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的眉骨往凹陷的眼眶投下阴影，他的忧郁和烦躁就藏在这一小片影子里。任由哥谭的大晴天再怎么明媚灿烂，也照不到在阴暗里爬行的虱子，这该死的小虫子在小丑纤弱的神经上乱爬乱咬，吸吮着哪怕能让他哪怕高兴一点点的神经递质。
这是小丑的第三次心理咨询，他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一次比一次差。警卫已经脱去了他的拘束衣，但桎梏好像一直牢牢在他脖颈处套紧，窒息，即使大口呼吸也还是感到窒息。他第一次喝完了医生倒给他的热茶，现在续上第二杯了。
“医生，你相信上帝吗？”保持沉默了几分钟后，小丑的嘴终于撬开了一条缝，也是给盖徳的一个机会。
“我相信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他或者她不一定叫上帝，但确实存在着，或者说无处不在。”
“所以，天罚降临了，是吗？”小丑说，“小丑作恶多年，法律拿他没辙，蝙蝠侠也不敢以私刑审判，在我——一个外来者，何其无辜，做了多少人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我试图杀了小丑，可是老天爷是怎么对我的？他把我困在了这具丑陋的怪物体内，为什么？凭什么？”
“小丑死了吗？”医生问。
似野兽嘶吼般的呜咽声戛然而止，那张如涂上白漆的脸，随着主人思考时五官挤出的皱纹呈现出可怖的皲裂状，好像只要再抖抖嘴唇就会落下点漆块和白灰来。但那只是一种视觉错觉，小丑慢吞吞地说着话，惨白依然死死依附在他的皮肤上。“我不知道，有时候，我是说偶尔，我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但既然我在这里，他肯定是消失了。”
他的两只眼睛不安分地转着，他舔了舔嘴唇，说：“肯定的，我没有再见过他，在梦里不算，肯定不算，总不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有……哈哈，对了，蝙蝠侠，他有没有跟你说起我？”
一边看罗宾的书面报告一边分神监听的蝙蝠侠抬起了头，蝙蝠电脑的超规模大屏幕正向他展示心理咨询室的360°全景图——在上一次咨询小丑突然发狂后，他还是忍不住在咨询室装满了隐藏摄像头，精神病人有**权吗？蝙蝠侠想，如果最后证实小丑的精神病已痊愈，他会亲自跟小丑、跟罗夏道歉的，不过——有意把自己的形象和小丑区分开来的罗夏，看不到现在他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跟小丑有多像。
蝙蝠侠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他放在桌面的蝙蝠头盔上，心神完全投入到了监视中。
“蝙蝠侠？为什么他要找我？”
“为什么？”小丑提高了音量，“他一定在哪里偷偷关注着我们呢，小丑可是蝙蝠侠的宿敌，虽然这几个月他都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但他一定在用自己的方法调查我的异样。他没有找你问过我的事情？”
“OK，假设蝙蝠侠非常关注他的‘宿敌’小丑，罗夏，我不明白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盖徳说，“你关注蝙蝠侠的原因又是什么？”
“因为他一定有办法解决我的困境，我被困在这副身体里了，我不是小丑。”小丑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可是帮了他！我做了他想做的事情，我杀了小丑，我保护了……那个男孩，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认为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都是蝙蝠侠的错？”
“难不成是我的错！”小丑被这个问题刺激得激动起来，“是我，不远万里，是我，践踏律法，是我，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试图从小丑手上拯救哥谭。”
