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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起初,谢云流还是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他给纯阳众人留下讯息后,直接回了刀宗,每日习武,观察弟子,处理公务。

自容貌发生改变后,谢云流就不再现身于人前。他原本就不常出现,倒也好说。

新入门弟子考核期间,谢云流声称会在暗处监督,竟无一弟子偷懒,效果非凡。

只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除非他卸下宗主一职,否则他迟早要出面。

李忘生现下尚无内力,他闭关不能被打扰,出关后结果也不可知,不能冒这个险。谢云流想着,行事风格都收敛了许多。

他本是一个人在海边练刀,一个人在居舍翻阅典籍,一个人吃一个人睡,他早已习惯一个人,现在却觉得有些孤独。

吃饭时对面少了副碗筷,就寝前缺了温热柔软的安抚,武学精进时无人分享,谢云流将桌案上的书堆往后一推——他曾经在这里吻过李忘生。

灯火燃至尽头,光慢慢暗了下去,谢云流在昏暗中扫视四周,曾经的景象轻而易举流转眼前:

书架前的笑闹,桌案旁的对视,床笫间的私语……李忘生只待了不足一月,却处处留下痕迹。

闹得他念念不忘,心神不宁。

谢云流去了观心武场。

他是名武者,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应该阻挠他练武的心境和尚武的追求。

自建立起,谢云流便很少来这里,他鲜少有静不下心练武的时候。

曾经,练武修习是谢云流唯一的方式,他高兴时练,愤怒也时练,悲伤时练,痛苦时也练……谢云流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于手中刀剑,刀剑承受不住,在他手中折断——更何况是人。

没有人能承载他的感情,以前没有人,现在有了,谢云流不敢。

李忘生像是华山顶落下的新雪,又像是屋檐下凝结的冰凌,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却易融易消。

谢云流小心谨慎,斟酌再三,他克制着,一点点倾泻,不敢把感情全放在李忘生身上,他怕李忘生受不住——他就一个李忘生,他失不起。

五十年的流浪漂泊,他长出了一身锋利的刺,足以让任何人畏惧、退避三舍——但他不想在李忘生眼里看到警惕和敌意,他压住冲动,刻意收敛。

在漫长的生涯里,这些刺保护他免受各种纷扰侵害,已经成为刻入骨髓的本能,本能如何藏住?

谢云流只能在多疑时不问,不安时不说,焦虑时不见,刺有两端,不伤李忘生,便在午夜时将他自梦中刺醒。

总要有人承担。

多疑,焦虑,不安,这些他许多年前常伴的情绪,又一次回到了身上。

那是他不断失去的逃亡之旅,如今,挥之不去的噩梦仿佛成了又一次预兆。

谢云流手搭上腰间长刀,望着内景中渐渐出现的——一个孩子。

谢家本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家。得知有谢云流的时候,全家上下都高兴的不得了,给这个未来的孩子准备了许多衣物和小玩意儿。

然而,战乱很快席卷而来,谢家被迫举家搬迁。流亡途中,家中老人因为年纪太大,身子骨禁不得这般折腾,相继去世;谢父为了保护谢母,被乱兵所杀,谢母撑着口气,把谢云流生了下来,栖身的村庄却又遭到洗劫,谢母将谢云流藏于身下,却再没撑过这一场。

谢云流来到世上的第一天,失去了所有亲人。

他本将拥有双亲的疼爱,无忧的童年,可能是月满则亏,在他尚未意识拥有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

这仿佛是他一生悲剧命运的开端。

一个刚降生的婴儿,一个摧毁殆尽的村庄,任谁想,这孩子都活不过几天,可正逢此时,日后成仙的纯阳子来了。

那时吕洞宾也只是芸芸众生之一,尚未建立纯阳,未有后来的传奇,正四海游历,途经此地,见处处残垣断壁,烽烟四起,毫无生机,吕祖叹息一声,转身正要离开,废墟里忽然传来婴儿的啼哭。

谢云流见到师父的第一眼,就哇哇大哭,初生的婴儿没有顾虑和负担,只有满肚子委屈和渴求依赖;后来他离开纯阳时,亲手误伤师父,步步心如刀割,却再没了掉眼泪的资格。

吕祖将小谢云流带走,并尝试教他说话,谢云流在山巅云海,云卷云舒中,开口说的第一句,便是——“师父。”

谢云流成了吕洞宾第一个徒弟,第二个是李忘生。

谢云流在李府刚见到李忘生的时候,可兴奋,以为终于有人能陪他玩,结果来的是个小呆子。

李忘生少年老成,可谢云流确是实实在在的少年心性,让他整日坐着看书悟道,那是不成的。

上山打柴,下河摸鱼,谢云流无一不会,但他最感兴趣的还是武。

谢云流自幼对武学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修习速度远非一般同龄人所能比,尤善轻功。

逍遥游之逍遥,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当长剑负于身后,脚下生风,师弟欣喜的目光黏在他身上,谢云流快活得像一只刚会飞的小鹤。

