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单身老汉的住处没什么看头，但对一个侦探来说，所有物件的摆放位置都是指向主人为人的线索，这有点新奇，不只是因为房间的整洁程度超过全世界99.9％的独居男人，也是因为蝙蝠侠这一次不是非法入室，而是正儿八经地被主人邀请进门的。
还得到了一杯好客的热腾腾咖啡。蝙蝠侠乜了一眼杯口袅袅白气，这是他说了“不需要”后的结果，但他的内心十分平静。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接受嫌疑人的邀请回他的据点审问不是蝙蝠侠的风格，但他总不能扭着一个跟自己父亲一样白发苍苍的老人胳膊，把人家的脸摁在墙上再轮流用上自己两百多种讯问技巧，好逼问出某种可能存在的所谓真相，这同样不是蝙蝠侠的风格。
蝙蝠侠怀疑自己要是敢这么做，阿尔弗雷德会开着蝙蝠战机从蝙蝠洞赶过来给他一木仓子，让他知道什么叫清醒一点。
特别是这个老人家笑呵呵地看着蝙蝠侠，用看一个在玩角色扮演游戏的孩子的眼光，看着哥谭的恐惧化身，一个每晚都在用暴力将大厦将倾般的哥谭往回拉的紧身衣怪胎，善解人意地说：“可是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就耽误了你夜巡吧？我可以在家等你。”
盖徳说的该死的有道理，蝙蝠侠想。但是他拒绝：“不需要。”
于是像来时一样，盖徳在前面开车，蝙蝠侠在后面追踪，然后他们两个他妈的绕着整个哥谭兜了一圈。中途蝙蝠侠觉得有些不对，及时召唤了蝙蝠摩托，虽然速度要比普通改装车快，但架不住他还得停下来收拾过火的□□，然后等他带着满身硝烟敲开盖徳家门，对方已经洗了一个热水澡并换上了睡衣。
盖徳说：“希望你别介意，和你谈完后我就要睡觉了，毕竟早上我还要上班。”
多么成熟的社畜，布鲁斯·韦恩要是能有一半的觉悟，早起或者上班，阿尔弗雷德一定会喜极而泣。
经过这几个小时的被夜巡，蝙蝠侠理性上对盖徳的警戒线拉到最高，但感性上他知道盖徳没有把他当成敌人，愿意对蝙蝠侠先付出一定的信任和善意。所以蝙蝠侠也不太想用以往对付可疑人士的态度来对待盖徳，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他尤其多愁善感，甚至不断地想起阿尔弗雷德，仔细想想，盖徳跟管家先生真的有相似到让他一直想起另外一个人吗？
“你对我做了什么。”疑问句，但肯定语气。
“我很确定我没有哪一位老情人像你一样……”盖徳稍微往后退了一步，倒不是为了逃跑，而是更好地用视线描摹蝙蝠侠的身形，以提示对方他感叹中的未尽之意，“健康。”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比如你对哥谭如此熟悉，以至于一路上刚好避开了所有□□，或者我们也可以先谈谈你是如何操纵我的情绪。”蝙蝠侠步步紧逼，试图用体型和气势来施压，“说！别想着对我撒谎，我审讯过的人比黑门监狱的犯人还多。”
“别心急，小伙子，你一口气提了两个问题，我得想想先回答哪一个。在这之前，感谢你对我专业能力的认可，看来我的资格证书不是一张空纸，对吗？”盖徳毫无畏惧地与蝙蝠侠对视，半晌，举起双手笑了笑，“我先眨眼，我输了。”
“我没有不打老人的规矩。”指蝙蝠侠曾经跟雷霄·古那个追求长生不死的老怪物互殴三百回合，怎么不算呢？再说他在外求学时，也经常跟老师傅过招。
“好吧好吧，我没有操纵你的情绪，我只是能察觉和影响它。”
“……”
“……”
“就这？”蝙蝠侠没问出声来，但盖徳从他头盔遮掩后被剩下的下巴，那双抿起的双唇弧度，解读出了蝙蝠侠想表达的意思。盖徳说：“就这，我很想说这是我的秘密，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但其实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我说的察觉就是看人脸色和肢体动作，最悬乎的部分也就是我能感知情绪的一种……我把它叫作‘场’，就像是氛围，日本有个词叫‘读空气’，都是差不多一个意思。我能避开□□，就是因为我感知到了他们带着愤怒、兴奋、恶意的情绪场。”
“至于影响，那就更简单了。”盖徳说，“蝙蝠侠先生，你大概脱离普通人和人群太久了，实际上人是非常容易受暗示和环境影响的，如果你待在情绪稳定的人群里，你的情绪也会倾向于变得稳定。而普通人最普遍、持续时间最长的情绪就是没有情绪，你可以说是麻木，也可以说是平静。而我一个人的情绪场能抵得上几十人，你可以想象现在屋子里有几十个我和你站在一起，你的情绪当然会向我靠拢。就这。”
蝙蝠侠想问“那你能感知到我是否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吗”，还想打开蝙蝠洞的通讯问熟悉他的管家甚至是罗宾“我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被他影响了”，但他都忍住了，没说自己是信了还是不信，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为什么来哥谭？”
“我家在这。”
“你不是哥谭人。”
“我兄弟在这。”看蝙蝠侠好像没有想到这两句答复之间的关联性，好吧，光看下巴和那像是最懒惰的画家用一条笔直横线代替的嘴唇，盖徳什么也没看出来，“他是哥谭人。兄弟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毕竟他们是我仅剩的全部了。”
