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流皱着眉看着已经封死的入口,才转过头,望向洞内的红衣女子:“这是何意?”
红拂没有急着回答他,只是坐回石凳上,倒了两杯酒。
谢云流一见此急忙摆手,“不喝了不喝了。”
红拂掩唇一笑,“稀奇事,可是在榴花姐姐那喝多了,就不愿与我喝了?”
谢云流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桌上的烛火因此摇晃几分:“既然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也在这里?”
红拂懒洋洋地靠着石壁,捻了捻豆蔻红的指尖,“我倒是想问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与师弟来此寻一些线索,”谢云流知道她的意思,于是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推到她面前,“你可听过能缓解情期的东西?”
红拂诧异道:“缓解情期?我只知道有可以催发情期的东西。”
她将碎银收入怀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又不是没尝过。”
“……”谢云流默默地坐远了一点。
红拂见到他的小动作,笑意更深。
谢云流问,“出口在哪儿?你可知这后面还有多少关卡?”
红拂却道:“这么急?想去春风宴?”
谢云流点头,将百晓生给的那张纸取出来,递给她,“有人给了我这张纸,让我来这里找答案。”
红拂一见这字迹,不由顿了顿,“你要来找什么线索?”
谢云流对她说了实话:“能抑制情期的草药。”
“那这人是个骗子,你找错地方了。”红拂将纸还给他,“春风宴可是最为纵情的地方,又何来抑制?”
谢云流皱了皱眉。百晓生从不给假消息,红拂只要收了钱,说的也一定是实话,两相矛盾,又如何解?
算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师弟,再做商议。
“你可知这出口在哪儿?”
“不多坐一会儿么。”红拂瞧了他一眼,指尖沾了酒水,在石桌上画了起来,“急着找你师弟?说不定人家也还要一会儿呢。”
谢云流摇了摇头,“不可能,我怕他招架不住。”
他望着红拂手中的图画逐渐成型,凑过去看,竟是整个春风来山庄的地图。
红拂豆蔻红的指尖在一个地方点了点,“放心,就算是个雏儿,姐妹们也保准给他教会了。”
“慎言。”谢云流把地图牢记在心,少见用了严肃语气,“他身上有伤,我怕他撑不住对方下药。”
红拂盯着他的侧脸,忽然笑了笑,“以前隔壁使了那么多花样,也没见你担心过那位公子啊?真这么宝贝,干嘛还带来这种地方?”
谢云流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找到草药,他不会离开的。”
“既然如此,那便同走这一趟,我二人合力,总比一个人要好得多。”
他说完起身就打算走。
红拂见他是真上心了,便道:“别急,当初你能撑得住,他必然也能撑得住。”
她敲了敲石壁,洞穴深处传来沉闷的声音,“从这里一直往前,能见到光的时候,就到出口了。”
谢云流冲她抱拳:“多谢。”
红拂注视着他逐渐远去,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谢云流……”
·
石门在背后轰然合上,李忘生见到石屋中的人,略微惊讶:“香老板?”
对方正摆弄着香烛,抬眼见是李忘生,微微一笑,“李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他沏了盏茶水,又当着李忘生的面,往里投放了一颗香珠:“请。”
李忘生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香老板也来吃春风宴?”
虽然是在此处见到,但满庭芳刚开了分记,总不至落魄到老板出来接客。
“非也。”香老板摇了摇头,“我并非客人。”
“……”李忘生静了片刻,重新起身行礼:“原来是香庄主,失敬。”
香老板笑而不语,示意他面前的茶盏,“尝一尝罢,我这香珠可比茶叶香。”
李忘生端起茶盏,又瞧了一眼香老板身后一左一右两扇木门。
香老板见此便笑了,“你若想离开,现在便可离开。只是喝完茶再走罢,总得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李忘生闻言一愣,这么简单?难道是这茶里有东西?
香老板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你是贵客,当然可以省去那些时间,直接离开。”
他衣袖一拂,忽地挥灭了烛火,整个石屋霎时陷入黑暗。
待适应了这黑暗,李忘生却看到四壁外透着昏暗的光,晦暗不明。在未曾完全掩盖的角落,一双交缠的双腿隐约露了出来,忽蜷忽展,忽而又收进了黑暗里。
这里竟然能看得见外面。
李忘生收回视线,抿了一口茶水,却见靠近他的地方,与他一墙之隔,贴着一张动情的脸。
那人赤着身子,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墙边,李忘生几乎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沉溺的神色,只一眼,李忘生便移开了视线。
“欲海浮沉,皆是俗人。”香老板叹息般的声音响起。
李忘生将整个茶盏一饮而尽,平静地问:“出口是哪儿?”
