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头回到西院后,金流开门见山的跟秋香里谈起鬼新娘事件。
坦言身为受害者的万灵,闻到那人身上有她制作的紫烟香香味,以及那人黑色面纱下,可能戴着她院子里独有的压坛木面具。
秋香里也很真诚,说她三年来埋头制香,不问世事,甚至不知道瓮城里出现鬼新娘一事,至于紫烟香和面具,她一无所知,无从辩解。
不过最后,她的嫌疑还是再次降低。
很简单。
金流与那人隔窗见过一次,虽然没直接交手,但见识过那人的轻功。
逃跑得非常利索。
秋香里说她从没习过武,这话是真是假,很好验证。
一个人的嘴或许会说谎,但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她的身体不会说谎。
猝不及防的拉近距离,随手拿的刻刀已经划破脖颈皮肤,一丝红线拉长蔓延,疼痛细细密密。
面对这种情况,会武功的人再怎么掩盖,也敌不过求生本能。
秋香里的身材虽然如成年男子般高大挺拔,可她内里确确实实是个常年居于室内,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
刀刃袭来,她先是惊吓,而后僵直,一动不动,任人宰割。
“我不认为她在说谎。”金流新奇的学着万灵嗑瓜子,技术不佳,含了一嘴碎皮。
“是因为她不会武功吗?”万灵递给她一把手剥瓜子仁。
“其中一点吧。”一把干掉瓜子仁,撑得腮帮子鼓鼓囊囊,说的话也含含糊糊。
“重要的是,我认为她没有说谎。”
金流双手往宽大袖子里一抄,瘫倒在躺椅上。
有层层云雾阻隔,阳光并不刺眼。
此时,阿飞和陆小凤外出查看六具烧焦女尸的情况,一点红抱剑坐在廊下发呆。
院里难得安静,令人昏昏欲睡。
她闭上眼,秋家三人的身影在眼前一一浮现。
首先是秋香里。
古怪的小女孩,老实的恋姐癖,她的**不在于杏欲和杀戮。
其次是秋全。
虚伪的老男人,坦荡的自私鬼,钱财权利是第一位,充其量再加个闺女。
最后是秋武里。
**的纨绔子,直白的暴力狂,面对危险直接逃跑不是他的作风。
躺椅被摇的嘎吱嘎吱作响,她一边悠闲小憩,一边喃喃自语。
“都有嫌疑,都不太像。”
“你说什么?”她声音太小,万灵没听清楚。
“没什么。”金流捏着袖子挡在面上,呼吸鼓动着一块小小的布料上下起伏。
昨晚被陆小凤折腾得没睡好,金流原本只想闭着眼思考,结果晃着晃着没几下真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天阴沉沉的,偶有一丝电光闪过。
一点红不见人影,只剩万灵趴在一旁的石桌上休息。
她的睡颜并不安稳,眉心紧簇,惶恐不安。
金流推推她的肩膀,人没有醒,而是攥住了她垂落得发尾。
“嘶——”
不用力挣脱不开,一用力头皮生疼,人还叫不醒。
金流捏紧拳头,直接把人横抱起来,用屁股顶开房间门,找了个软塌将人安置在上面。
一番操作下来,人还是没醒。
她摸了摸万灵的额头,不烫。
视线往下,看见她眼下两团浓郁的青黑,明白这人真的只是缺觉犯困,才压低身子,在她耳边恶狠狠警告。
“松开我的头发。”
或许是在梦中听到熟悉的声音,万灵眉头稍微打开,嘴唇翕动,嘀嘀咕咕。
声音含含糊糊,金流一个字都没听懂。
总之,忙活了好一阵,她终于顺利营救出自己的头发。
浑身轻松的回到院子里时,金流长舒一口气。
一个人也没有。
没人走动,没人说话,就连呼吸声也只有屋内万灵浅浅的一道。
安静到好像又回到了丧尸妈妈们刚死的那个时候。
她一个人躲在窄小阴暗的山洞里,团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
丧尸妈妈们不知道死在哪里了?不知道是被谁杀了?