“你知道被小丑杀死的滋味吗？你知道重要之人的性命被小丑夺走，不得不天人永隔的滋味吗？”小丑捂着脸又哭又笑，“我不能忍受，只要想到小丑是怎么折磨那个男孩，在失去他踪迹的第一天我就不能忍受，我试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蝙蝠侠又做了什么，上帝又做了什么？在我成功之后，他们就开始伸张自己的正义了？早干什么去了！”
小丑双膝下跪，朝天扬起双臂，纵情哀号：“上帝啊，天父！我竭尽全力只为拯救一个羽翼未丰的英雄，难道任由观众摆弄的命运要比无辜孩童的性命更重要？难道为了惩罚我，你就要让我穿上万恶之源的鞋子去与恶共舞，来倒逼我承认是我做错了吗？那么在这恶诞生的时候，你在哪里？如果天作孽即可恕，你的善就是个笑话！”
盖徳像是看了一场即兴表演的戏剧，交叠翘起的两条腿索然无味地上下换了一个位置。他向喉咙里憋着呼呼哈哈笑声的小丑比了个“请坐”的手势，说：“大喊大叫后感觉好点了吗？”
“更糟了。”小丑咂了咂嘴，“你怎么能对我的境遇无动于衷？我以为你明白不遗余力地想要挽留谁却一败涂地的感受。”
“哇哦（Oops），希望你不是在透过我跟另一位先生对话，不然我就得重新评估你（们）的精神状况了。”盖徳说，“很抱歉听到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些事情，不知道你认不认同这句话，‘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有时候想要达成目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据你所言，为了阻止小丑，你做了很多次尝试，而现在你变成了小丑，小丑就没办法为非作歹了。你有没有想过，杀死小丑的代价就是成为小丑，或者说只有成为小丑才能杀死小丑，你只是……刚好出现在这里。”
“这就是为什么，这就是凭什么，还是说，你希望有一个人能替你承担这个代价，比如说，蝙蝠侠？”
小丑看起来都傻了，双眼无神，两行眼泪安静地从眼角流下。他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声音出来：你放屁。
蝙蝠侠把影像放大，试图去解读他的唇语，但失败了，到底说了什么可能只有在小丑正对面的医生知道了。然后他看到盖徳起身走到小丑身边，手捏了一下小丑的肩膀，然后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就结束咨询招呼警卫把小丑带走了。
在接受心理咨询后，小丑变得更正常了吗？蝙蝠侠知道阿卡姆有个隐秘的地下室，知道“罗夏”在世上查无此人，知道盖徳手上有几个普通患者恢复得不错，奎西·夏普对于医生能“修正”小丑的期望增加，已经写好了小丑出院后的募捐方案，准备捞一笔大的。
有那么一个时刻，他觉得阿尔弗雷德关于收购阿卡姆的提议还不坏。
他关掉咨询室的监控继续看罗宾的报告，他猜想后者找了神谕帮忙，碰巧知道了的夜翼也掺了一脚，毕竟他们三个人报告的风格差异还挺大的，即使修饰润色过在蝙蝠侠看来也依旧痕迹明显。如他所料，暂时没有发现盖徳过去的任何影像，最早只能追溯到他来哥谭的第一天，第一天就到阿卡姆疯人院任职，每天准时上下班，除了同事和附近便利店店员，没跟什么人长期接触过。
甚至是他口中的兄弟。要么盖徳撒谎，要么他们在谋划或者已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盖徳在帮他的兄弟隐藏踪迹。
那个叫塞沃尔的“流浪儿”有一个兄弟也在阿卡姆，这会是巧合吗？
“罗宾，我需要你找出塞沃尔……”蝙蝠侠转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对了，昨天他回到蝙蝠洞就宣布杰森被停职了。
他们大吵一架，或者说他负责一直摇头“NO”，而杰森负责一直变着花样骂他。他预想过画面，但只能说真街头小子的词汇量让伪装过假流浪汉的蝙蝠侠大开眼界。
幸好他用“没有比你们的安全更重要的事情”暂时堵住了气头上的养子，要是被阿尔弗雷德听到一个字，一定会给杰森追加每周一节礼仪课，然后杰森不好跟阿福生气，再记到他的账上，boom！韦恩庄园得跟着炸了！
