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得大义凛然,这会儿躺下了,谢云流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李忘生不愿意可能不只是因为同床共枕,还可能是因为尴尬。
反正谢云流现在的感觉非常微妙。
他手枕在脑后,跟床帐顶的描金凤凰大眼瞪小眼。
身旁李忘生背对着他,呼吸清浅,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他裹着被子睡在里侧,长发铺散了一枕头。谢云流始终跟他保持着距离,等到夜深人静,屋外再没走动声,才从脑后抽回手,转头望着那一枕绸缎般的发丝。
李忘生肩膀随呼吸一起一伏,绵长稳定,想来应该是睡着了。
于是谢云流轻轻将手指插入铺散的发间,回想上午李忘生与于睿的对话。
倒不是他故意偷听,只是以他的耳力,那点距离根本不算什么,当时屋里太安静,他们的对话几乎是一字不漏地钻进了他耳朵。
“太上忘情么……”
谢云流心里叹息,在书上觉得太过遥远,如今却要在身边人这里看见。
他自然知道太上忘情意味着什么,说不好心里是高兴还是难过,只是想如此便可修得逍遥,那对李忘生来说应当是件好事。
以及他还比较在意的是——到底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什么叫“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最后这段时间又何必扰他”,李忘生还有什么事没告诉他?
谢云流曾经误会李忘生多年,现下是一点都不想再重蹈覆辙,偏偏李忘生嘴十分难撬,他自己不愿意说的东西,很难从他嘴里问出来。
谢云流翻了个身,正对着李忘生。以前他就总是猜不透这师弟的心思,五十年过去了,他还是看不透。
他们曾经夜夜同眠,彼此相伴入睡,后来孤枕惯了,现在竟难有困意。
“啪!”
楼下忽然传来清脆地摔碗声,紧接着似乎什么沉闷的东西掉在地上,咒骂声音也随之响起:
“走路不长眼是吧?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
“对不住对不住!”
“好,尾巴没了——你把我东西撞坏了,怎么赔?”
“可你那木雕分明之前就缺尾巴!”
“它之前好好的,是你撞坏的!”
“你!”
“我看你怀里那宝盒就挺好的,差不多够价钱。”
“不行!这是客人的东西!”
“给我!我管你是谁的东西,你得赔!”
李忘生动了动,似乎就要被吵醒。
谢云流眉头一皱,人已经消失在了屋内。
季映裹上中衣,打着哈欠推开门。
他将长发在身后随意一束,颈间红绳随之露了出来。
季映懒散地往二楼栏杆上一趴,视线一扫周围,这动静,估计不少人都被吵醒了。
俞许已经穿戴整齐,走到他旁边将剑递给他。
楼下还在争吵:
青年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木盒:“这东西不能给你!”
对面那人已经没了耐心:“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青年转身就跑,对方立即追了上去:“还想跑,给我拿来!”
客栈一楼摆了许多桌椅,青年跑不快,没几步就被追上了,对方将他一把按在地上,就要去抢他怀里的木盒。
季映手刚握上剑柄,从东边突然飞过一道寒光,霎时整个二楼都被映亮一瞬。
凌冽的杀气比腊月的天还要寒冷,季映只觉周身一凉,刀就已经插在了那两人中间,正好挡在抢东西那人伸出的手面前。
他因为惯性往前撞上刀面,无名指立即被蹭掉层皮。
季映朝东边看去,见栏杆上坐了一人,披着墨色外衣,斗笠压得很低,故意遮住面容,但季映一眼就认出这是今日那对师兄弟的“师兄”。
季映眯了眯眼。
今日午时他就发现这对“师兄弟”很是奇怪,这师兄周身压迫感很重,探不出虚实,必然是个修为远在他之上的高手;可那玉虚弟子身上却连半分真气波动都感觉不到。
纯阳弟子众多,可从未听说哪个弟子修行几年连真气都聚不起来的。
季映不怀疑这李玉心的身份,可他怀疑这师兄的身份。
他甚至觉得,对方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李玉心武功尽失,并以武力威胁他做事。
毕竟,以这等修为,想废掉一个人的武功可太简单了。
中午他们离开后,季映看他们离去的方向,就知道他们要去万花谷,便同师兄打了商量,绕道走了这边,没想到真叫他们给碰上了。
当时玉心师弟分明想要两间房,可这人却强硬要了一间,岂不是在提防玉心师弟逃跑?
