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梦见了那条黑龙。
它在无边的黑暗里盘旋,金色的竖瞳像两盏幽冷的宫灯,牢牢锁着我。我想逃,四肢却像被灌了铅。直到龙首逼近,腥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
“夭夭?”
稚嫩的呼唤将我从梦魇中拽出。我猛地睁眼,对上那双熟悉的黑眸。
的嬴政站在榻边,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宽大的玄色衣袍衬得他更加有气势,眉眼间却已有了超越年龄的沉静。
“又做噩梦了?”他问,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撑着坐起身,接过药碗。浓苦的气味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蹙眉。
“只是些旧梦。”我含糊道,将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激得我一阵轻咳,连眼眶都泛出泪水。
这股熟悉的苦味,瞬间击穿时空,将我带回了三年前——
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十天。六岁的嬴政还不叫嬴政,他是赵国邯郸城里人人可欺的“赵政”。在一条肮陋的巷子里的一间小院,他发起高烧,蜷缩在角落像只濒死的小兽。而我,这个占据了三岁孩童身体的穿越者,手里正攥着我偷来的药包,这药包几乎是我身体一半,我快步地走向他。
我小小的身体爬到床上,轻轻的抚摸他滚烫的额头。
他呢喃着:“阿父,阿父。”
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涌上我心头。那个男人,异人,他倒是逃得干净!竟将妻儿独自留在这龙潭虎穴之中自生自灭。
我费力拽过那床厚重的棉被,将他严严实实的裹住后。随即转身爬下床,给他煎药。
这三岁的身躯实在是不顶用,还没有力气,光是抱着药罐都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我颤颤巍巍的踩上小凳正要将药罐子放在灶台上脚下的小凳却突然一歪——
“哐当”
“我连人带罐摔在地上,手肘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床上的赵政被响声吵醒,睁开眼睛便看到我摔倒在地的那一幕声音急切沙哑:“夭夭,放着别动。”
他挣扎着要掀被下床,
摇摇头声音稚嫩:“不要起来。”我忍着疼痛快速起身,用着稚嫩却又坚定的嗓音命令到“我没事不疼的,你快躺好。”
赵政还是掀开被子下床,脸色涨红拖着着病恹恹的身体急切地询问:“有没有哪里痛。”
我着急道:“不疼的,你快回去躺好。”
赵政蹲下摸摸我的脸,将药罐放在灶台上,随后将开始煎药,我围着他:“你快回去躺好。”
赵政看着急得团团转的我脸上撑起笑容:“夭夭,我还没那么虚弱。”
我脸颊鼓鼓的:“不行,你这样会变得严重的你快去躺好,我可以看着火。”
赵政笑着:“好,一会药煎好了,我来就好,不可以自己动手,这是命令。”
我点点头,心中却不免的蛐蛐,还真是个小大人,果然是千古一帝,小小年纪就会命令人
赵政躺回床上看着坐在灶台边的小小的人,一个月前这个小家伙高烧不退,险些咽气,就在连母亲都摇头叹息,准备放弃时,他却攥着她冰凉的小手,第一次对命运产生了巨大的愤怒与不甘——他身边仅有的、完全属于他的,也要被夺走吗?
然后奇迹一般的她挺了过来,
醒来后的三天里,她不言不语,只是用一双陌生的、过于沉静的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他心中莫名恐慌,生怕她烧坏了脑子。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她认真的问:“我可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吗?”
