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像你，吴哲。你是一个聪明通透的人，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别扭什么。”
吴哲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也觉得这几日的自己都不像自己，他是一个从容乐观的人，能言善辩的人，这些紧张，局促，慌乱的情绪对他来说是如此的陌生。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说不明白。”
“好，那我说。你接受不了我救了你，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你接受不了这样的我，这样的个性，做事风格和你截然不同，并且你并不认可的人，救了你。”
吴哲愕然抬头，“我不是，”
“你是。”
袁朗说的很冷静，很冷静地说着这样残酷，一针见血的话。
??
吴哲反而笑了，他不觉得恼怒，他摊开手，
“袁朗，我不是懦夫，也不是看不见别人的人。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自负没用吗?”
“你当然不是。吴哲，不认可，不代表容不下。容不下，你当初就不会来。反而我有吸引你的地方，你欣赏我，你宁愿在你不认可的方式之下，当我的部下。
接受不了，也不代表就是你主观上的不愿意，也许你觉得你可以，然而你多年的成长环境铸就了你的性格，让你无法接受。”
吴哲沉默了，他在听。
“你是个看得见别人，也看得见自己的人，你有你的坚守，你的骄傲。在你的内心，你从不以我的部下自居，你平等地看待我，观察我，分析思考着我说的话，欣赏或者不赞同我的行事风格。
我的强势从未真正让你低头，你服从我的指令，同时以你的方式提出问题，提出你的的观点。这是你内心的平衡，是你所定义的与我的相处之道。”
袁朗说的很慢很拗口，但是吴哲听懂了。
他不得不承认，袁朗不只是善辩，他敏锐的可怕，他洞察人心，看清了自己都没有看清的自己。
“可是这次任务中，我以这样强势的保护者姿态救了你，把这种微妙的平衡打破了，你感到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甚至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我，是否还能用那样审视和辨证的方式对待我。”袁朗缓了口气，他的肋下一阵刺痛。
“你说的没错，”吴哲轻轻地说，他没有反抗，没有恼羞成怒，对于不失偏颇的评价和事实他从来都坦然接受。“我是这样的人。”
袁朗笑了，“这是你的优点，吴哲。和你说话，从来不用拐弯抹角，也不用浪费无谓的感情。”
吴哲看出来他不舒服，起身接了杯水，扶起袁朗的头慢慢喂给他喝，“别说了，休息吧。你刚醒来，别说这么多话。”
袁朗占了便宜卖乖，“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挺会照顾人的，一枪换来你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还不和我斗嘴，也值了。”
“哼…你就好好珍惜吧，等我想通了，说不定加倍报复回去。”
“嘴皮子又利索了，看来是没事了。”
吴哲放下水杯，一抬眼，看到袁朗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他极其认真地说：“吴哲，我没想到你的考验竟然在这里，竟然是我。早知道就不那么大费周章设计什么演习了，还没骗到你。”
吴哲挑眉：“你看上去很可惜？”
袁朗：“痛心疾首。”
吴哲咬牙：“你这个烂人。”
袁朗乐的直笑，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吴哲赶忙按住他。
“咳咳不开玩笑了，吴哲，我真正要说的话在下边。”
“你无需妥协，你依然可以坚守你的方式。你可以在这样做的同时坦然接受我的保护，因为大道汤汤，殊途同归，你也在以你的方式保护我。”
“吴哲你明白的。以后的战争更多的是尖端科技与信息之间的争斗，你的才能和技术是每一支部队最珍贵和必争，也是战争中必杀的利器。作为指挥中枢和，暂且叫武力担当吧，我和你的搭档会越来越多，无论何时，我都会尽全力先去保护你。如果你心里迈不过这道坎儿，你可以选择离开。”
“我不会。”吴哲想也没想。
“你不用急着回答，你可以考虑，吴哲，你的世界海阔天空，这里不是你唯一的去处，不管是回陆战队还是别的地方”
“我说了我不会！我不会离开！你不觉得你现在说这些话晚了吗，中校同志！”
袁朗笑，“那就没事了。”
吴哲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他仰头看天花板，自己也笑了。
“我从未想过会和你进行这样的谈话，队长。我甚至自以为在思想的某些层面我是超越你的。”
“毕竟我是个如此恶劣的烂人是吧。”
吴哲摇摇头，“我们是那样的相似，又是那样极端的不同。”
“那么吴大硕士，以后就要麻烦你努力和我这个烂人兼容在一起，放下拧巴，放下成见，我希望你永远保持你的个性，但是也不要过分执着于不同之间的差别与意义。”
床头小灯显得愈发昏暗，墙上钟表的指针已经走过两点了。
吴哲没说话，袁朗以为他不会开口了。就在他闭着眼睛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听到他极轻的声音，
“可是，”
吴哲说得很艰难，“可是我不想再让你受这么重的伤。”
“我会变强的，我要变的强大。”
袁朗闻言一怔，他没想到吴哲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个好孩子。天资聪颖，不卑不亢，又这样的善良，他怎么舍得让这样的人离开老A呢。
想归想，说出来却变成了“术业有专攻，量力而行。”
吴哲不屑，“这像是你说的话？训练的时候不是把我们往死里整吗？”
“我是对你们负责，又不是要死人。往死里整的前提是知道你们的上限在哪里。”
“烂人。。那你呢，你救我，就纯粹因为我是高精尖武器，和我这个人没关系吗？”
袁朗不上套，“少来，毕业考核上我还说我喜欢你呢。小兔崽子相框我，道行尚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知为何，吴哲把这句话听进了心里。
他抬起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闭了眼，呼吸轻浅下来。
吴哲哑然，不知道累的人也会就这样睡着。
他走过去想把袁朗搭在护栏外的手放回去，触手一片冰凉，而他印象里队长靠近就像个火炉一样。
是啊，袁朗是人，他们心中无坚不摧，好像长了铜墙铁壁的烂人队长，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会受伤，受伤了会虚弱，虚弱到聊一会儿天就会累，会不自觉地睡着。
吴哲端详着他仍没有血色的脸，而后把被角都掖住盖严实，掩上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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