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开始新业务的二人,刚踏出第一步就遇到难题。
虽然二人武功都很了得,无奈初出茅庐,在江湖上仍是无名之辈,自然不会有人找上门来。
二人又都是孤家寡人,没有丁点儿人脉可言,加之对世事交往一知半解,好几次推销业务时,差点被当做犯癔症,报官给抓走。
几次碰壁后,金流想起了她唯一认识且此刻应该有需求的人。
夜半三更,阴雨连绵。
高低起伏的屋檐上划过两道黑影,快得让起夜的小厮不住揉眼,看清空无一物后,打着哈欠回房继续睡觉。
后院主屋早已熄灯,主人半梦半醒间听见细微的响动,警觉的扒开床帐,四处探看。
“咕噜咕噜——”
是一颗小小绿豆。
寒江雪手一松,匕首再次隐蔽进柔软的枕头下。
“女侠!”
“又见面了。”白衣刀客半蹲着,扒着窗框,笑眯眯的招手。
寒江雪慌忙起身,迈步时才发现鞋子穿反,差点摔一跤。
踉跄之间,她面上的惊喜转变为惊恐,颤巍巍指向金流身后。
“小心!之前出事后我娘找了很多高手埋伏在周围,还有弓……”
话没说完,几架弓弩被挂到窗框上,金流摊手,“解决了。”
寒江雪松了一口气,交换好脚上的鞋子,脚步轻快走到窗边,正要开口表达自己的仰慕和欣喜,忽然看到隐匿在女侠身后的瘦高黑影。
金流双手环胸,饶有兴趣的欣赏少女面上那种低下头闻花,鼻尖正好凑到肥腻青虫上表情。
确认那根瘦高竹竿跟女侠没有除狗腿跟班外的关系后,寒江雪再次兴奋起来。
她将人请进屋里,强忍激动准备倾吐满腔热情。
金流早有预料,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看你家还在戒备,说明那贼人肯定没被抓住。”金流冲她挤挤眼,“我的本事你也了解,考不考虑雇佣我帮你解决他。”
提起此事,寒江雪正色起来。
茶杯在手中转了一圈,她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而是讲起自己这几天的经历。
自那日遭遇险情后,寒江雪一边派人外出追查,一边命人在府中日夜警戒。
几日过去,均没有什么收获。
好在那日歹人畏惧金流武力,遗落了一把匕首,也正是从这把匕首上,找到了唯一的线索。
匕首是很普通的匕首,除开锋利并无任何值得在意之处。寒江雪看了又看,才从匕首木柄上发现一处微不可见的划痕。
寒江雪叹气,“是女子指甲的划痕,力气很小,应该是没练过武功的闺阁女子。”
困居深宅,每日里抚琴绣花,拥有了男人们称赞的贤淑温婉,却失去了抵御危险的能力。
就连垂死挣扎时,也只能留下那样浅薄的痕迹。
“我娘一个鼻子很好用的手下,从匕首柄的划痕里,嗅出一丝残香,很特别的香气,是瓮城产的紫烟香。”
见二人一脸茫然,她细心解释。
瓮城地势极低,四面山峰隆起,将瓮城围困其中,由此得名瓮城。
寒府与瓮城相距不远,因有高山阻隔,平日甚少往来。
寒江雪她娘十几年前退出江湖,长久居于此地,平日里深居简出,除必要的采买置办,鲜少出门。
虽然府中仍养着一众武功高强的侍从手下,唯一的女儿也自小习武,但瓮城及周边有交集的城镇,都以为寒府中住的只是经商富裕的商贾。
若非如此,那只敢挥刀向孱弱闺阁女子的歹人,怎么胆敢入寒府行凶。
紫烟香则是瓮城特产。
因地势原因,瓮城闷热多雨,潮湿温暖,几乎整年阴云密布,难见阳光。
此种天气于人或许不太友好,却使得花草树木狂生疯长,还催生出一种极为特殊的花——紫烟花。
紫烟花花如其名,盛开时如紫色云雾,飘摇招展美不胜收。除观赏外,紫烟花最重要的用途是用来制作紫烟香。
紫烟香香味特殊,产量稀少,专供达官贵人,寻常人家难以得见。
“最重要的是,紫烟香无法长久存放,必须在新花开放前使用,如若不然香味就会散去,只余生涩苦味。”
“紫烟花每年一月底盛开,花开五日,只有开败之后的残花才能用来制香。制好的香还必须在瓮城中入坛密封一月,才能算真正成香。”
金流了然,“现在才二月底,今年的香还未制好。按理来说,除了瓮城里制香的人家,不会有人身上浸透着能残留到匕首上的浓重香气。”
寒江雪点头,“我们顺着线索查到瓮城,但瓮城制香人家何其多,原想着大海捞针也要捞,可……”
她停顿片刻,面露不忍,没再接着往下说,而是问道:“女侠可听说过鬼新娘?”