蝙蝠侠严肃地看着哥谭活点地图上属于塞沃尔的小红点，他想，翻监控，查定位，晚上抓小孩一次，再拎到不靠谱监护人面前对峙，蝙蝠侠自己也能搞定这一切。
即使当晚他面对用糖果也哄不好的泪眼婆娑的塞沃尔，他也依然坚信这一点。毕竟他的两个罗宾，一个离职时直接给了他一拳，还把披风甩他身上，一个刚被停职就对着他破口大骂滔滔不绝，难道他们还能比蝙蝠侠更会哄小孩？
另一边，杰森其实没有蝙蝠侠想象的那么生气，毕竟迪克已经给他预告过了——好吧，可能还是有一点点生气的，还不准他过个嘴瘾？
杰森自以为跟迪克的关系缓和了许多，本来有一肚子牢骚想跟他分享，比如你是怎么忍受那个老顽固忍了十年的，某名字是B开头的老男人怎么能因为还没发生的事情就回收了我的披风，鸟妈妈是更年期提前了吗云云。
然后兴致勃勃的他听到迪克大喊：“……我不是托儿所保姆，少年泰坦也不是童子军夏令营，别把你的问题扔给我，也别告诉我你打算用这一招对付每一个你遇到的叛逆期青少年……”
杰森从听到的第一句就开始往回跑，他不承认自己有点被迪克的话伤到了，这都是蝙蝠侠的错。可等第二天他装作没事人出现在餐桌上，阿尔弗雷德遗憾地告诉他迪克连夜赶回了布鲁德海文。
跟父亲吵架之后要怎么和好？如果我想离家出走，你能收留我吗？怎样才能说服父亲，让我继续做他不让我做的事情？当心烦意乱的杰森坐在教室里，想起迪克问他是不是被孤立了，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有点孤独，因为没有一个小伙伴可以听他倾诉烦恼。
钻牛角尖的杰森被脸颊上忽然出现的冰凉触感吓了一跳，他唰地一下站起来，看到印着黑体R的三色蛋还恋恋不舍地追着他的脸飘，他跟目瞪口呆的老师说了一声身体不舒服就飞步躲进厕所里。
罗宾蛋还在试图跟他贴贴，被杰森嫌弃地避开了，他想起塞沃尔，又想起他那句不靠谱的“相信相信的力量”，难道是他潜意识想被迪克安慰，所以罗宾蛋才这样骚扰他？
躲过几次贴脸飞后，罗宾蛋好像有些失落地飘回他的口袋，杰森没来得及不知所措，一个黑色的小蝙蝠就被罗宾蛋推到了他的鼻尖前，不是在跟大蝙蝠侠吵架后一直装死的小蝙蝠侠又是谁。
杰森说：“呵。”
小蝙蝠侠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杰森。
杰森说：“怎么，你也要开除我吗？”
“不。”杰森要对“NO”这个词产生PTSD了，脏话都到了嘴边，就听小蝙蝠侠接着说：“别忘了，其他地区的孩子还没有解除契约。”
“那就是等用不着我的时候再开除啰？”杰森不等小蝙蝠侠回答，“你是蝙蝠侠吗？”
杰森自问自答：“NO，蝙蝠侠才不会笑。”
“尽管我不是布鲁斯·韦恩，但我也是父亲，我得说，我理解他的做法。”小蝙蝠侠看着杰森的脸色快嘴补充道：“是错的，他应该更信任他的孩子、他的罗宾，你们是父子，但也是搭档。”
杰森的关注点在另一件事上，他说：“什么，你也是布鲁斯·韦恩？”
“NO，我们是邻居。”
杰森跟小蝙蝠侠大眼瞪小眼，最后是杰森先眨眼了，他把脸撇过一边，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么，另一位不是布鲁斯·韦恩的蝙蝠侠，你觉得，我作为罗宾是不是很失败？”
"Of course, No(当然，不是)."
“嗯哼，好吧，托你的福，我对‘NO’脱敏了。”杰森说，“跟迪克比呢？”
“迪克是布鲁斯的养子，我跟他不是很熟，倒是有过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助手。”前，助手，迪克已经以代号“夜翼”行动了，小蝙蝠侠想，想都不用多想，“二代罗宾就是最棒的罗宾。”
“当然，毕竟神奇小子已经辞职单飞了。”杰森语气冷淡，嘴角克制地抽搐几下，定下了上弯的弧度。
在哄小孩这件事上，小蝙蝠侠才是专家。
BGM：X-金请夏（愤怒的小鸟：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unlock your heart5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