到谢云流听完只是摇了摇头,笑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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