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是宋绫从未经历过的艰难。
食物和水是最大的问题。
银时熟悉这片区域的“规则”,他知道去哪里能找到被遗漏的、尚未腐烂的食物,知道哪种尸体上可能藏着一点干粮或干净的水。
一开始,他总是独自前去,回来时带着或多或少的“收获”,然后沉默地分给她一部分。
宋绫很感激银时对自己的照顾。然而,她对这一切仍然感到极度不适。
看到银时面不改色地从死人身上翻找东西,她胃里会忍不住翻江倒海。分享食物时,她对那些全是污迹、看不出原貌的东西难以下咽。同时,她也迫切地希望能够清洁一下自己,虽然她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伤口,但身上沾着的那些已经凝固的血和粘稠的液体还是让人非常难受。
银时有时会注意到她的抗拒,只是嗤笑一声,眼神带着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嫌弃阿银我找来的食物?哼,在这里,能活下去就不错了。不吃就饿死吧。”
但下一次,他扔给她的食物,有时会稍微“干净”一点——比如一块看起来被擦过的、相对完整的薄饼,或者用相对干净叶子包着的一点水。
他没有说,但她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
几天后,宋绫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在一处浅浅的、相对干净的水洼边,尽可能取走所有能储存的水之后,她迫不及待地捧起水,仔细清洗着脸和双手,渴望洗去那无处不在的血污和粘腻感。
洗完脸后,水面渐渐平静,倒映出一张陌生的脸庞。
——那是一张大约十岁左右的少女的面容,脸色不太好,但依然能看出清丽的轮廓。
最为醒目的是那一头墨色的长发,沾染了污渍显得有些乱糟糟的,但仍能想象出它直溜柔顺的样子。而最让她感到陌生又心惊的,是那双眼睛——如同紫水晶般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她带着惊愕与茫然,从水面的倒影中回望着自己。这分明是她小时候的模样,却又截然不同。记忆中那双普通的黑眸,怎么变成了这样特别的颜色?
穿越,连她的身体也一起回溯和改变了吗?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从心中涌起。
之后的一段时间,宋绫决定努力去适应这个残酷的环境。
自己不能一直当累赘。
她找来一些破布来清洁他们的临时居所,让这里稍微有点“家”的感觉,或者去尽量收集一些相对干净的雨水、尝试运用自己有限的现代知识辨别一些可食用的野草。
她请求银时让自己和他一起出去寻找食物。
从忍着恶心也只能做到对死尸粗糙一翻,到面不改色地伸进尸体几乎已经完全和肉黏住的衣服里面细致摸索,不过短短几天。
宋绫忍不住感叹,世事催人熟啊!
这天,她抱来一些到处收集来的木柴打算砍了以备不时之需。
“我去外面找点吃的,”银时挖着鼻孔站起来,又有些不放心般地交代道,“你别乱走。”
“知道了。”宋绫头也没抬,她正研究该从哪个方向砍柴比较省力。
看着她认真的侧影几秒,银时转身离开。
宋绫用力一砍:“嚯——!”
努力和结果不一定成正比。
她用力过猛,一截尖锐的木茬被劈开,在她小臂上划开了一道不深但颇长的口子。
血珠立刻渗了出来,带来清晰的刺痛感。
“嘶。”她连忙按住伤口,有些懊恼,太不小心了,在这种地方受伤,哪怕是小伤也可能带来麻烦。
她找出之前存下的一点相对干净的水,准备简单冲洗一下再做打算。
然而,就在她用清水冲去血迹后,却愣住了。刚才那道明显的划痕,此刻竟然已经不再流血,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结痂,不过短短几瞬,那里就只剩下了一道淡淡的粉红色新肉痕迹,仿佛已经愈合了好几天一样。
这怎么可能?
宋绫难以置信地用手指轻轻触碰那道痕迹,只剩下轻微的紧绷感,疼痛几乎消失了。
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犹豫了片刻,眼神闪过一丝决绝。
与其胡乱猜测,不如验证一下。
她咬咬牙,拿起那片还沾着她血迹的木茬,心一横,在自己另一条手臂上完好的皮肤处,用力迅速地划下了一道类似的划痕。
刺痛感再次传来,血珠渗出。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里。
几乎是瞬间,那一道新鲜的划痕,像刚才一样愈合了。
宋绫的心脏瞬间剧烈地跳动起来。
超乎常人的自愈能力……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吗?!
在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地方,这绝对是巨大的优势,是活下去的保障。
宋绫感到一丝短暂的、近乎野蛮的庆幸。
但这庆幸只持续了一下,就被更深沉的不安和焦虑所吞没。
这能力从何而来?为什么是我?这具身体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改变?
那么……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吗?
宋绫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份对自身异变的无措,与来到一个完全陌生世界的不安交织在一起,化作更庞大的焦虑依然日夜席卷着她的内心。
她会反复检查藏身处的遮蔽是否牢固,会下意识地将找到的少量物资摆放得尽量整齐,会在得到水源后,不顾银时不解的目光,拼命清洗双手和脸颊,仿佛这样就能洗去一层无形的污秽和焦虑。
银时起初觉得她麻烦又奇怪,但渐渐地,他习惯了她的这些“怪癖”。有时看到她因为找到一点干净的水而露出短暂放松的表情,他会别扭地移开目光,什么也不说。
夜晚是最难熬的。废墟外常有不明生物的嚎叫,有时还有零星的战斗声。寒冷和恐惧无处不在。
宋绫常常在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有一次她尖叫着坐起,对上的是银时在黑暗中警惕发亮的红眸。他握着刀,似乎随时准备战斗。发现只是她的噩梦后,他嘟囔了一句“吵死了”,然后翻过身去,但之后很久,她都能听到他保持清醒的呼吸声。
还有一次,银时带着伤回来,手臂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血流不止。他咬着牙想自己处理,动作笨拙。宋绫看不下去,用他们仅有的、相对干净的水和布条,帮他简单清洗包扎。她处理伤口的动作并不熟练,但却异常轻柔仔细。银时身体僵硬,全程没有看她,也没有道谢,但耳根却微微发红。
长时间的共生让他们有了特别的默契。
一个眼神,就知道远处有危险需要隐蔽;一个手势,就明白该往哪个方向移动。
宋绫告诉银时自己的名字,一开始他仍然一直用“喂”来称呼她,但慢慢熟悉过后,他对宋绫的称呼变成“宋绫”,之后又常常抱怨嫌弃太难念了太麻烦了,改成了“阿绫”。
在这种朝不保夕、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一种古怪的、基于生存需求的羁绊悄然滋生。他们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两个人,一个是从血与火中挣扎求存的少年野兽,一个是从和平世界坠入地狱、努力维持理智的异世人。彼此的存在,是这绝望废墟中唯一能感知到的、属于“生”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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