那时他身上只有锐气,没有戾气。阳光洒落他身上,连发丝都是金色。

纯阳宫坐落华山之巅,谢云流成了纯阳大师兄,五年后,他与李忘生一同前往名剑大会,锋芒毕露,名动天下。

他几乎达到了年轻一辈的顶端——拥有极高的武学造诣、众人的称赞、师门的器重、心里挂念他的师父师弟和同门、无数江湖好友,以及面前鲜花满路的大好前程。

那时他尚且不知,命运等在转角后,早已亮出了利刃。

谢云流后来回想他这大半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事与愿违。

他本是为了救好友,却因此失去了更多的好友——

谢云流被迫卷入皇室纷争,定为乱党,纯阳作为国教,绝不可与皇室其他势力相沾。谢云流单骑走龙城,却也只能孤身下华山;他本意是去做告别,却因此误伤师父,交手师弟,最后落得个叛徒的下场,仓惶离开。

昔日的江湖好友对他拿起了刀剑,称赞过他的人转脸便是怒斥和唾骂,谢云流一路扯着好友,疲惫地应付一波又一波追袭。

有时候太累,睡迷糊了,谢云流在梦中喊,我不是那等人,谢某并非叛逃嗜杀之人。

可惊醒后,月色冰冷,长剑血迹斑驳,皆在无声质问,杀戮是你犯下的,不是你,又是谁?

那个满手鲜血,欺师灭祖,叛逃师门的人,就是他啊。

谢云流以前心里是什么?是剑,是酒,是雪,是月。

谢云流现在心里是什么?是活下去。

李忘生心里的少年困在了五十年的风雪夜,谢云流心里的少年则早早地死在了逃亡路上。

谢云流只在梦里才会见到明亮的白雪,醒来后只有无穷无尽的黑夜。

他在最高的山巅跌落深谷,他在拥有一切后又失去一切,他变得多疑易怒,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荣华富贵不能打动他,声色犬马令他厌烦,他不关心身边的任何人任何事——所有人都会来了又走,把他捧上高坛的也会把它推下深渊,没有什么值得信任,没有什么会为他停留,没有什么是他真正能拥有——除了手里的剑。

唯有自身武学不会背叛,不会抛弃。

人心易变,连他都不再是从前的自己,更何况别人。

“心魔么,还是什么……”

内景中,许多个虚影重重叠叠,充斥其间。

有他带过的扬州少年,有名剑大会上败在手下的对手,有逃亡路上追杀过他的人,还有,无数个不同时刻的谢云流。

他们徘徊在幽冥之中,眼神空洞,漫无目的地飘浮,像是荒原上无家可归的魂魄。

这些人数量太多,密密麻麻,谢云流身处其间,感觉呼吸都要受制。

谢云流没耐心耗下去,他抽出长刀,将飘至他眼前的小谢云流虚影一斩两半。

虚幻的人影怔愣一下,忽然自下而上燃烧起来,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幼小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无辜地望着谢云流,无声控诉。

谢云流面无表情地瞧他焚烧殆尽,心底突然没来由抽痛起来,与此同时,幽冥的尽头,忽然亮起了一点微光。

真是奇怪。

谢云流思忖,往日剔除内景杂质,没见它们有过意识,可方才看虚影痛苦的表情,就像……真的在遭受烈火焚烧,痛苦不已。

谢云流攥紧刀柄,而点燃这把火的人,正是自己。

遥远的微光如星子般大小,那是这里唯一的光明。

也是唯一的出路。

谢云流缓过疼痛,望着浩浩荡荡的人影,在人群的最后,才是那一点光明。

这场景似曾相识。

五十年前,千军万马,背水一战。

杀出生路。

自离开东瀛后,谢云流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动手。

谢云流爱武,但他并不嗜杀。

可要做到一击必杀,只能在无数杀戮中练就。

谢云流当年一力战江湖,杀到最后已经分不清,太多的人,太多的面孔,都想把他抓回去,都要他的命。

他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只是一次又一次挥剑,杀戮的戾气一点点将他渗透,将他从内到外,变成了另一个人。

当谢云流将一个又一个虚影斩于刀下,他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东瀛剑魔。

只是这一次,他眼神始终清醒。清醒地看着他熟悉的人一个个痛苦地死于自己刀下,再清醒地斩杀下一个人。

虚影燃烧后的灰烬滚落刀尖,余散的火星留下灼热;每斩杀一个人,他的刀就如火烧般烫一分,谢云流握着刀柄的手被烫得通红,他松了刀,歇口气,身子已经疼得快直不起腰,却抬眼瞧见了滚着毛边的墨色氅衣,那是东瀛时的谢云流。

一个中年一个少年,一个持剑一个持刀,相似的容颜,同一个灵魂,剑魔眼中深不见底,没有一点光亮,沉沉向谢云流看来,谢云流亦望着他。

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人,相对而立。

谢云流一眼便承接了他的痛苦,知晓了他的所思所想。那不是内景的虚影,那就是曾经的他。

剑魔虚影的剑尖还在滴血,谢云流的长刀已经抬了起来。

虚影是没有反抗能力的,但若是剑魔在此,谢云流想,他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要战便战,不死不休。

