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番缠斗所沾染到的低阶魔物身上的腥味,还顽固地黏在司徒凊的衣角和发梢上,她凝聚异能,猛力冲撞开那扇歪斜朽坏的木门,整个人几乎是跌进这破败道观的院子里,后背重重砸在门板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总算将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声暂时隔绝在外。
司徒凊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了一样地狂跳。门外,那些低阶魔物令人牙酸的抓挠声和贪婪的嘶吼并没有立刻远离,它们似乎在门槛外徘徊、犹豫,发出焦躁不安的喷气声,好像这门内有什么让它们极度忌惮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那令人窒息的声音才渐渐远去,彻底消失。
院子里落叶可闻,只剩下司徒凊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她不敢放松,背靠着门板慢慢滑站起来,手心一翻,两柄薄而锋利的飞刃已悄无声息地滑入掌中,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司徒凊握紧武器,摆出防御的姿势,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朝着前方那座更加昏暗的主建筑挪去。
高高的门槛横在面前,木质腐朽,边缘布满虫蛀的痕迹。司徒凊深吸一口气,左脚刚迈过那道门槛,一股浓烈的糊味和魔物死亡后散发的恶臭便混合着扑鼻而来,让她再次绷紧神经。
紧接着,她看清了殿内的情形,后脊背瞬间窜上一股寒意,汗毛倒竖。
大殿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缕惨淡的光从屋顶的破洞投下,照亮了空中的尘埃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被烧焦的魔物尸体。
而在这一片狼藉的尸堆中央,背靠着一根斑驳的蟠龙石柱,瘫坐着一个男人。
一身刺眼的红纱衣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大片深色尚未干涸的血污浸染其上。他垂着头,凌乱的边发遮住了脸,气息微弱,但周身却弥漫着一股属于高阶异能行者的魔气,和司徒凊接触过的任何白道异能行者或魔都不一样。
她的心瞬间悬到嗓子眼,飞刃握得更紧,指节发白。能在魔界深处造成这种场面,此人也绝非善类。他此刻重伤,是自己先发制人、消除潜在威胁的最佳时机。
司徒凊缓缓凝聚异能,脚步还未动,那个垂着的头颅却突然抬了起来。
散乱的边发滑向两侧,露出一张苍白却俊俏的脸,额角嘴角都是伤,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此刻蒙着浓重的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精准地锁定司徒凊。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她清晰地从那双眼底看到了骤起的敌意和戒备,是面对闯入者本能的反应。
但紧接着,那敌意微微一滞,他似乎瞬间在司徒凊身上察觉到了什么,锐利的审视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错愕的意外。
然后,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敌意迅速退去,虽然依旧冰冷疏离,但不再是那种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攻击她的危险信号。
他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受伤不轻的肩膀,牵扯到伤口让他抽了一口冷气,眉头紧紧皱起。他盯着司徒凊,或者说盯着司徒凊周身可能残留的白道异能气息,嘶哑的声音从唇间挤出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确认:
“……白道的。”
这两个字一出,少女凝聚的杀意不由得一滞,他这语气……虽然虚弱又带着点嫌弃,却奇异地没有魔物见到白道时那种天然的贪婪和暴戾。
看着男人一副凄惨,却依旧强撑着嘴上还不饶人的样子,她心里那点戒备突然就有点维持不下去。
“你……”司徒凊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干涩,“你怎么弄成这样?魔界的人也搞狗咬狗那套?”
鬼凤听出了她语气中微妙的嘲讽,却无力回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声,算是回应。他眼皮耷拉着,似乎连维持清醒都极为费力,但那双锐利的桃花眼依旧透过凌乱发丝的间隙,警惕地扫视着大殿门口的方向。
“少说风凉话……”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断断续续,“……有那闲心……不如看看……外面那些‘狗’……走干净了没……”
司徒凊握紧飞刃,凝神感受,殿外一片死寂,除了他,周围确实再无魔物的存在。
她的目光落回鬼凤身上,这人看起来糟糕透顶,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那些被烧焦的魔物尸体散发着难闻的焦臭味,混合着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在这破败的古建筑里几乎令人窒息。
他现在的状态,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更像一个巨大的麻烦。
杀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不是司徒凊的作风。但救一个来历不明、有潜在危险的麻烦,也绝非明智之举。
少女的犹豫似乎被他看在眼里。他喘了口气,声音更哑了,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急躁,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试图交易的意味:“喂……白道的……”他艰难地抬了抬下巴,指向角落那个破供桌,“……底下……有个黑匣子……拿过来……”
他喘得厉害,几乎说不成句,但眼神死死盯着司徒凊,里面有命令,有赌司徒凊不会趁人之危的试探,也有那么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求助?
