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郊回来后,林芊雅只觉得身心俱疲,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她刚由春华伺候着换下那身沾染了尘泥与不安的衣裙,前院便传来了动静。
堂姐林婉茹的帖子送到了,措辞亲热,邀她后日过府赏花。
春华捧着帖子,脸上有些犹豫:“小姐,您身子才受惊,要不……回了吧?”
林芊雅目光扫过帖子上飞扬的字迹,沉默一瞬,摇了摇头:“备礼吧。”这位堂姐与她家素来不算亲近,此时下帖,绝非赏花那么简单。
两日后,林婉茹的府邸果然一派热闹。林芊雅安静地坐在一旁,指尖拨弄着案上的古琴,一曲《梅花三弄》流泻而出。
“妹妹这琴技倒是越发精进了,”堂姐摇着团扇笑道,“只是女儿家终究要以终身大事为重。你今年……有十七了吧?”
琴音未乱,林芊雅眼也未抬:“姐姐说笑了。”
“我娘家表弟,诚平侯府那位嫡次子,虽说已娶了正妻,但你若愿意,做个平妻,那也是极风光的……”
“铮——!”一声刺耳的锐响,琴弦应声而断。
林芊雅缓缓收回手:“我的婚事,自有家父做主,不劳姐姐费心。”
见她油盐不进,林婉茹脸上的假笑也挂不住了:“哟,还端着你相府千金的架子呢?满京城谁不知道你被南安王府退了婚?一个药罐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林芊雅脸色白了一分,却依旧挺直脊背,不想多说,转身欲走。
谁知刚走出亭子,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身影,带着浓重的酒气,拦住了她的去路。
“表、表妹别急着走啊……”赵公子醉眼浑浊,汗湿的手竟直直就要往她腰上探来。
林芊雅猛地倒退两步,后腰重重撞上冰凉的栏杆,退无可退。
“让开。”她声音冰冷。
“装什么清高?”赵公子恼羞成怒,“一个被南安王府扔出来的破落户,本少爷肯要你是给你脸面!还真以为——”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林芊雅没有任何犹豫,在一片骤然响起的惊呼声中,猛地转身,纵身跃入了身后初春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扑通!
冷!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了全身,就像是五岁那时跳进湖水救表妹时一样冷。湖水争先恐后地涌入耳鼻,带来窒息般的痛苦。但这一切,似乎都比不过心底那片冰冷的绝望和愤怒。
我宁可死,也绝不让这种人碰我一根手指头!
意识在冰冷的湖水中迅速模糊,岸上的尖叫声变得遥远。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似乎听到春华撕心裂肺的哭喊:“小姐——!”
……
三日后。相府,倚澜院。
林芊雅在高烧带来的寒意与灼热交替中艰难呼吸。窗外隐约传来父亲压抑着怒火的低声询问。“麻烦诸位大夫救救小女了,有一切所需还请尽管提”
而与此同时,城南济世堂。
……
黑暗。
无边无际的、沉重的黑暗。这是叶英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
紧随而来的,是身体各处炸开的剧痛。喉咙干裂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肋骨沉闷地痛着,肩胛处的伤口更是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感。他下意识地想运转内力探查伤势,却发现丹田空荡,经脉滞涩不通,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心下猛地一沉。
他……还活着?但他在哪里?
他试图睁开眼,却没有任何意义。眼前不是闭眼后的昏暗,而是一种彻底的、虚无的漆黑,没有一丝光感。
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恐慌,但常年练剑养成的定力强行压下了这阵恐慌。
他的眼睛……
他强迫自己冷静,用其他感官去感知周围。
嗅觉首先是最先感受到的——那是一股浓郁却不难闻的草药味,苦涩中带着甘香,弥漫在空气里。还有身下干燥的带着一点阳光味道的粗布被褥。
——不远处,药铫子在火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更远些,似乎有老者低低的哼唱声,像是某种民间小调。窗外,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轱辘声,小贩隐约的叫卖,还有黄昏时分特有的、归家的嘈杂人声。
——身下是坚硬的板床,硌得他浑身酸痛。胸前和后背缠绕着厚厚的细布,紧绷而笨拙。他微微动了动手指,试图摸索,却牵动了肩胛的伤,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哎哟!谢天谢地!公子您可算醒了!”
