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港的清晨带着海盐的湿冷和离别的肃穆。奇尔丹站在码头上,银灰色的须发在微风中拂动,目送着格洛芬德尔与弥林踏上北行的道路。两人背负着简单的行囊,告别了造船者,身影很快融入了灰港以北、沿着海岸蜿蜒的古老小径。
脚下的土地,不再是维林诺永恒的光辉与柔软。这是贝烈瑞安德的残余,经历过滔天洪水与大地沉陷的创伤。空气清冽,带着松针、冷杉和咸涩海风混合的气息。格洛芬德尔放慢了脚步,金发在透过稀疏云层的微光下闪耀,他的目光扫过路旁嶙峋的黑色礁石,以及远处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沉睡巨兽脊背般的山峦轮廓。
“这里曾是欧西瑞安德的边界,”格洛芬德尔的声音带着悠远的回响,打破了清晨的寂静,“绿精灵的家园,七河之地。如今只剩下林顿这片最后的绿洲,倔强地留存在这破碎的海岸线上。”他指向远方,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的迷雾,“再往远一点就是希姆凛的雄峰,费诺里安骄傲的堡垒,如今也只剩下最高的山尖,如同孤岛般探出海面,在日落时分染上血色,诉说着往日的悲壮与沉没的哀伤。”他的语气里没有过多的哀恸,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缅怀。
弥林默默聆听着,脚下踩着松软的针叶。格洛芬德尔描述的景象,与他记忆中第一纪元末那毁天灭地的洪水重叠。
“在魔苟斯势力最为鼎盛、黑暗几乎吞噬一切希望的时候,”弥林轻声开口,声音如同拂过林间的微风,“要维持内心那一点光明不被熄灭,一定非常艰难吧?”他想起了自己在森林中挣扎求生、如履薄冰的日子,那不过是魔影笼罩下微不足道的一角。而格洛芬德尔曾直面过那席卷一切的黑暗狂潮。
格洛芬德尔停下脚步,湛蓝的眼眸望向弥林,那目光深邃如星辰之海。“艰难,是的。”他坦诚道,嘴角却勾起一丝坚毅的弧度,“如同在无星无月的黑夜中跋涉,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渊。恐惧、绝望、背叛的阴影时刻萦绕。但正是那些时刻,让我们更清晰地看到同伴眼中的火光,听到心底深处对光明最本能的呼唤。那呼唤,便是支撑我们走下去的微光。就像你,弥林,”他的目光带着赞许,“即使在最深的绝望里,你灵魂的光也未曾真正熄灭。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对抗黑暗最本源的力量。”
弥林心中微动,格洛芬德尔的话语像暖流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两人相视一笑,无需更多言语,继续前行。他们穿过点缀着石楠的荒原,越过流淌着清冽溪水的山谷,林顿王国的绿色渐渐浓郁起来。古老的橡树和山毛榉构成浓密的森林,空气中弥漫着松脂和苔藓的清新气息,与灰港的咸湿截然不同,这里是精灵们在中洲最重要的庇护所之一。
目的地是舒恩湾以北的佛林顿,吉尔-加拉德的王庭所在。当他们终于抵达这座依山傍海、由洁白石材和精灵巧艺构筑的城市时,夕阳正为城墙镀上最后一层金边。城门的守卫显然早已得到消息,看到格洛芬德尔和弥林后,立刻恭敬地行礼,将他们引入城中。
佛林顿的宁静之下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低沉。街道上精灵稀少,即使遇到,也大多步履匆匆,面色带着一种不寻常的苍白和疲惫。本该灯火通明、歌声悠扬的傍晚,此刻却显得有些沉寂。迎接他们的是一位名为卡利安的精灵侍从,他脸上带着深深的歉意:“格洛芬德尔大人,弥林大人,万分抱歉。吾王吉尔-加拉德正在处理紧急事务,恳请二位在偏厅稍作等候。”
这一等,便从黄昏等到了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透过高大的拱窗洒在偏厅光滑的石地上。格洛芬德尔闭目养神,气息沉稳,弥林则安静地观察着厅内简朴而优雅的陈设,感受着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令人精神萎靡的压抑感。这并非精灵家园应有的生机勃勃。
终于,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吉尔-加拉德匆匆走了进来。这位年轻的诺多至高王,继承了先祖的威严与俊美,他的长发略显凌乱,清澈的蓝灰色眼眸下带着明显的倦色,华美的长袍也沾染了些许灰尘。
“格洛芬德尔大人,弥林大人,请原谅我的怠慢。”吉尔-加拉德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歉意和一丝沙哑,“我并非有意冷落维拉的使者,实在是……林顿正被一股无形的阴影所困扰。”
格洛芬德尔睁开眼,金色的眉毛微蹙:“我们进城时已察觉异样,城中精灵为何如此稀少?且大多精神萎靡?”
