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之后，陆参商仿佛真的成了一具空壳。高烧反复了几日，她竟硬生生凭着那股刻骨的恨意，从鬼门关挣了回来。只是人愈发沉默，眼眸深处一片沉寂的寒潭，再不起波澜。她依旧做着最苦最累的活，对所有的刁难折辱逆来顺受，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唯有夜深人静独处时，她才会拿出那枚被仔细擦拭干净的银锁，指尖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粗糙的“平安”二字，眼底的恨火便无声地灼烧起来，支撑着她不至于彻底崩溃。
她不能死。她若死了，爹娘谁人来顾？文轩哥哥的仇，谁人来报？顾清淮加诸在她身上的屈辱，她所受的一切，又岂能白白承受？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哪怕如蝼蚁，如草芥，也要活下去。
她开始留意宫中人事，暗中观察，小心打听。她本就心思玲珑，又曾在商户之家学过算计，很快便摸清了些门道。她刻意讨好管事嬷嬷，将份内的活儿做得滴水不漏，甚至抢着去做些额外的辛苦差事，又悄悄将昔日家中带来的些许体己银钱奉上。嬷嬷见她“懂事”，又念及她毕竟是太子“亲自”发落下来的人，虽不明其意，倒也乐得行个方便。
时日久了，竟真让她谋得一个偶尔跟随采办内监出宫采买的轻省差事。虽只是提篮跟班，却已是她眼下唯一能接触外界的途径。
第一次得以出宫那日，天空竟难得的放晴。秋阳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陆参商却只觉得刺眼。她低着头，跟在采购队伍末尾，心如止水。
行至市集，采买完毕，队伍稍作休整。领队太监与相熟铺户掌柜吃茶闲聊去了，吩咐他们原地等候。陆参商心中一动，觑了个空子，悄无声息地拐进了熟悉的巷弄。
越近家门，脚步越是沉重。她不知爹娘近况如何，那雪莲可还够用？自己如今这般模样，又该如何面对二老？
忐忑间，已至家门。却见陆家铺面竟开着，虽不似往日热闹，却也有人在打理。她心中稍安，绕至后门，轻轻叩响。
开门的是老仆福伯，一见是她，先是惊得瞪大了眼，随即老泪纵横：“小姐！是小姐回来了！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屋内一阵响动，陆员外被陆夫人搀扶着，急急迎了出来。二老见她一身粗布灰衣，形容消瘦，面色大变，拉着她的手泣不成声。
“我的儿！你怎的瘦成这样？在那商号里可是受了委屈？”周氏摩挲着她粗糙的手掌，心疼不已。
陆参商强忍酸楚，勉强笑道：“爹娘放心，女儿很好。东家……待女儿尚可，活计是累了些，但工钱给得足，方能还上爹娘的药钱。”她不敢说出实情，只得继续编造那商号长约的谎言。
正说着，忽闻内堂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温和熟悉的男声响起：“爹，娘，可是参商回来了？”
陆参商浑身剧震，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内堂门口。
只见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男子缓步走出，面容清癯，却正是她以为早已惨死，尸骨无存的陆文轩。
他……他还活着？！
陆参商呆立当场，如遭雷击，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文轩见到她，亦是眼眶微红，快步上前，声音哽咽：“参商……是我，哥哥回来了。”
原来当日遇袭，他身中数刀，跌落山崖，侥幸被崖下采药的一户山野人家所救。那家有一女，名唤青禾，心地善良，精心照料他数月，方才伤愈。养伤期间，两人情愫暗生，如今已是夫妻。他伤愈后便急着赶回，奈何山高路远，又因发现自己已有身孕，不便疾行，直至前几日方才抵家。
说着，他向内堂温柔唤道：“青禾，出来见见妹妹。”
一个穿着朴素棉布裙，面容清秀的女子应声而出。她见到陆参商，略显羞涩，却还是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青禾见过妹妹。”
陆文轩揽住妻子的肩，眼中满是幸福与温柔，对陆参商道：“参商，这是你嫂嫂青禾。若非她，我早已命丧黄泉。”
陆参商看着兄长化险为夷，死而复生，更觅得良缘，即将为人父，心中百感交集。那积压了数月的悲痛、绝望、仇恨，此刻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化作滚滚热泪涌出。然这泪中，却带了几分由衷的欣喜与释然。
她上前一步，握住青禾的手，声音哽咽却真挚：“嫂嫂……多谢你救了哥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看向陆文轩微隆腹部的目光纯净坦荡，只有为兄长得遇良人，延续血脉的满满祝福。
她与文轩哥哥自幼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却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如今见他平安幸福，她心中唯有感激上苍。
然而，祝福之余，看着兄嫂恩爱、家庭圆满的景象，再反观自身……被困东宫，身陷泥淖，受尽屈辱，甚至被那般强行占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自惭形秽悄然漫上心头。
她的清白，她的尊严，早已被顾清淮碾碎成泥。她这般残破之身，日后……还有何颜面谈及婚嫁？还有何资格拥有这般寻常的幸福？
“哥哥，嫂嫂，你们安好，爹娘安好，我便放心了。”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苦涩，挤出一丝笑容，“我……我还需赶回商号上工，不能久留。”
她不敢再看那温暖的画面，匆匆辞别。陆文轩与青禾送她至门口，犹自叮嘱不休。
走出巷口，回首再望那承载着她所有温暖与牵挂的家门，陆参商眼中泪水再次滑落，却迅速被她擦去。
眸中只剩下冰冷的坚定。
文轩哥哥已得新生，她更加不能倒下。
顾清淮，东宫，乃至这整个皇城……
她所受的一切，定要他们，百倍偿还！
参商一家都是很好的正常人，参商的不幸只在于遇到了男主这个神经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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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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