毕竟只是两只丧尸,杀她们的人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哪里知道不远处的山洞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人类等着她们回来投喂。
就算知道了,面对这个被丧尸喂养大的孩子,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同样施以刀剑。
毕竟,人不吃人,吃人则非人。
金流双手后撑,望着灰白的天空。
也有点像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莫名其妙的,毫无准备的来到这里,好不容易熟悉的一切瞬间消失。
像是再次被从丧尸世界放逐到人类世界,她下意识找了个山洞躲起来。
只是这次她长大了,躲藏的山洞也更大了。
透过圆圆的洞口,她第一次看见无边无际的大海,看见海浪翻卷拍打洞口下的崖壁;看见太阳从海下升起,灼人眼球的明亮;看见鲛人横卧于巨石之上,面朝月亮泣泪成珠。
一眼万年,她无可救药的爱上了珍珠。
为了得到更多珍珠,她将鲛人虏回山洞,让他日日夜夜只为一人泣珠。
只可惜后来……
“喵呜!喵~”
凄厉的叫声打断金流的回忆,循声望去,两只猫正在院子围墙上剑拔弩张的对峙。
其中一只明显落了下风,黑白灰黄四色不规则混杂的猫毛所剩不多,浑身布满数不清的伤痕,怂怂的直往后退。
半秃丑猫对面是一只好看的长毛三花,步子优雅高贵,气势强的可怕。
眼看两猫又要厮打起来,金流动手驱赶。
“去别处打架,吵死了。”
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两猫都注意到她。
落败的半秃丑猫一个飞跃向她冲来,绕着她的脚腕转圈挨蹭,嘴里发出不成体统的声音。
没等她成功驱赶,长毛三花显然把她当做丑猫一派,轻巧的落在地面,舔舔爪子,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跟我没关系啊!”金流举手后退,半秃丑猫也跟着她后退。
她试图用脚尖推开半秃丑猫,“你离我远点,我跟你真没关系啊。”
三花不听解释,亮出爪子。
金流试图用鸡腿贿赂之,无果,跟半秃丑猫一起,被三花追的狼狈奔逃。
金流慌不择路,逃着逃着,在转角处,膝盖猛地撞上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
她嗷呜一声,抱着膝盖正要蹲下,一双手极有分寸的隔着好几层袖子,托住她的小臂,帮她稳住身形。
“还好吗?”
声音轻的像晒在月亮下的薄纱,说三个字歇了两次,说完后还侧过脸闷咳几声。
“完全不好。”
金流扶墙站好,揉着酸疼的膝盖,用唯一完好的那条腿,踢了踢撞着她的木轮子。
轮椅上的人被踢得身形不稳的摇晃,仍好脾气的笑着道歉。
“是我的错,姑娘没受伤就好。”
金流目光上下逡巡,这是个年轻又不年轻的男人。
已是初春,还穿着厚重的素白大氅,严严实实封起每一丝皮肉,布料遮掩下的双腿似乎不良于行。
秀丽精致的眉眼中镌刻着疲惫与倦意,长发半扎着,黑丝中混着肉眼可见的白发,额间绑着一根雪白的抹额,面上没什么血色,就算笑着,看起来也死气沉沉。
是个肉/体还年轻,心已经老了、碎了、死了,月下孤魂般的男人。
“你叫什名字?声音还挺好听,再说几句让我听听。”
金流压低身子,一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手绞住顺着他耳后滑落的白布条,直勾勾望进他眼中
男要俏一身孝,果真是别有风情的好看。
男人慌张的想要躲开,只是他坐着轮椅,哪里能逃过金流的毒手。
“姑娘莫要如此,我、我已经成婚了。”
此时,两名丫鬟匆匆跑来,绿衣丫鬟推着轮椅,蓝衣丫鬟挡住金流作恶的手。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调戏二少爷!”
“二少爷?”金流怔然,“除了秋武里和秋香里,秋府居然还有个二少爷?”