司徒凊不禁失笑,故意拖长了调子:“求人还这么个强硬的态度?魔界都这规矩?”
“我…”他断断续续地,试图增加筹码,或者说服司徒凊,“……帮我这一次……再遇到麻烦……本大爷替你清干净……”这话说得毫无底气,甚至有点可笑,以他现在的状态,自保都难。
但司徒凊看着他那双因重伤而失焦、却依旧努力维持着某种骄傲的眼神,再看看周围那些死状可怖的魔物——至少,他暂时算不上敌人。
利弊在脑中飞快权衡。留下他,未知风险太大。杀了他,似乎没必要,且可能沾染不明因果。帮他一把,然后各自分开,是目前看来最现实的选择。
司徒凊握了握手中的飞刃,顺着他示意的方向走了过去,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污秽,蹲下身,用飞刃拨开桌下的杂物。
“……快点。”他在身后催促,声音微弱,却依旧不改那副欠揍的口吻。
灰尘簌簌落下。果然,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匣子半掩在碎砖块下。
“这个?”司徒凊端起匣子,拍了拍灰,站起身看向他。
鬼凤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嗯”,像是连点头的力气都想省下。
“打开它。”他哑声催促,“里面……应该有个白色的小瓷瓶,拿出来。”
司徒凊打开匣子,从各色瓶罐中翻找出一个细口白瓷瓶。瓶身触手温润,透着古意。
“对,就那个……”他盯着少女手中的瓶子,眼底闪过一丝迫切,“……给我。”
司徒凊将瓷瓶递过去,他抬手来接,但手臂刚抬起一半就剧烈地颤抖起来,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痛苦地闷哼一声,手臂又无力地垂落下去。
鬼凤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司徒凊看看他几乎被血染透的右臂,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瓷瓶,明白了。
他根本自己用不了药。
“……喂,”他睁开眼,声音更哑了,带着点挫败和极力掩饰的尴尬,“帮个忙。”
这话说得依旧不客气,连那底气不足的虚弱感都冲淡不了他强硬的态度。
少女翻了个白眼,蹲下身,拔开小巧的木质瓶塞。一股清冽沁凉的药香立刻散发出来,驱散了周围一丝污浊的血腥气。
“怎么用?”司徒凊问,目光落在他伤口最严重的肩臂处,那里的红纱衣几乎和翻开的皮肉黏在了一起。
“啧,撒上去就行……”他偏过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是准备承受接下来的剧痛,却又忍不住飞快地补充了一句,“……手轻点!”
“不用你说。”
司徒凊小心地将药粉均匀地洒在那片狰狞的伤口上,药粉触及皮肉的瞬间,他猛地抽气,攥紧拳头,硬生生忍下了剧痛。
“手。”她言简意赅,声音尽量平稳,不想透露太多情绪。
鬼凤带着显而易见的僵硬,将那只受伤稍轻一些的左手从膝盖上挪开,朝司徒凊的方向伸了伸。
托住他的手腕,司徒凊靠得更近了些,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滚烫的余温,以及……一丝紧绷感。
少女垂着眼,不去看鬼凤的表情,动作尽量迅速地开始在他手背上几处明显的擦伤和裂口上仔细撒上药粉。
鬼凤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的动作,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带着点审视,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眼神里的疲惫和警惕交织得更深了。
司徒凊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神经绷着。离他太近了,近到能看清他发根处被血黏住的细节,能感受到他体内那股不稳定力量的隐隐波动。她毫不怀疑,如果此刻自己有任何带有威胁性的异动,哪怕此人重伤至此,也绝对会爆发出可怕的反击。
就在司徒凊准备收回手时,视线不经意地上移,掠过他的下颌,停在了他的侧脸。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她的手比脑子更快一步,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捏住了鬼凤的下巴,想要将他的脸侧过来一点,好看清那处伤痕并上药。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他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鬼凤几乎是立刻就想偏头挣脱。
“别动。”司徒凊手上稍稍用了点力,按住了他下意识的后撤,眉头微蹙。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甚至有些烫人,混合着已经干涸和未干的血迹的粘腻感。司徒凊的目光落在那道破坏了他面容美感的血痕上,一句带着些许惋惜的低语脱口而出:“真是可惜了这张好看脸蛋儿,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她专注于用指尖蘸取药粉,小心地涂抹在伤口上,全然未发觉指下肌肤的温度骤然升高,也未发现鬼凤整个人如同被施了伏瑞斯般僵在原地。他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变得轻微,只有那双骤然缩紧的瞳孔,泄露了此刻内心的剧烈震荡。
