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他们喝了酒。
其实不多。
在接过蒂博亲手递来的酒杯之前,安妮认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因为往常过节她也会喝酒。
为了庆祝节日、庆祝团圆,所有坐在这张桌子上的人都要举起手中的杯盏,金色的吊灯在头顶摇晃,红色的酒液激荡着杯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馥郁的果香。
“Joyeux No??l(圣诞快乐).”
每个人这么说道。
然后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安妮也是这么做的。
但这一次她喝得有些着急。
于是滑入喉咙口的酒液就像一团跳动的火焰,从她的胸腹一齐燃烧至鼻腔、继而窜入头骨。
只听“轰”的一声,仿佛有人在耳边敲以重击,她的双颊蓦地绽开两朵红晕。
蒂博打开了留声机。
这玩意儿已经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了。
但前几天大扫除的时候,他还是专门把它拿了出来,然后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放在了沙发旁边。
它的整体造型像一个小巧的立式柜子。
最上面是鎏金色的大喇叭。
接通电源以后,只要将唱针轻轻搁在黑胶唱片上,音乐就自动播放出来了。
“来跳舞吧。”
他朝安妮发出邀请。
安妮也许答应了,又或者拒绝了。
但就连她自己也记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仿佛她的理智永远地停留在了原地、灵魂被抽空,只能够像一个美丽的玩偶那样,乖巧、柔顺地被蒂博牵在手中。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轻而易举。
他为她拉开椅子,然后两个人走到了客厅里。
客厅的地板上铺着柔软、厚重的地毯,羊毛材质,赤脚踩在上面能够感觉到轻微下陷,像沼泽,又像云端。
伴奏声中的鼓点仿佛敲打在安妮的心上。
她在蒂博的臂弯中转圈。
她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在此过程中,对方表现得就像一位绅士,从容且优雅,只见他用左手揽住她的后腰,右手则和她的手掌相抵,继而十指相扣——
这实在是一个过分亲密的动作。
安妮想要抽开手。
但蒂博牢牢攥住了她的手心,即使勒得生疼,他也不肯有一丝放松。
安妮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高大的男孩。
又或者说:男人。
欧洲的少男少女们总是发育得很快。
他们身材健壮,又热爱运动,所以往往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有了成年人的体格。
性行为也是很常见的。
根据相关报道,有1/3的英国青少年在17岁前发生了第一次性行为。
而在德国,这个数据攀升至了69%。
此外,世界卫生组织(WTO)的调查数据指出:
在全世界四十二个国家近二十万名青少年群体中,男孩使用安全套的比例达到了51%,而女孩则为67%。
“你喜欢这首歌吗?”
他低下头来看她。
目光并不因此显得和善,反倒更为幽深一些。
就好像在安妮不知道的时候,这个比她小了不到两个月的表弟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他总在向她提问。
然而实际上却并不期待她的回答。
他提问只是出自于“教养”,出自于那些被蒂埃里姨夫规训的过去,与本心无关。
在父亲这一角色的言传身教下,他被培养成了如今的行为模式。
是这样矛盾。
明明富有攻击欲,却又强行伪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将真实的**隐藏在一次又一次看似关心的问候下。
用伤害来代替爱。
他是这样自私、任性、随心所欲。
母亲和姐姐将他宠坏了。
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所以天然有一种隐性权力,总是习惯性地将“领地”内的一切物品划归自己所有。
他将安妮打横抱起。
后者的意识漂浮在半空中,仿佛还能听到壁炉中的木柴在哔剥作响的声音。
她的手虚虚地垂落,整个人伏在他的肩上。
半梦半醒间,安妮只觉得面前这具身体是如此滚烫,如同火焰一般,要将她整个人点燃。
二楼没有开灯。
黑暗中,蒂博似乎是说了什么,但安妮的助听器掉在了地毯上,所以她什么也没有听见。
“蒂博。”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
眼睛里噙着泪水,但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很快又来亲她,细碎、绵密的亲吻落满安妮的全身,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却又被他重新扳开。
他灼热的呼吸回荡在她的耳畔。
在一片近似于死寂的氛围中,他仿佛说了什么,但她听不清。
“我爱你。”
“你爱我吗?”
