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入冬,朔风凛冽。东宫之中,却似比外间更添几分阴寒。顾清淮近来愈发惫懒,晨起理事常觉精神不济,胸中时常憋闷泛恶,尤其见了些油腻膳食,便忍不住干呕阵阵。小腹处亦时有隐痛,微微坠胀,与往日染了风寒或是饮食不节的症状迥然不同。
他心下疑窦丛生,却不敢声张。宫中耳目众多,父皇本就对他这太子多有不满,兄弟更是虎视眈眈,若被知晓身染“怪疾”,还不知要掀起何等风浪。他只得强压不适,暗中命心腹寻觅可靠时机,欲出宫寻访民间良医。
然则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日早朝,因边关粮饷调度之事,他又被父皇寻了错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厉声斥责他“懈怠政务”,“不堪大任”,竟罚他于冰冷的金銮殿外跪足一个时辰。
初冬已至,青石板地冰彻入骨。顾清淮一身太子朝服,看似尊贵,却难御寒冷。他咬牙硬挺,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小腹处的坠胀酸痛之感却随着时辰推移愈发明显,竟似有千斤重担沉沉下坠,一阵紧似一阵地抽拉着,难受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好容易熬到时辰,被内侍搀扶起来时,他双腿早已麻木冰冷,小腹更是沉坠得如同揣了块冰,绞痛难忍。他强撑着维持储君仪态,一步步挪回东宫,脸色苍白如纸。
一入书房,屏退左右,他便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扑到角落的盂盆边,便是翻天覆地的呕吐。早膳并未用多少,吐出的多是酸水,喉管被灼得火烧火燎,眼前阵阵发黑。小腹的坠痛却未有丝毫缓解,反因这番剧烈呕吐而更添酸胀,难受得他蜷缩在榻上,瑟瑟发抖。
正是一身狼藉,狼狈不堪之际,书房门却被轻轻推开。原是管事太监吩咐了人送来热茶点心。
顾清淮惊怒抬头,正对上端茶进来的陆参商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
她显然将他方才呕吐蜷缩的丑态尽收眼底。
顾清淮只觉“轰”的一声,全身血液都涌上了头顶。羞愤、恼怒、狼狈、还有那不愿为人知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直起身,也顾不得仍在翻江倒海的胃和绞痛的小腹,厉声喝道:“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却因气息不稳,声音嘶哑破碎。
陆参商脚步一顿,垂下眼帘,将茶盘置于一旁桌上,依言便要退下。她神色平静,仿佛只是看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这份平静却更深深刺痛了顾清淮敏感脆弱的神经。
“站住!”他见她那般模样,心中邪火更盛,口不择言地讥讽道,“怎么?看到孤身子不适,心里可是痛快了?是不是巴不得孤立刻病死,让这满东宫的仆从皆来陪葬,你好与你那死了的野男人地下相会?!”
陆参商背影微微一僵,并未回头。
顾清淮却犹嫌不足,强忍着腹中不适,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语气刻毒至极:“可惜啊,孤就算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捏死你也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你和你那低贱的商户爹娘,终究是孤脚下的泥。”
他走到她面前,猛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到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沉寂与一丝飞快掠过的恨意,他心中竟泛起一种扭曲的快意,继续恶毒地说道:“别以为孤不知道你心里那点腌臜念头。给孤安分守己地当你的贱奴,若敢将今日所见泄露半句,孤便让你全家给你的好哥哥陪葬!”
话音未落,小腹又是一阵尖锐的抽痛,他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
陆参商目光扫过他苍白痛苦却依旧狰狞的面容,最终落在他不自觉地护在小腹的手上,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随即又归于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她缓缓掰开他的手指,后退一步,恭敬地福了一礼,声音毫无波澜:“奴婢不敢。奴婢什么也未看见。殿下若无事吩咐,奴婢告退。”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转身径直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将书房门轻轻掩上。
顾清淮僵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自己微颤的手和不适的小腹,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与暴戾交织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
他猛地一挥袖,将桌上那盘刚送来的点心连带着茶盏尽数扫落在地。
碎片四溅,狼藉一片。
他却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那股恶心感再次翻涌而上,伴随着小腹阵阵下坠的酸胀,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踉跄着跌坐回榻上,蜷缩起来,将脸埋入冰冷的锦褥之中。
为何……偏偏是她……
为何每次最狼狈不堪的时候,撞见的都是她!
为何……为何每次在她面前,他总是这般失控?为何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总能轻易看穿他的狼狈,刺穿他所有的伪装?
还有这该死的,难以启齿的身子……
他颤抖着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微觉硬涨的小腹,一种微微的恐慌与无助,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来,要赶紧找个理由出宫,找个大夫诊一诊自己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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