蓝衣丫鬟拧眉,眼睛瞪得老大,“你说什么?我没看懂。”
不等金流开口,绿衣丫鬟上前拍拍她,手上不停比划。
蓝衣丫鬟认真看着,转头大声道:“秋府当然有二少爷,我们二少爷名叫秋文里。你最好规矩点,二少爷为妻守贞,从不与旁的女子亲近。识相的话就离远点,不要动手动脚。”
“咳。”秋文里红着脸轻咳,“不闻,好了,别说了。”
名为不闻的丫鬟自然听不见,还在絮絮叨叨。
“你不要迷上二少爷的美色,迷上也没用,他的一切都是属于夫人的……”
秋文里抬手遮脸,声音颤得厉害。
“不问,别让她再说了。”
说不出话的不问踮脚,熟练捂嘴,把人拖到秋文里身后。
“实在抱歉,不闻听不见,不问说不出,所以总是会造成一些误会。”
有毛茸茸的东西擦过他,穿梭在不闻不问脚边。
他了然道:“这里是我的院子,平常少有人来,姑娘是追着它进来的吧。”
金流呼唤战友,哪知刚才还一起抱头鼠窜的半秃丑猫,现在已经躺在不闻不问脚边,谄媚无比的翻着肚子。
偏偏谄媚的对象抬头看天,低头看地,就是不理会半秃丑猫。
金流气得重重一哼,半秃丑猫识相起身,扒着她的裙子窜到她怀里,在雪白裙摆上留下好几个黢黑脚印。
秋文里好笑的看着一人一秒的互动,很是礼貌的请客人进去喝茶。
院子里雪地一样,处处都是白色,活像个新丧的灵堂。
不见小厮侍从,穿梭其中的全是丫鬟,丫鬟们还全是稀奇古怪,身有残缺的年轻女子。
乍一看去,金流还以为面前行走的是丧尸群。
“原来是小妹的客人,请用茶。”秋文里腼腆垂眸,“自从三娘去后,我这院里还从未来过女客,若是茶水不合口味,还请见谅。”
金流用茶盖刮着茶沫,闻了闻味道,就放下茶盏。
她伸出刚才绞过秋文里抹额的手,点点自己鼻尖,闻到熟悉的香气后,起身嘻笑着坐到秋文里一侧扶手上。
距离实在太近,那张浓墨重彩的脸毫无遮拦映入他眼中,秋文里眼神游移不定,缩着身子无助躲闪,竭力避免与她产生触碰,到最后几乎是蜷缩在轮椅上。
“秋二少爷,秋文里是吧。”金流盯着他的腿,“你倒是好兴致,自己腿不好,院子里还收那么多残疾丫鬟。”
感受到她直白的恶意,秋文里脸色白的近乎透明。
“并非是姑娘想的那样,我与她们之间没有任何龌龊之事。”他的瞳色很淡,泪水盈盈时格外惹人怜惜。
“身有残缺的痛苦我比谁都更明白,我留下她们,只是怕她们落入更可悲的境地。”
金流瞟了一眼不闻不问。
听不见的少女光明正大的打量着她,目光戒备。说不出的少女低着头,影子般安静聆听。
她顺着脊背撸了一把猫,猫霎时瘫软在她怀里。
“看来秋二少爷还真是好人,因为共情残疾姑娘的不易,想给她们一条生路,才收拢到院子里。”
似乎是好话,但怎么听怎么刺耳。
秋文里察觉到金流姑娘似乎不喜欢他,嗫嚅不知怎么开口。
好在对方主动找了个话题。
“你的夫人……”
秋文里肩膀上耸,喉咙收紧,偏过头望着亭外飘荡的白纱。
“夫人……三娘她……”
说不清道不尽的言语梗在喉间,眼眶滚烫湿润,他急促喘息,压下泪意,硬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许是苍天诸神也喜爱三娘,早早将她带去。”
好一个善良的男子,一个痴情的鳏夫,一座写着亡妻名字的墓碑。
——
“猫,你怎么看?”
金流骚弄着半秃丑猫的下巴,看她舒服的眯眼睛,“你也是女孩,被其他猫追的时候径直带着我往那里跑,难道是觉得他人不错。”
猫自然不答话。
走出院子不远,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等等!等我们一下!”
不闻不问小跑着追上来,各拉住金流一只手。
“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她?”金流举起半秃丑猫,“你们说的是她吗?”
不问比划着给不闻翻译,不闻着急的说:“猫是我们偷偷在喂的,可以先给你养一些日子,不过必须答应我们,要对她好,不能欺负她。”
金流当然不会欺负猫,她只会跟猫一起被欺负。
她恨恨磨牙,“那只三花猫也是你们在喂吗?是的话,下次喂的时候好好教教她,让她脾气好点,不要那么凶。”
不闻不问虽然满头问号,但还是答应了,离开前依依不舍的摸半秃丑猫的脑袋。
半秃丑猫黏黏糊糊的贴着她们的手心,不闻不问强硬的推开猫头,目送一人一猫远去后,二人携手回到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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