金流和阿飞这几日在周边城镇拉生意,见人就鬼鬼祟祟凑到身边问“要不要帮你杀人,收费合理,童叟无欺”。
收获了许多谩骂之余,也听到不少市井闲话,其中传的最沸沸扬扬的就是“瓮城鬼新娘”。
“知道一点,但不多。说是瓮城闹鬼,夜半三更常常看见穿着嫁衣的新娘,游荡在大街小巷。”
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寒江雪咬牙冷笑,“闹鬼?可笑!我看是人心里有鬼。”
进入瓮城后,为避免打草惊蛇,寒府中人皆暗中调查。城中多数人家都为制香忙碌,查不出异常,反而是人迹罕至的山林中,出现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他们在山中密林中发现六具尸体,穿着艳丽的新娘服饰,盖头之下年轻柔美的脸青灰**。
这些死去的女子都不是瓮城中人,山中又林阔草深,尸体很难被人发现,所以瓮城里除了出现“夜半鬼新娘”的志怪故事,总体仍一派安宁景象。
牵涉到六条性命,寒府没再只是私下调查,而是将此事上报官府。
官府出手,很快就找到六名女子的家人。
六人分别来自瓮城周边城镇,家中都是薄有资产的人家。女儿不见后,有几家爹娘报了官。没有打斗痕迹,没有尸体,官府判定是与情郎私奔,草草结案。
“可怜六位十几岁的少女,悄无声息挂在山林中,无人理睬的死去、腐烂。”
寒江雪极力克制,痛苦仇恨还是憋不住涌上喉咙。
阿飞自小与母亲生活在荒野中,虽见惯野兽间的弱肉强食,还是初闻人间恶事。
冷峻少年眉眼含煞,手指搭在腰间玩具似的铁片长剑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剑杀人。
见俩人一个眼眶泛红,一个身体紧绷,金流默默低头。
等寒江雪平复好情绪,她才开口:“所以你考虑雇佣我吗?鉴于你是我第一个顾客,可以给你最最优惠的价格。”
发现寒江雪面露犹豫,连忙添油加柴。
“也许你们自己也能解决,不过再耽搁些时间,说不定又会有其他少女被害。我的本事你也见过,保证用最快速度,最残忍手段,把你恨得牙痒的歹人,解决的干干净净。”
寒江雪心动:“最快能多快?”
金流想了想,“把姓名住址告诉我,不远的话天亮前解决。”
“要是知道这些我们自己就能解决。”寒江雪撇嘴。
金流扯扯辫子,发尾的山茶花颤巍巍晃动。
“不然你选个全套服务,包找人,包杀人,包埋尸。”她嘿嘿一笑,“就是时间长一些,还有……要加钱。”
金流事先打探过价格,鉴于是第一单又算得上熟人,大方的给了个让她肉疼的价格。
七百两银子办事前给,三颗大珍珠事成后给。
谈好价格后,寒江雪浑身一松,把攥在手里一晚上的茶水泼在地上。
茶水沾地,瞬间翻滚起青绿色泡泡,嘶嘶拉拉的响声过后,坚硬青砖已经被腐蚀出两个大洞。
金流的目光从地上挪开,幽幽注视着寒江雪。
她则心虚一笑,尴尬摆手。
“哎呀哎呀,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开开心心清点好预付的银子后,金流干咳好几声,厚着脸皮摊开手心。
“再给我十个铜板嘛。你们这里好霸道,入个城还要一人交五文钱。”
瓮城中,紫烟花早已开败,紫烟香马上出坛,深深浅浅的清雅香气萦绕城中,久久不散。
阿飞拘谨的坐在窗边,目光望向窗外,游移不定。
街上行人不多,本地人正忙着制香赚钱,外地人大都不适应瓮城湿热气候,鲜少有像他和金流这样,正午时分出来闲逛的。
小二忙前忙后的上菜,热得满头大汗,心里想骂爹,掂量掂量荷包里沉甸甸的银块,又笑嘻嘻的凑上来添酒倒茶。
“客官今儿可是来对了!掌柜的今早刚进的活鱼,活蹦乱跳的养在水缸子里,我们瓮城南河的鱼鲜美少刺,经由我们家大厨巧手一烧,那滋味绝了!”