一个苍老而惊喜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靠近。叶英立刻绷紧了神经,头下意识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您别动!千万别动!”老者连忙劝阻,一只手小心地扶住他未受伤的肩膀,另一只手将一碗温水递到他干裂的唇边,“昏迷整整七天,粒米未进,就靠着参汤吊着命呢!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慢点喝……”
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舒缓。叶英小口吞咽着,干涸的感官似乎也因此苏醒了一些。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得几乎变调的两个字:“……多谢。”声音粗粝得他自己都陌生。
“谢我老头子作甚?”老者摆摆手,语气感慨,“您呐,真该好好谢谢那位送您来的官小姐——嚯,一出手就是一百两的雪花银票!老夫在这济世堂坐诊四十年来,就没见过这么阔气又心善的伤患!”
官小姐?叶英的心猛地一紧。空茫的脑海里抓不住任何相关的记忆碎片。他记得无数精妙剑招,记得藏剑山庄梅花桩的排列,甚至清晰地记得《问水诀》第三式的所有要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为何重伤,更不认得什么“官小姐”。
“我……”他抬起未受伤的手,摸索着按向剧痛的太阳穴,声音沙哑而困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谁?我的眼睛……怎么了?”
老大夫闻言,倒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同情:“公子……您……您自己不知道?这……您被送来时,头上也有伤,那蒙眼的布带都浸透了血……这失忆和眼疾,恐怕都是那重伤淤血未散,压迫所致啊……”
失忆……眼盲……
这两个词像重锤砸在叶英心上。他抿紧苍白的唇,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粗糙的被单。
老大夫叹了口气,弯腰从床榻的枕头底下小心地摸出两样东西,轻轻放进叶英微凉的手心里:“您身上换下来的旧衣都破得不能要了。值钱的物件,就剩这个了。喏,一块摸着极温润的玉佩,还有一个用料很好的香囊,里头还装着三十两银子呢。许是那位小姐给您留的盘缠。”
触觉变得无比敏锐。首先是一块玉佩,触手生温,质地细腻光滑,绝非俗物。他的指尖仔细地、一遍遍地摩挲过玉佩的每一寸,终于在玉佩中央,触摸到一个清晰的、深刻的刻痕——那是一个字的轮廓。
葉。
紧接着,是一个柔软的缎面香囊。指尖传来的触感是细密精致的竹叶纹路。他仔细地摸索着香囊的每一个边角,在系带附近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指腹感受到了一处细微的、不同于织锦纹路的凸起——那是一个用更细的线绣出的小字。
林。
玉佩上清晰的“葉”字刻痕与指尖下香囊上隐藏的“林”字在脑海中碰撞。他隐约觉得这两个字之间似乎应该有什么联系,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线,但线的那头却淹没在浓雾里,抓不住,摸不着。
“啧啧,这绣工,这心思,”老大夫在一旁感叹,“定是心上人给的吧?那姑娘放下银子和人就走了,连个姓名住处都没留……不过嘛……”他话里有话,带着点过来人的调侃。
叶英的脸上没有任何羞涩,只有一片凝重。重伤,失忆,目不能视,被一个身份不明、只留下姓氏线索的“官小姐”所救。
这处境诡异得让他全身肌肉都下意识地紧绷起来,如同利剑感知到未知的危险。若是仇家设下的局,或是更复杂的阴谋……
他呼吸猛地一滞。在空茫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了——马车颠簸声?……一个极其短暂的、冷静又带着些许疲惫的女声,轻声吩咐:“……送去济世堂。” 还有……还有一抹极淡的、清雅的药香,似乎曾在那片血腥气中一闪而过。
——为什么救我?
江湖人最忌欠下不明不白的人情,尤其是来历成谜、意图难测的情分。可眼下,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谈何报恩?又谈何防范?
窗外,暮色彻底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街市渐渐沉寂下去。
叶英摊开手掌,沉默地感受着掌心那枚香囊的轮廓和重量。
眼底的迷茫和虚弱渐渐被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锐利所取代。他忽然做出了决定。
——先养伤。恢复体力,至少……要能重新站稳,要能挥动手臂。
然后,去找。循着这唯一的线索,去找这个绣着“林”字的香囊的主人,去找那位“官小姐”。
这不仅仅是为了报恩或解惑。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在告诉他——如果想找回失去的一切,这个香囊,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那个“林”姓姑娘,是他此刻唯一的办法。
最后,在喝完那碗苦涩的药汁,重新躺下之前,他仔细地将那枚香囊和玉佩塞到了枕头的最底下。
藏剑弟子入睡时,佩剑必定放在触手可及之处。此刻没有剑,目不能视,这触手可及的线索,便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剑。
先叠个甲,这个世界是个很不正常的世界,所有人都是一本书的NPC,所以会有很多刻板化的东西,但是后面我会吐槽的。比如说像春华第一章的剧情一样,并不是我故意写这种老套的,而是因为世界设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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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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