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青此时已僵坐在原地，手上那块烤得焦香的兔腿紧紧抓在手中，竟一口也没有动。
她的目光紧紧锁在李秋水身上，全身肌肉不自觉地绷紧。
李秋水正掩唇轻笑，陆小凤的嘴确实很甜，几句话就逗得她眉目舒展，显然令她十分满意。
她明明已是年近花甲之人，可这一笑之下非但不显老态，眼波流转间反倒比苏青青这般二八年华的少女更显鲜妍明媚。
虽穿着一身素白衣衫，周身却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勾魂摄魄的魅力。
那是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愈发醇厚的风情，一举一动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韵致。
苏青青看着两人谈笑风生，只觉得如坐针毡，指尖微微发凉。
她不记得自己是否曾对陆小凤详细讲过逍遥三老的往事，讲过李秋水与天山童姥之间的恩怨纠葛。
或许是讲过，但陆小凤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早已忘记。
此刻她只清楚一件事：若让这两人再这般聊下去，以李秋水那蛊惑人心的本事和深不可测的心机，陆小凤必定要吃大亏。
毕竟，一个年轻男子，跟一个年纪足以当自己奶奶的女子在一起，多少是有些吃亏的。
陆小凤此时的确已忍不住有些心动。他见过不少美人，风流韵事也不少，但李秋水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女人。
她的美不体现完美无瑕的皮囊上，而是她本身从骨子里散发着一股诡异而强大的吸引力。
那是一种独特的气质，总能轻易勾起男人最原始的好奇与征服欲。
而陆小凤，偏偏是江湖上最经不起诱惑，也最懂得欣赏这种诱惑的那种男人。
苏青青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意在提醒陆小凤保持警惕。
陆小凤还未及开口，李秋水却已先出声了。她眼波流转，目光掠过苏青青，笑吟吟地问：“小妹妹在担心什么？”她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莫非是怕我抢了你的情郎不成？”
苏青青面颊微热，只能摇头，将目光移向别处，避开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视线。
李秋水也不纠缠，转而道：“这地方太荒僻，实在不是叙话的地方。我家就在附近，两位不如随我家去，容我整治一桌热腾腾的酒菜，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聊表谢意。”
“不必了。”苏青青立刻拒绝，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她心知肚明，别说李秋水本来就是个性情阴晴不定的人。
即便她此刻真是热情慷慨的好人，一旦与她牵扯过深，日后就绝难再与天山童姥那边搭上关系了。
她们的计划，绝不能在此刻横生枝节。
李秋水却像是根本没听见苏青青的拒绝，那双盈盈地笼罩着一层水雾的眸子，只一眨不眨地望着陆小凤，眼神里带着几分期盼，几分幽怨。
仿佛他一旦开口拒绝，那眼眶中蓄着的泪水立刻就要滴落下来，任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要心软。
陆小凤无奈地看了苏青青一眼。苏青青立刻瞪她，眼神凶狠，带着明确的警告。
陆小凤只得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惋惜：
“佳人盛情相邀，本不该推辞，可惜我二人确有要事在身，事关重大，实在脱不开身。只能期待来日得空，再登门拜访。”
陆小凤话音未落，李秋水竟已突然发难，极快的一掌直袭苏青青面门！
苏青青一直暗自戒备，见状心中一惊，当即气沉丹田，足尖一点，身形向后疾退。
这一路日夜兼程，她的轻功进境极快，内力也大有长进。
如今面对李秋水这般绝顶高手的随手一击，她竟也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及时向后滑开数尺，险险避开那凌厉的掌风。
当然，这也得益于李秋水并未认真出手，只是随手一击。否则任凭苏青青进步再神速，也绝无可能躲得如此轻松。
一击未中，李秋水也不追击，反而嫣然赞道：“没想到姑娘武功也不凡。二位相貌武功俱佳，倒很符合我师门的收徒标准。可惜两位均已身负绝艺，只怕看不上我这微末技艺。”
陆小凤道：“若是姑娘的武艺也算是微末，天下英豪大半都只能算是花拳绣腿了。”
李秋水又是一笑，眼波愈发缠绵：“若公子愿意……我师门的绝学，自然也是能倾囊相授的。”
她说“愿意”二字时，声音柔媚入骨，意味深长。
陆小凤尚未答话，苏青青已冷声道：“李前辈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已有师承，不便另投他门。”
李秋水眸光微转，终于正眼看向苏青青。那目光依旧带笑，却隐约透出一丝寒意：“小妹妹何必急着代替郎君拒绝呢？多学一门功夫，总不是坏事。”
她说着，纤指轻轻拂过耳边发丝，这个动作本该万种风情，却无端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陆小凤忽然摸了摸胡子，笑道：“我这个人最是懒散，学一门功夫已经累得半死，实在没精力再学别的了。”
苏青青补充道：“更何况，多学一门功夫虽不是坏事，但代价却不一定是我们能承受的。”
李秋水脸上的笑容更淡了几分。
她静静看着二人，四周空气仿佛忽然凝滞。方才的旖旎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像你这么俊俏的郎君，”她轻叹一声，语气却冷了下来，“我向来是舍不得杀的。但若你这般不识抬举...我也只好动手了。”
话音未落，她一掌直取陆小凤面门。陆小凤正要闪避，却见那掌势陡然一转，竟以更凌厉的劲道直扑苏青青而去！
这才是李秋水全力的一击，白虹掌力！曲直如意，防不胜防！
苏青青身子急退，但也已来不及，仓促之间只有还掌相迎。
但她这一掌还的却是空的。
方才明明还在闪避的陆小凤，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身侧，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李秋水那雷霆万钧的一击。
苏青青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