金流咽下嘴里的菜,“来一条。”
“好嘞!”
“吃药材长大的土鸡,肥美鲜嫩……”
“来一只。”
“大厨秘制糕点……”
“来……”
小二利落退下,包厢门合上的瞬间,还是没忍住多瞟了里面的姑娘几眼。
他一边脚步匆匆往后厨走去,一边不住念叨。
“长的好看又能吃,难不成是天仙下凡。”
楼下正在吃饭的男人闻言,饶有兴致的抬头看向楼上的包厢。
瞧见一盆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端进去,片刻就撤出空盘子,他忍不住瞪大眼睛,拦着小二,神色好奇。
“小哥,楼上包厢里几个人啊?”
小二讪讪一笑,压低声音答道:“贵客两位。”
男人还想再问,忽然门外走进一人,看见男人后不由分说的射出一根飞针。
飞针叮的一声插在菜盘中,盘子应声而碎。
“陆小凤!我看你往哪里跑!”
客栈里正在用餐的人听到这话,全都向男人投去目光。
“四条眉毛陆小凤?”
“不愧是浪子,又被女人找上门来。”
“姑娘长得挺美,可惜遇上了陆小凤。”
……
面对众人的议论,陆小凤苦笑着摸摸胡子,“薛大小姐不追,我自然就不跑。”
薛冰坐到陆小凤对面,取回那根飞针,怒气冲冲道:“你不跑我自然就不追。”
被薛冰如影随形的跟踪纠缠好几个月,明白委婉行事不成,陆小凤头一次对女人说这种直白得伤人心的话。
“薛大姑娘,你我都是江湖儿女,当初也是你情我愿,如今何不潇洒一点。”
“呵,潇洒。”薛冰冷笑。“不负责任就是不负责任,装什么装!当初是你柔情蜜意、山盟海誓,才哄骗走我的真心,若是一开始你坦言只是玩玩,我自然会好聚好散,才不会跟你浪费时间。”
周遭看客跟着起哄,“四条眉毛陆小凤是江湖上有名的浪子,姑娘与他结识的时候就该知道。更何况男人说的甜言蜜语,许的海誓山盟,本就是有时限的,不可信,不可信啊。”
他们说的话不好听,陆小凤却无法反驳,好一会儿才悻悻道:“情爱一事本就如此,随时来随时走,我也并非不曾真心相待,只是真心易变。再说世上也不会有谁只靠情爱过活,没了爱情就活不下去,没了某人就要死要活。所以薛大姑娘,咱们念着美好过往,继续向前不好吗?”
“爱情不是那样算的。”听到这话,薛冰反而冷静下来。
“或许真是我不该信你。但陆小凤你以为你会一辈子顺风顺水吗?”
“你如此作弄感情,必定会反噬自身。”
“早晚有一天,你会遇到离不开、放不下、要死要活求着她,告诉她你没有她会死的人,等到那时,她想起你浪子的名号,质疑嫌弃厌恶你的爱意,你就会明白,你现在有多可悲可笑可恨。”
语毕,薛冰趁陆小凤愣神,手中又射出一根银针,见他险险躲过,啧了一声后,起身离开。
瓮城的阳光久违的刺破阴云,洒在她飞扬的发丝之上,淡青衣角扫过路面上残留的紫烟花瓣,掀起余味苦涩的香风。
望着她的背影,陆小凤眼神迷茫,连摸好几下胡子,耸耸肩继续吃饭。
听到争吵声开门看热闹的金流,瞧见陆小凤桌上那道没点到的菜,心里发痒。
她倚在栏杆上,托着下巴,轻轻一笑,露出尖尖虎牙。
“喂,你吃的那道菜好吃吗?”
陆小凤抬头,四目相对间,他的心重重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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