蝙蝠侠又想起……他控制住自己如海浪四处奔腾的思绪，尽量什么都别想。他问：“小丑呢？”
盖徳愣了一下，又很快抓住了蝙蝠侠跳跃性的问题尾巴，说：“只是工作。”
“停止对我使用你的能力。”他很确定自己提到小丑时不会那么心平气和，尤其是在那件事之后，又或者是每一件事，每一个因小丑而死的人……
“这我帮不上你的忙，蝙蝠侠先生，超能力可不是电灯泡，按‘on’就开，按‘off’就关。你要是实在觉得困扰，可以等我睡着了再观察它还起不起作用，如果你能在我睡醒后告诉我观察结果就再感谢不过了。”
蝙蝠侠没有再紧逼着问话，他连着几次切换话题试图打乱盖徳的节奏和思绪，但盖徳都很好地消化并迅速做出回应，而且——盖徳说：“我回答得太流畅了，像是事先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来应付谁，对吗？你不能因为自己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就怪我不配合。”
而且他不确定自己的每一步行动有没有受到盖徳的影响，盖徳又是个有着超人敏锐的心理医生，下次没有必要他绝对不会再靠盖徳那么近。
沉默继续漫延，有时候恰到好处的沉默也是能给人带来意外收获的战术，蝙蝠侠在刻意放空的意识中抓住了它，所以他等到了盖徳先开口：“不是所有人来问我，我都会坦诚相待。我会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是蝙蝠侠，我……我不怪你，而且像每一个被你拯救过的哥谭人一样尊敬你。”
“他们不是尊敬我，他们恐惧，厌恶，憎恨，那不是尊敬，我也不需要。”
“噢那是……”盖徳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抿起嘴克制地笑了笑，“那么我代表我自己尊敬你，先生。”
“关于小丑……”
“趁我对你的爱还没消失，别问下去，我尚且是个有职业操守的心理医生，具体的细节我不能向你透露，保密原则，你能理解吗？”
蝙蝠侠除了“Fine”还能说什么呢？他又想叹气了，他说：“别做出格的事情，你和你的兄弟都是，我会时刻盯着你们。”
抓钩从木仓□□出，像利箭般刺破哥谭街头被霓虹灯映射下五彩斑斓的黑夜，一只黑色蝙蝠如熄灭的流星划过，又把灯光还给哥谭这座不夜之城。在离开前，蝙蝠回头看了一眼停在因时间而破败的居民楼底下的崭新摩托，在哥谭，哪栋没被翻修或重建的楼房不是挺过了撕心裂肺或悄无声息的生离死别？
摩托车跟其他赛级车相比迷你得有些孩子气，由大面积的黑、锃亮的红、流线感的金三色拼成，改装过的大油箱上喷了一只黑线简笔大蝙蝠。这辆超级小猴子续航能力本就很强，装上大油箱后绕整个哥谭城跑两圈不是问题。当然，要是往上面开上一木仓，往上飞个几百米也不是问题。在人均一把枪的哥谭骑这样的车，无异于把脑袋坐在屁股下面。
有一天活一天，十分哥谭人的做派。
“他说他爱你，B。”罗宾早就偷偷单方面接入通讯，听完两人的谈话后终于忍不住暴露自己，只为了调侃蝙蝠侠。
你不能指望一个青春期的男孩对你言听计从，这是来自阿尔弗雷德的经验之谈。蝙蝠侠唯一不确定的是究竟是大儿子青春期来得太迟，还是小儿子的青春期到得太早。
见蝙蝠侠没说话，罗宾有点拿不准他是不是在生气。罗宾这会儿想起来“蝙蝠侠警告”了，试探性地说：“别害羞，大蝙蝠，所有人都爱蝙蝠侠。”
还是不说话。罗宾确认了一下通讯没有被切断，蝙蝠侠也没有藏在哪个角落，会突然飞出来给他制裁。他忍不住用眼神向管家先生求助。
“对不起，我不该做‘多余的事情’，原谅我这一次吧，你知道的，呃，我也爱蝙蝠侠，很爱。”
“我也爱你……孩子（son）。”
这次轮到蝙蝠侠检查通讯是否已经切断了。
“咚咚（Knock knock），你还在吗？”
蝙蝠侠站在他的老朋友——一只跟其他的没什么区别的水滴兽，只是蝙蝠侠习惯了落在这里——上面，俯视脚下的哥谭城。他保持沉默，因为他在努力辨认窃听器传来的声音，最新型号，可以清晰地听到再微小的环境音。
“我猜我今晚要失眠了。”
他发现盖徳在蝙蝠侠离开后再一次跟他的兄弟通了电话，或者说他们一直在保持通讯。这有点奇怪，蝙蝠侠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过电话接通前的等待音，以及盖徳兄弟的声音。
“说实话，看到他那张沮丧的蠢脸，我还挺开心的，他活该。但同时我也有点伤感，尽管嘲笑和唾弃我吧，约书亚，我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互相伤害？”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互相伤害才能快乐起来？”
BGM：Curious-Rich Brian（少年杰森之烦恼：Imagine if there was no Drake，Imagine if there was no Wayn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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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a Joker without a joke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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