吉尔-加拉德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在两人对面的石椅上坐下。“是索隆的毒计。”他直言道,语气中带着愤怒与无奈,“并非直接的刀兵相见,而是更加阴险的侵蚀。大约一个月前,一种无形的黑暗开始在林顿境内弥漫,尤其是在靠近水源和森林边缘的地区。它无法直接伤害精灵的身体,却能侵蚀我们的精神,消磨我们的力量,带来深沉的疲惫和虚弱。许多子民不得不留在家中休养,连日常的劳作和训练都难以维持。”他握紧了拳头,“这拙劣的把戏确实无法击垮我们,但它有效地拖住了我们的脚步。我本想立即动员军队,前往埃瑞吉安支援凯勒布林博,防备索隆可能的袭击,但现在连集结一支像样的卫队都困难重重。”
弥林一直在静静聆听,眉头紧锁。此刻,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吉尔-加拉德殿下,这种侵蚀……或许我有办法解决。”
吉尔-加拉德猛地看向弥林,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火光:“你是说?”
“索隆无非是利用黑暗污染源头。”弥林分析道,思路清晰,“精灵与自然连接紧密,尤其依赖洁净的水源和森林的生机。如果他在林顿附近的水源或地脉节点投放了污秽之物,比如被黑暗腐蚀的尸骸,或是蕴含诅咒的邪物……精灵饮用或长期处于被污染的环境中,精神自然会受到持续的损耗。这还多亏了精灵强大的自愈力和对黑暗的天然抵抗,若是人类居住于此,恐怕早已疾病缠身,甚至危及生命了。”
吉尔-加拉德霍然起身:“您分析得极是!我们排查了城内,但范围有限,若真是水源上游出了问题……”
“请殿下告知林顿主要水源的流向和上游区域。”弥林果断地说。
格洛芬德尔也站了起来:“寻找和清理源头可能需要人手护卫,以防索隆爪牙设伏。吉尔-加拉德殿下,城中卫队虽虚弱,但抽调一小队精锐随我保护弥林应该可行。至于军队动员和埃瑞吉安的防务,待此间事了,我愿即刻协助您处理。”
分工迅速明确。格洛芬德尔随吉尔-加拉德去点选还能行动的护卫,并商讨后续军务。弥林则在卡利安的指引下,拿到了林顿的水系图,并借来了一匹温顺的精灵马驹。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弥林在格洛芬德尔和一小队由坚韧老兵组成的精灵护卫陪同下,策马离开了佛林顿,沿着地图上标注的、滋养林顿的主要河流——卢恩河的一条重要支流——向上游溯源。
越往上游走,空气中那股令人压抑的衰弱感就越发明显。原本应该充满生机的森林边缘,树叶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绿色,鸟鸣也稀疏了许多。弥林闭目凝神,调动起在维林诺千年跟随埃斯缇学习的感知力。他的精神如同无形的触须,探入河流、泥土和空气中,细细分辨着那细微却顽固的黑暗侵蚀源头。
“这边。”弥林忽然睁开眼,指向一条偏离主河道、流入密林深处的溪涧。格洛芬德尔毫不犹豫地指挥队伍跟上。
深入密林数里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开始弥漫开来,令人作呕。精灵们纷纷掩鼻,连战马都烦躁地打着响鼻。弥林的心沉了下去,他的感知没有错。
拨开最后一片茂密的、沾染着不祥黑色黏液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久经沙场的精灵护卫都倒吸一口凉气。在一处溪涧汇入小潭的上游浅滩上,堆积着数具庞大的、已经开始腐烂的尸骸。有狰狞的食人妖,其粗壮的肢体呈现出被黑暗魔法强行催化的异常肿胀,皮肤溃烂流脓;还有数只翼展惊人的蝙蝠怪尸体,它们的利齿和爪子都泛着诡异的紫黑色,显然生前被注入了剧毒。这些尸体被刻意堆放在溪水源头附近,污秽的血肉和**的汁液正源源不断地渗入清澈的溪流之中。溪水在此处已经变得浑浊发黑,散发着浓郁的死亡气息。周围的草木大片枯萎,岩石上覆盖着滑腻的黑色苔藓。
“索隆,”格洛芬德尔眼中燃起冰冷的怒火,“用如此肮脏的手段。”
弥林面色凝重,但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翻身下马,示意护卫们警戒四周。他缓步走到污秽的源头前,无视那令人窒息的恶臭。
他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并非呼吸污浊的空气,而是连接着体内那份源自维林诺、经由埃斯缇引导而更加精纯强大的治愈与净化之力。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仿佛有淡淡的、温和却无比坚定的银绿色光芒流转。