只是看玉心师弟的神色,不像太过受制,否则季映一早就动手了。
就算对方实力高于他,季映也一定要把这师弟救下来。
那一刀亮相后,楼下鸦雀无声。
青年抱住自己的木盒,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对面那人见这刀插在地上,也不敢再动,眼睁睁看着那青年跑远了。
谢云流未发一言,隔空将刀收回手中,收刀入鞘。随即翻下栏杆,扫了一眼西边还在观察他的季映,回了屋。
李忘生还是方才的姿势,面朝里睡着,谢云流见他安稳睡着,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与李忘生能相处的时间不多,更烦有人打扰。
谢云流等身上的煞气散去,才再次上床。
不知是不是心中的烦躁得到了宣泄,他这次很快便睡着了。
待他睡熟后,李忘生睁开了眼睛。
他无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面对面望着谢云流。
谢云流的性子他知道,能好言好语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不带锋芒的谢云流不是谢云流。
他能感觉到这段时间以来谢云流对他的关心和照顾,他明白谢云流是在为之前的误会所做的补偿,可他并不想要这些。
甚至,这让他备受煎熬。
算起来,他俩也很久没有这般下山同行了。
上一次同游,还是在他十六岁的时候。
李忘生想起往事中的一些细节,眼捷颤了颤,目光投向身旁沉沉睡着的人,终是不舍地合上眸。
他以为天地缓缓,终有一天会抚平心里的沟壑,慢慢恢复从前的古井无波,可一遇上这人,寒潭冰冻三尺也抵不过他春风一阵。
轻而易举,让他几乎前功尽弃,岌岌可危。
“忘生,明天我们就下山去了,你怎的一点都不兴奋?”少年谢云流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悠悠地晃。
李忘生在灯下又翻了一页书:“忘生很兴奋。”
“啧。”谢云流翻了个身,一只脚勾上床尾的栏杆,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伸手去挠他:“年纪轻轻,跟个老头子似的……”
“别……”李忘生怕痒,连忙躲开,“书要掉了!”
谢云流哪那么容易放过他,一边挠一边道:“书回来再看也不迟,如此良辰美景,莫负良宵啊!”
啪嗒一声,书掉到了地上,李忘生弯腰去捡,却被谢云流从后拽住了衣裳。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身子都已经长开了,长手长脚的,桌边那点地儿根本不够闹。
谢云流很快松了床尾,把人拽到床沿,用自身重量压在他身上,挠他腰侧,挠他咯吱窝,李忘生左支右绌,拦住上面拦不住下面,想跑又跑不掉,偶尔也反击几次,但他实在太经不起挠,最终以惨败告终。
谢云流气喘吁吁:“这真是比练剑还磨炼人……”
他压着李忘生,笑问:“你还看不看书了?”
李忘生也喘,他都被挠出了泪花,还是不肯松口:“看。”
“哟,”谢云流乐了,不怀好意道:“看来还是没够……”
李忘生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又要不干人事,当即把人一推就要跑。
谢云流手一伸就给他捞了回来,“还想跑?”
他轻轻松松制住挣扎的师弟,手一挑衣摆就顺着摸了进去。
“好凉。”李忘生被冰得吸了一口冷气。
“凉吧?这是惩罚,”谢云流笑得没个正行,嘴上却还要端着架子:“罚你不听师兄的话。”
他手在衣服里轻轻触碰李忘生腰侧的软肉,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李忘生这里敏感极了,几乎在他怀里发抖。
“你说你这性子怎么就这么倔,”谢云流拿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自讨苦吃不是?”
李忘生哭笑不得:“是师兄非要闹……”
“你这么闷的性子,我哪天不闹你了,你不得被自己闷死?”谢云流说得理直气壮。
李忘生被闹的耳根通红,并没有回答他。
“忘生。”谢云流突然唤了他一声,手不再挠他,而是从他腰间穿过,圈住了他:“你鲜少下山,不要乱跑,别走散了。”
李忘生一动不动任凭他抱着,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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