李秋水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变得异常难看。
作为逍遥派传人，她本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但目睹陆小凤方才那一手，她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武学的极致。
陆小凤却只是轻轻一笑：“不过是不想学你的武功，姑娘何至于要赶尽杀绝呢？”
李秋水凝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陆小凤。”
李秋水自然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这世上也不会有人听过
只因他本就是凭空出现的人。
“好吧，陆公子，”她的声音忽然又柔和下来，仿佛方才的杀机从未存在，“看来你我确实无缘。此事作罢便是。不知二位有何要事在身？可需要我相助一二？”
她的转变之快，宛若从未发生过任何不快。
陆小凤与苏青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警惕。
“不敢劳烦前辈。”苏青青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二人自有打算。”
李秋水眸光微闪，笑容依旧温婉：“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求。二位若遇麻烦，可到西夏王宫寻我。”
话音未绝，那道白色身影已翩然倒飞而出，轻盈地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上，这次是真的离开了，再无回头。
苏青青长舒一口气，这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好险，”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还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低声对陆小凤道，“这李秋水……果然名不虚传，翻脸比翻书还快，心狠手辣，喜怒无常。”
陆小凤把玩着手中令牌，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这样的美人，便是变脸也是好看的。”
苏青青瞪他一眼：“你还有心思说笑？方才若不是你身手了得，我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陆小凤笑道：“你未免对自己太不自信。”
“我只是有自知之明而已。”苏青青白他一眼，忍不住道，“李秋水真的很美。”
“如果你没有同我讲过她的真实年纪和那些往事，”陆小凤摸着胡子，坦诚道，“我绝对想不到，拥有那般风情的女子，年纪竟然已经那么大了，还有过两个孩子。”
苏青青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幸好……幸好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没被美色完全冲昏头脑。”
她当时真怕陆小凤不管不顾地就跟着去了。
“哦？”陆小凤挑眉，故意凑近了些，带着戏谑的笑意看着她，“你以为，她若是再年轻上个二十岁，我就会毫无抵抗力，被她吸引得晕头转向，忘乎所以？”
苏青青看着他，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陆小凤却摇了摇头，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啊，还是不够了解我。你莫要忘了，她那完美无瑕的脸上，终究是带着……”
苏青青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继而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搞了半天，原来你在乎的竟不是年龄，而是容貌是否完美无瑕？陆小凤啊陆小凤，你可真是……”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陆小凤只有苦笑。
“幸好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今只在这里稍微一现身，就引来了李秋水，倘若让你长久待下去，还不知会有多少为你反目的师姐妹呢。”
陆小凤望向李秋水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看来有时候长得太受欢迎，也是一种烦恼。”
苏青青忍不住笑出声来，方才的紧张感顿时消散不少：“你倒是很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不是贴金，”陆小凤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事实。”
苏青青看着他被篝火映照得棱角分明的侧脸，那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以及那两撇富有魅力的胡子，她笑了笑，没有再反驳。
因为她心底不得不承认，陆小凤的确是一个极其英俊、且拥有一种独特吸引力的男人，无论放在哪个世界，都注定不会平凡。
“走吧。”陆小凤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天色不早了，风雪好像也更大了些，得抓紧时间赶一段路。”
……
天山，已经越来越近了。
远处，连绵起伏的天山雪峰在夕阳最后的余晖映照下，泛起一种壮丽的金红色光晕。
苏青青和陆小凤早已不再骑马代步。
毕竟，有时候，塞外过于酷寒的冬天，对于娇贵的马儿来说，也是一种难以承受的折磨和煎熬。
所以他们已将坐匹托付给途经的一个小部落照料。
两人身上的衣衫依旧不算厚实。苏青青向来崇尚以武力磨砺自身，认为这极北之地的酷寒天气，正如同古墓派那寒玉床一般，是锤炼内力、磨砺意志与筋骨的绝佳机会。
她步履沉稳地踏在积雪上，呼吸悠长，每次吐纳都带出一团清晰的白雾，目光清亮锐利，不见半分瑟缩畏惧。
陆小凤则显得更加从容不迫。他内力深湛，早已达到寒暑不侵的境界，一袭看似单薄的长衫行走于冰天雪地之间，仿佛只是在自家庭院中悠闲漫步。
细小的雪屑不时被风卷起，打着旋儿落在他们的肩头、发梢，却又很快被他们的体温融化，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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