他伸出双手,掌心向下,对准那污浊的溪流和被污染的源头。没有冗长的咒语,没有夸张的动作,只有一种沉静的、如同山岳般的意志力在凝聚。柔和而纯净的银绿色光芒自他掌心流淌而出,如同实质的清泉,缓缓覆盖上那堆散发着恶臭的尸骸和污浊的水面。
那些溃烂流脓的伤口边缘,翻腾的紫黑色污秽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迅速被净化、消散!**的血肉中析出缕缕黑烟,在银绿光芒中尖叫着湮灭。溪水中翻滚的污浊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滤过,黑色迅速褪去,泥沙沉淀,重新变得清澈见底,甚至比之前更加晶莹剔透!枯萎的草木根部重新焕发出微弱的生机,岩石上滑腻的黑色苔藓如同被灼烧般收缩、干枯、剥落。
整个过程并不快,弥林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需要持续而专注的力量输出。但他的动作沉稳而熟练,每一个细节都精准无比,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在维林诺罗瑞恩花园的千年岁月,在埃斯缇身边的学习与实践,早已将他对生命之力的掌控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这不再是森林中依靠本能的粗浅运用,而是蕴含着维拉智慧的、系统而强大的净化艺术。
格洛芬德尔和精灵护卫们屏息凝神地看着,眼中充满了惊叹与敬畏。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污秽被清除,周围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精神萎靡的黑暗阴霾正在飞速消散!久违的、森林本身蕴含的清新活力重新开始流淌。
大约半个时辰后,最后一缕黑烟在弥林的掌心光芒中化为乌有。堆积的尸骸虽然还在,但已不再散发污秽和诅咒,只剩下单纯的、等待自然分解的有机物。溪水潺潺,清澈无比,在阳光下闪耀着粼粼波光。
弥林缓缓收回手,光芒敛去。他微微喘息,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明亮。他走到溪边,俯身,直接用手捧起一捧清冽的溪水,毫不犹豫地饮下。
甘甜,纯净,带着森林和山石的清冽气息。那股侵蚀精神的阴冷感荡然无存。
“解决了。”弥林直起身,对格洛芬德尔和护卫们露出一个疲惫却释然的微笑,“水源的污染已被净化。这股黑暗的源头拔除了。”
精灵们爆发出低低的欢呼和由衷的赞叹,他们迅速清理了现场,将无害化的尸骸掩埋,然后策马返回佛林顿。消息传回,整个林顿仿佛都松了一口气,那股无形的重压瞬间消散。吉尔-加拉德亲自在宫殿门口迎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你解了林顿的燃眉之急,林顿的精灵铭记于心。”困扰多日的虚弱感如潮水般从精灵们身上退去,虽然身体还需要时间恢复,但精神上的枷锁已被彻底打破。
当晚吉尔-加拉德设下简单的宴席款待二人,商讨后续事宜。席间不可避免地再次谈到了索隆和至尊戒。
“幸好在至尊戒铸成的瞬间,埃瑞吉安的精灵工匠们,在凯勒布林博的带领下,及时洞察了索隆的险恶用心。”吉尔-加拉德的神情严肃而庆幸,“他们当机立断,将三枚最强大的精灵戒指——气之戒维雅、水之戒纳雅藏匿转移,避开了至尊戒的掌控。火之戒纳雅由凯勒布林博自己保管,而维雅和纳雅,”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条精致的秘银项链,上面悬挂着一枚镶嵌着蓝宝石、造型古朴的戒指,另一枚则散发着温润的木质光泽,“则由忠诚的信使冒死送到了我这里,托付给我保管,它们的力量将成为我们对抗黑暗的重要依仗。”
他收起戒指,目光沉重:“索隆绝不会善罢甘休。战争已不可避免。我向远方的努门诺尔,也向维林诺发去了求援的信函。而你们的到来,”他看向格洛芬德尔和弥林,“正是对这份求援最有力的回应,是维拉没有放弃中洲的明证。”
格洛芬德尔郑重颔首:“对抗索隆,守护中洲的自由生灵,正是我等此行的使命。待林顿恢复元气,我愿随殿下亲赴埃瑞吉安,与凯勒布林博并肩作战。”
就在这时,一个侍从进来通报:“殿下,纳维求见,他带来了东方的情报。”
吉尔-加拉德立刻道:“快请!”