他太痛苦了,只有一次次濒临死亡的搏斗,才能将他心中的痛苦发泄出来。在过得生不如死的时候,接近死亡也是一种报复的快感。

谢云流看着剑魔的身影一点点被火光吞噬,他那双深沉的眼最终是被火星照亮了一瞬,随即化为了一缕轻烟,剩下一地残渣。

谢云流沉默了很久,像是被经脉火焚烧断裂,从身体深处传来虚弱无力感。

从他挥动第一刀起,刀就越来越沉重,他的体力像是随着被斩杀的虚影一样流逝,手掌亦是像经受烈火焚烧的痛楚煎熬。

谢云流看着已经烧出裂痕的手,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他缓缓抬头,当剑魔消失后,虚影数量骤减,如今只剩寥寥几个。

其中一个是正向他飘来的少年谢云流。

少年谢云流是风流恣意的,纵然是一道虚影,也窥得剑眉星目,眼里写满了不服输。

谢云流望着他,迟迟未动。

其实李忘生有一件事,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李忘生最熟悉的,是少年的谢云流,他最偏爱的,也是少年的谢云流。

少年的谢云流是什么?是光风霁月,是剑吹白雪,是轻狂恣肆,毫无阴霾。

去年末,谢云流初始与李忘生相见时,那种客气而疏离的分寸,固然信任,却没有依赖和亲近,这是时光带给他们的,谢云流没话说。

少年谢云流与李忘生朝夕相处,那种熟悉是后来的他怎么也比不上的。谢云流在李忘生身边的时候,得刻意收敛着,尽可能找回曾经相处的感觉,才能让李忘生放松下来。

他藏起锋利的偏执,裹了层温和的外壳,伪装成正人君子。

他装起来毫不费力,因着那是他曾经的样子。

爱和愧疚让谢云流不再坦荡,他学会了隐藏,避免让李忘生看到自己过于强势戾气的一面,尽量以温和、温柔的模样展现。这些本就存于他本性之中,也能找到这种感觉——但他终归不是少年。

经过种种之后,谢云流早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敞开怀抱面对世间了,他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纯阳大师兄,固然他不再像东瀛剑魔充满仇恨与偏执,变得平和许多,但他毕竟是变了。

刀宗宗主位高权重,他与李忘生站在一起,并不只是师兄与师弟,更是刀宗和纯阳两个门派的掌权人,各自的尊严与强势都不许各自退让,于是便成了针锋相对,分庭抗礼。

少年谢云流将长剑负于身后,笑着向谢云流走来。

谢云流却抽出了刀。

他恨过李忘生很久,也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可当得知李忘生爱他时,他心里的少年仿佛也跟着活了过来。

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简单多了,恨只是恨,爱太复杂。

他舍不得看李忘生难过,见不得李忘生对他提防,他尽可能去满足李忘生所有的要求和愿望,又不想让他离开。

他的爱人来得太突然,又留得太短暂,他愿意给李忘生、也给自己一个光风霁月的美梦,但,是梦,终究要醒来。

刀光落下,少年谢云流的面庞在烈火中扭曲,伴随火星飞扬,连同那些风流意气和少年岁月一起,一寸一寸化为灰烬。

谢云流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握着刀柄的手被烫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可他仿佛感觉不到。

心口像是被挖去大块,纠连的血肉撕扯着,一时间痛得难以呼吸。

那些虚影不是别人,是他心里对旧日的遗存。他斩杀的不是别人,每一个都是他自己。他曾经鲜花盛放的心里,如今只剩满目荒芜,一地灰烬。

内景杂质不清理干净,他不能出去,可李忘生还在,他得出去。谢云流与过去做了结,将内心杀成了一片虚无,杀到最后,亲手杀了过去的自己。

谢云流以刀拄地,待缓过气,疲惫地扫了一眼四周。

内景中几乎已经清空了,只剩下远处一个虚影,缓缓向这边飘来。

是李忘生。

谢云流踉跄两步,低笑起来。

李忘生还是少年的模样,蓝白道袍束身,朱砂殷红似血。他像是初入生境,在寻找着什么,眉间略显焦灼,边走边四处张望,忽然瞥见谢云流,面上浮现欣喜,径直向这边走来。

师兄。他无声喊道,向这边招了招手。

谢云流忽略手掌的剧痛,将长刀藏在了身后,在原地等待。

虚影李忘生走到谢云流面前,薄唇开开合合,似乎在和他说些什么。

你怎么在这?我找了你好久。

天快黑了,我们回去罢。

“……”谢云流闭了闭眼:“我认输。”

背在身后的刀柄像是突然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顷刻间,他几乎连刀都握不住。

“火可以取暖,太近了也会烧身。”脑海里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一个人的命真是生来就定好的吗?”又是一道年少的声音。

“还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谢云流望着李忘生的虚影,伸手从他身上穿过,顿了顿,走入白光中。

三日后,谢云流再次来到纯阳,盘坐在紧闭的石门前。

他沉默许久,沉沉开口:

“李忘生,”他平静道,“我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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