愣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安心席卷了他——她没傻。
他正读着偷藏下来的《诗》,翻到的恰是那首《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低声念出。火光映照下,她苍白的小脸似乎也染上了华彩。
“你就叫夭夭。”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为她命名,“你要像这诗里的桃树一样,顽强地活下去。
从那天起,她不再是那个无名的、模糊的小侍女。她成了“夭夭”,是他赵政亲自从死亡边缘拉回,并赋予了名字与期望的——独一无二的人。
自从夭夭有了名字后,小家伙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想到这里,赵政不免的觉得好笑。”
我看向赵政,只见他躺在床上用棉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红红的脸,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微笑,我不禁担心,赵政不会是烧糊涂了吧这可不成,毕竟是千古一帝,我小声的呼喊:“公子,你没事吧。”
赵政敛了笑正色道:“我没事。”
我暗暗的松了口气—幸甚,否则,真成了千古罪人。
药刚刚煎好,苦涩的药味就在屋子里弥漫,赵政拖着病体,将灶台之上的药罐挪开,我急忙来到他身边,想用小小的身体给他当个倚靠。
就在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气涌入。
是赵姬回来了,她披着一件略显陈旧的斗篷脸上带着四处奔波的疲惫,可那张美丽的脸庞很难让人忽视。每次见到赵姬我的心中不免感叹:果然是美人,难怪难怪让秦异人魂牵梦绕就算留在了赵国还是偷偷送人来照顾他们母子。
在她的身后跟着的是十七岁的阿穗,阿穗目光扫过屋内,目光落在我和赵政身上,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了然的担心。
“政儿,夭夭,我们回.....”话语未落,空气中弥漫的药味让她瞬间提起心来。
赵姬看着赵政红的不正常的脸,冲了过来:“政儿!”冰凉的手贴在赵政的额头上,声音里全是恐慌和担忧:“这是怎么回事?何时病的?”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开始,第一次在赵姬脸上看到着急担心的表情,这和我印象里的赵姬完全不一样,此时的赵姬也只是个担心孩子而手足无措的母亲,她不是那个历史上被人被评说的赵姬,而是她自己。
赵政难受的摇摇头,我连忙用稚嫩的声音回答:“夫人,公子烧了有一会了,药刚刚煎好。”
赵姬这才看向我,看着小豆丁一样的体型以及手肘处的衣服上明显的污迹,“夭夭你这孩子,这药是你弄的吗?有没有哪里受伤?”她的心疼很直接也很纯粹,是一个女性看到幼童受伤的直接反应。
此时阿穗已经开始检查我的手肘。当我真正意识到我穿越到这个小豆丁身体上时阿穗和我,已经被秦异人送到赵姬母子身边,我和阿穗算事某种同事,她心疼我年龄这么小就被来学着照顾人,可是她清楚自己的职责和边界,在这个时代不能多言和多管闲事。
赵姬的注意力很快的被阿穗端着的药碗拉回,赵姬接过药碗小心翼翼的喂药,全然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母亲。看着她温柔的模样,谁会想到未来....此刻他只是赵政的母亲与历史里的赵姬无关。
赵政喝完药,目光担忧的瞟向我,我朝他笑笑表示没受伤
阿穗默默的收拾好狼藉的灶台,他擦拭的动作仔细和安静。她眼神里带着心疼,她心疼我小小年纪却要做这些,但也仅限于此她只要确保我活着,不出大错出就好
赵姬细心的替赵政将被角掖好,柔声哄到:“政儿,睡吧,发了汗就好了。”赵政呼吸逐渐平稳后,她才松了口气。她对我招了招手语气温和:“夭夭今天多亏了你。”她摸了摸我的头发。她的手很柔软,不像是阿穗那样带着薄茧。
我乖巧点头,扮演者一个三岁孩子受到表扬后腼腆的样子。
我被安置在一旁的小榻上昏昏沉沉之间,只觉得自己就像雨打萍那般。我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如此,将我抛入这个乱世,这乱世要一个三岁孩童学着如何侍女简直毫无人性,或许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人命微贱人,更何况只是个幼童罢了,这里的饭菜对自己来说尚且可以下咽,可是这个躯体是个孩童身量尚小,正处于生长阶段对着膏粱有着天生的渴望。只是,令我辗转反侧的是---我知道结局。思及此目光落在躺在榻上因为高烧而涨红的小脸,这个孩童
我知晓他此刻的名讳——赵政,一个在邯郸需要隐忍锋芒的质子,也知晓他未来的名字——嬴政是那个结束战国乱世的人,他的武功与文治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人,奠定后世所有王朝的格局。
我知晓他在青史之上那浓墨重彩的那一笔,知晓他的功绩也知晓他的最后的....
或许知晓结局也是一种上天对我的怜悯,但也是一种痛苦,他会走向那个至高之位,我站在他将要描绘的书卷之初将见证他即将要描绘的全部过程。
然而我对这个时代所有的是认知何其浅薄,仅仅局限于史书中的几句话,几个人名,我对这个时代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纵使我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超前意识,但也只是雾里看花,我没有那些聪明人的走一步看十步的眼界,也没有他们的心思缜密。
或许,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真正的三岁孩子一样,依赖着他们,同时又用这壳子里属于成年人的谨慎和观察力,小心翼翼地,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先活下来。陪着尚且稚嫩的赵政,度过他在邯郸最阴暗的岁月。
至于未来……我看着赵政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心里一片茫然。那厚重的历史帷幕,才刚刚掀开一角。而我,这个意外的闯入者,又能在这幅注定染血的画卷上,留下怎样微不足道的一笔呢?
饥饿感再次袭来,我蜷缩起来,默默咽了口口水,只有活下来,才能有以后,才能吃到那膏梁。
夜色渐浓,院外隐约传来一阵马车的轮子的辚辚之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随即便是几声轻轻的叩门,不急不徐,带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礼貌
阿穗匆匆从小间移至院中,并没有立刻开门,只低声询问:“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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