“左边是通往他们的出口,右边是通往最后的出口。”
“这扇门是离终点最近的地方,右边出去后不远便是客房,可供休息。”
香老板听到脚步声从对面响起,转向了左边。
“左边出去后是所有门的通路,离终点还要走上好一段,欲海沉溺之人无数,若是走错了方向,你也会迷失在里面。”
李忘生仍然朝左门走去:“多谢提醒。”
“……”
黑暗中沉寂片刻,忽然响起一声:“小公子。”
李忘生听到这个称呼,即将开门的手停下了。
“你本可以不染尘埃,为何偏要趟这一遭呢?”那人道。
李忘生静了许久,回头往黑暗中望了一眼。
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仿佛透过这浓重的黑暗,看到了对方久违的脸。
“此身本是尘中人。”李忘生说。
他背向身后直达彼岸的出路,义无反顾地迈入了红尘之中。
·
甫一出门,各种混乱的声音便在耳边交织不断。
咒骂声、厮打声、交合声、呻。吟声,李忘生几乎霎时便将眉头皱得极紧,他眼前忽然浮现了方才墙外那人沉溺的情态,胃里泛起一阵恶心,他没有犹豫,抬脚就走,任凭木门在身后关闭。
李忘生于欲海中独身前行,寻找他的师兄。
可欲海无边,他该怎么找呢?
视线所及皆是昏暗,李忘生避开路旁起伏的身体,尽量走在无人之处,偶尔也有些人试图靠近,但尚未及身便被他震开。
师兄必然也在找他,茫茫人海,他们该如何找见彼此?
李忘生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只手,他踉跄了一下,“抱歉。”
错乱的步伐惊动了禁步,明珠与竹筒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对了,师兄在竹筒里放了什么?有没有此时能用的?
李忘生将竹筒中的东西倒出来,发现都是药丸。
他略略失望地叹了口气,却忽然从筒中闻到一股香气,他把筒身在掌心磕了磕,磕出来几片干花瓣。
“……”
李忘生愣了愣,这是哪味草药么?
草药……
是了,李忘生忽然想到,自己走进死胡同了。
这是所有门的通路,他与师兄都要通过这里走向出口,好去春风宴寻找草药。
只要他们是走在同一条路上,奔着同一个方向去,迟早会遇见的。
李忘生收起竹筒,打定了主意,便加快脚步往前走。
可这条路太漫长,各种信香混杂,李忘生身处其间久了,便有些头昏脑胀。
甜腻的香气弥漫在四周,他从身边的笑闹和呻吟中过,忽然听见了熟悉的笑声。
李忘生一个激灵,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暗处交叠耸动的身体。
想什么呢。他松了口气。
师兄并非沉溺**之人,这些都是迷惑人心的幻象。
——可师兄也对春苑了如指掌。
李忘生脚下一滞,强迫自己断掉思绪,不再想下去。
他走的很急,混乱不堪的声音慢慢减弱,视野中微微亮起,李忘生精神一振,继续往前,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身边闪过,李忘生脱口而出:“师兄!”
他追了上去,却见谢云流将编织的花环捧到一个女子面前。
这个给你,好看。他笑着夸赞。
李忘生怔了怔。他看着师兄手中的花环,师兄也曾经给他编过。
他眼捷颤了颤,慢慢闭上。
假的,哪里有什么女子,师兄此刻必然不会如此,假的,都是假的。
李忘生揉了揉眉心,明明已经看见光了,离出口必然不远,他却觉得愈发疲倦,步伐逐渐沉重。
视野里更亮了几分,李忘生疲惫地走着,听到一旁似有低声泣音,伴有轻声细语。
他本不在意这些,可目光已经先一步被声响所吸引,看向路边的人。
谢云流将一人拥入怀中,手一下一下顺着背,低声安慰着。他低头,轻轻在对方额前碰了一下——吻了那个人。
“……”够了。
这里不会出现这种温馨的景象,都是假的。
李忘生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要再出现了,他不想看了。
前路越来越明,似有薄雾缓缓升起,李忘生听见了隐约诵读声,鼻端嗅到了香火的气息。
大吕洪钟蓦地敲响,李忘生一下停住脚步。
在大道无情的诵经声中,李忘生听到一道清晰的声音:
“三清在上,我谢云流今日与……结为道侣,天地为证,日月同心……”
“……!”李忘生错愕地后退了两步,浑身僵硬。
不会的,师兄不会……
幻象……都是幻象,幻象!
他突然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
纯阳宫前的钟声渐远,李忘生急急忙忙,冲撞到了不少人,一路响起骂声。
李忘生却恍若未闻,他不顾一切地往前跑着,一遍遍告诉自己:
师兄不会结契,不会与谁合籍,这些都是幻象,都是假的,他要赶紧找到师兄,离开这里,师兄不会这样……
忽然冷不丁一个声音道:【他凭什么不会?】
李忘生瞳孔猛缩。
那个声音道:【他是纯阳大师兄,纯阳宫未来掌门,他想做什么不容置喙,他凭什么不会结契?】
李忘生动了动唇:“师兄没有……”
那个声音继续道:【此番下山你也看见了,他有多少旧识好友,他身边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人爱慕他?你凭什么认为他不会与其中一人成为眷侣?】
李忘生还想解释什么:“师兄他……”
那个声音冷冷道:【你不肯要他,还妄想让他也独身一人?】
那个声音下了论断:【李忘生,你太自私。】
“……”
李忘生慢慢停下了脚步。
没错。
他既然是不打算与谢云流合道,便应当接受谢云流的选择,无论他是选择修道终身,还是与人结契。
他应当接受的。
可是……
远处还能听到隐约笑语,李忘生微微颤栗,他低下头,眼圈蓦地红了。
可是他无法接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