一个身材敦实、留着浓密红棕色胡须的矮人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结实的皮甲,背着一柄沉重的战斧,风尘仆仆,眼神却锐利如鹰。正是凯勒布林博的挚友,矮人纳维。
“吉尔-加拉德殿下!”纳维的声音洪亮,他抚胸行礼,目光扫过在场的格洛芬德尔和弥林,尤其在弥林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好奇。
“纳维,你来得正好!”吉尔-加拉德招呼他坐下,“这位是维拉派来的使者,格洛芬德尔大人和弥林大人。”
纳维向格洛芬德尔恭敬行礼,然后目光炯炯地看向弥林:“弥林阁下?我听过您的名字,凯勒布林博跟我提起过,您是芬罗德王的朋友,曾在第一纪元救下阿瑞蒂尔公主。”
弥林微笑着点头致意:“你好,纳维。凯勒布林博还好吗?”
“他很好,就是忙得像只打洞的鼹鼠。”纳维咧嘴一笑,随即脸色又沉了下来,“不过,埃瑞吉安现在压力很大。我这次来,就是带来了那个‘安纳塔’的最新动向和一些东方的情报……”他压低声音,“那个所谓的‘赠礼之主’,行踪诡秘,在鲁恩内海附近活动频繁,似乎在打探费诺里安领地的消息。”
弥林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安纳塔?又是这种伪装。索隆在第一纪元就试过用类似的手段接近我,许诺知识,实则包藏祸心。被我识破后,他甚至强行把我抓回安格班。”他语气冰冷,那段被觊觎的记忆并不愉快。
纳维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桌上的杯盘都跳了一下:“原来如此!难怪,难怪当凯勒布林博在向他父亲库茹芬大人提起埃瑞吉安来了个‘慷慨博学’的安纳塔先生时,库茹芬大人的脸色会瞬间大变,他立刻以最严厉的口吻警告凯勒布林博,绝对不要相信这个‘安纳塔’,说他比最毒的蜘蛛还要危险!”纳维恍然大悟,红胡子激动地抖动着,“原来库茹芬大人早就知道这混蛋的底细,是您当年的遭遇让他警觉了。”
这个消息让格洛芬德尔和吉尔-加拉德都精神一振。库茹芬的警告,无疑给凯勒布林博和埃瑞吉安增加了一道重要的防护。而弥林当年的经历,竟然在千年后以这种方式再次发挥了作用。
“这证明索隆的伎俩虽然阴险,但并非无懈可击。”格洛芬德尔沉声道,“库茹芬的警惕至关重要。纳维,你还带来了什么关于东方的消息?”
纳维的表情再次凝重起来:“东方的情况很不对劲,殿下,格洛芬德尔大人。鲁恩的许多部落变得异常排外和好斗,一些古老的商路断绝了。而且有奇怪的流言,说在极东的阴影之地,有人被囚禁在燃烧的山里……”他挠了挠头,“听起来很荒谬,但我总觉得不安。”
格洛芬德尔和弥林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流言与他们在灰港从奇尔丹那里听到的,关于蓝袍巫师最后出现在东方靠近魔多的情报,隐隐产生了一种不祥的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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