确定没有遗漏未处理的伤口后,司徒凊向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了距离。
“……谢了。”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依旧哑的,语气干巴巴的,听起来别扭又生硬。
“嗯,看样子死不了。”司徒凊看着他那副惨状,心里那点戒备到底还是被无语和同情压过了一头,“你确定这随手捡来的药粉没毒?别你没被魔物撕了,反倒被这来历不明的药给送走了。”
鬼凤闻言,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和像是被这话给气乐了的嘲笑。他掀了掀眼皮,斜睨着少女,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个不识货还瞎嚷嚷的愣头青。
“随手捡的?”他嗤笑一声,气息不稳导致笑声有点破碎,却依旧带着那股子该死的傲慢,“小看谁呢?本大爷就是为了抢……呃……”他话说到一半,似乎牵动了内腑的伤,闷哼一声,缓了口气才继续,语气带着点懒得跟司徒凊计较的疲惫,“……就是为了这匣子里的东西,才跟那些难缠的家伙打生打死,搞成这副鬼样子……”
他顿了顿,目光在司徒凊那张写满怀疑的脸上扫过,最终像是放弃了解释,自暴自弃似的总结道:“……算了,跟你们白道……说不明白。”
“嘁,这时候开始划清界限了,没良心的。”司徒凊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辩论,转而打量起这破败的道观,琢磨着再等会确定附近没有威胁后就离开。
“白道……”鬼凤靠在石柱上,自顾自地低喘着嘀咕了一句,像是突然抓住了某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对了,”他哑声问,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疑惑,“你一个白道的,怎么会跑到魔界这种地方来?还这么巧……撞进这里?”
司徒凊正擦拭飞刃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迎上他审视的目光,然后学着他刚才那副懒得解释的腔调,面无表情地回敬过去,语气甚至刻意放慢了几分,带着点气人的敷衍:“你管我。”
顿了顿,她又慢悠悠地补充道,“我跟你们这些魔道也说不明白。”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鬼凤盯着这脸生的白道异能行者,那双黯淡的桃花眼眯了眯,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轻地哼了一声,意味不明,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仿佛默认了这种僵持状态。
少女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在昏暗中亮起,信号格依旧是空白。时间显示18:36,魔界昏沉的天光正在快速褪去,寒意随着夜色的弥漫悄然渗透进来。
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司徒凊准备离开。留在魔界过夜,尤其是这样一座诡异的破观里,绝非明智之举。
“喂,白道的。”
鬼凤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叫住了她。司徒凊回头,见他依旧靠着石柱。
“急着去送死?”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个惯有的讥讽表情,却因牵动伤口而显得有些扭曲,“还没发现吗?这破地方,一般的魔物根本不敢靠近。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能撑到你进来?”
司徒凊脚步一顿。确实,从自己闯入到现在,除了殿内这些早已死透的,再没有其他魔物靠近这座道观,联想到之前追着她的那些也只在门外徘徊了片刻就退走了———这地方似乎存在着某种无形的威慑。
见她迟疑,鬼凤继续道:“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急着往外面的黑夜里闯。那才是真正的自投罗网。”
他喘了口气,似乎在积蓄力量,语气里带着他欠揍却又莫名让人安心的笃定:“再说了,本大爷答应过会替你解决外面的麻烦。给我几个小时,”他微微坐直了些,“……我恢复起来,很快。”
司徒凊沉默地走回原来那根石柱边,重新靠坐着,目光扫过他狼狈却依旧挺直的脊背:“没想到,你还真说话算话。”
鬼凤哼了一声,懒得搭理她的质疑,闭眼打坐,专注于恢复自己的异能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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