(18)
这看起来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至少蒂博是这样强调的。
当安妮惊慌失措地从床上坐起,她发现自己的文胸、内裤、上衣和裤子散落一地,而她本人正赤身**地躺在蒂博·库尔图瓦的床上。
她的目光从周遭的物品上扫过——
熟悉的床铺。
因为蒂博喜欢用深色的床上三件套用品。
所以在大部分情况下,他的床铺都是灰色的,而到了冬天他会把它们换成黑色,纯黑色。
空气中依旧散发着洗涤剂的香气。
是薰衣草。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又腥又涩的气味,整个房间都是这样的味道。
安妮简直头痛欲裂。
她忍不住用手抵住额头,反复回想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她喝了一杯蒂博亲手递过来的酒。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人开始跳舞,在断断续续的、仿佛是磁带卡壳所奏出的音乐声下,她与他翩翩起舞。
再然后,再然后……
安妮忍不住用手指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脆弱的头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只听“啵”的几声轻响,她直接扯下了一大把头发。
残存的记忆在她的大脑中闪回,几乎是一帧帧回放,从客厅到楼梯再到卧室——
他们没有开灯。
在那个黑色的房间里,她摔进了男人的怀抱,而他用掌心托住她的后脑勺。
蒂博的手掌很宽大,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
这副宽大的手掌慢条斯理地穿过发丛,每一节指骨都完整而紧密地贴合在了颅骨上,指腹冰冷,他在下意识地摩挲着她的头皮。
(……)
安妮的第一反应是恐慌。
因为她太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她如今寄人篱下,而她却和蒂博、这个名义上的表弟发生了身体接触。
虽然范妮姨妈在很多时候都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相处,但安妮明白,这其中绝对不包括这样一种“相处”。
她看向一旁沉睡的男孩。
蒂博睡着的模样总是很文静,或许还有一丝秀气,他一向如此:浓密、纤长的睫毛整齐地贴在眼睑上,整个人显得人畜无害。
安妮感受到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
她还感到荒诞。
仿佛生活再次朝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在距离那场车祸发生的两年后,她的人生再度行差踏错,拐向了一个她未曾设想过的方向。
理智上她应该尖叫,她还应该伸出手来破坏自己所能看见的一切事物。
但现实就如同没顶的海水一般。
她感到一阵窒息,或许还有深深的疲惫。
她无力抗衡,在如此沉重的打击之下,她几乎绝望,所以只好推醒了一旁还在沉睡中的蒂博,然后颤抖地问他怎么办。
但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看起来反倒镇定许多,他说这只是一个意外。
“没事的。”
“一切都会没事的。”
蒂博反复强调着这个单词,他似乎对此早已有了腹案,所以并不感到惊慌。
“范妮姨妈那边。”
安妮起了个头,她欲言又止。
这是她最恐惧的事情。
她害怕被亲近的人发现这件事,类似于范妮姨妈、蒂埃里姨夫和瓦莱丽表姐——
她简直不敢想象他们得知这件事以后会怎么看待她。
这是一种近似于“愧疚”的情绪。
就仿佛她作为一个外来者,却像毒瘤一般,恬不知耻地破坏了这个家。
如果蒂埃里姨夫知道整件事的始末,安妮几乎能够想象到对方会如何“教育”儿子——
如果说“玩弄感情”就足以让蒂埃里·库尔图瓦动手抽儿子耳光,那么“酒后乱性”这个词恐怕能够让他直接打断蒂博的腿。
作为长辈和一家之主,他会给安妮一个交代。
那么给完交代以后呢?
她还能和这家人生活在一起吗?
如果不能,那么接下来她又该去哪里呢?
有太多太多的问题盘旋在安妮的脑海中。
在生活的重重压力之下,她甚至忽略了自己的感受,类似于委屈、恐惧这样的情感。
因为它们实在是太奢侈了,她已经没有更多的“心力”来分给这些感受。
不同于安妮的惊恐,蒂博仍是很镇定。
他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要告诉他们吗?”
“你当然可以告诉他们,这是你的权力。”
他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她,似乎尊重她的一切决定。
安妮读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但这会毁掉整个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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