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沉默不发,就像一块投入湖泊却沉入淤泥的石头,你的沉默没有在这场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恶作剧中激起任何波澜。你只是静静地靠在后座的阴影里,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看着前排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演的这场荒唐的二人剧。你的存在感变得稀薄,仿佛被车窗外加油站惨白灯光所拉长的浓重夜色吞噬。
刘易斯将车稳稳地停入车位,熄灭了引擎。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车载电台里传出的、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像是无数在旷野中游荡的孤独灵魂发出的窃窃私语。他侧过头,看着自己哥哥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无奈、纵容和些许好奇的复杂笑容。他没有阻止,或许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福勒一贯的、无伤大雅的胡闹,是他宣泄过剩精力和表达存在感的一种方式。甚至,在这趟枯燥乏味的旅程中,这一点点出格的“乐子”,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调剂。
福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角色扮演中。他对着麦克风,继续用那种捏出来的、甜得发腻的假声说道:
“有人愿意过来陪陪‘糖果甜心’吗?我住在大角羊旅馆(Big Chief Motel),17号房间哦。我的车坏了,一个人好害怕……”他一边说,一边对刘易斯挤眉弄眼,那神情仿佛一个刚刚完成了惊天杰作的艺术家。
他的挑逗立刻在公共频道里引起了一阵骚动。几个粗俗的男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充满了露骨的调戏和不堪入耳的荤话。
“嘿,糖果甜心!你的‘车’哪儿坏了?需不需要我带上我的‘工具’去给你好好修理一下?”一个声音□□着说,引来频道里一阵哄笑。
“17号房是吗?小宝贝,等着我,我马上就到!保证让你舒舒服服!”另一个声音急不可耐地喊道。
福勒听着这些污言秽语,笑得前仰后合,他用手肘撞了撞刘易斯,“看吧,我就说这帮家伙都是些精虫上脑的白痴。”
刘易斯也跟着笑了,但笑容里带着一丝不自在。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里沉默的你,似乎有些担心这场玩笑开得太过火。
就在福勒准备再说些什么来火上浇油时,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突兀地切入了喧闹的频道。
那个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它不像其他人那样急切或轻浮,反而慢条斯理,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从喉咙深处挤出来。那声音里,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令人脊背发凉的冷意。
**“糖果甜心……你在那里吗?”**
这简短的一句话,像是一桶冰水,瞬间浇灭了频道里所有的喧嚣。那些原本嘈杂的声音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一时间,电台里只剩下那令人心悸的、平稳的电流声。车内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福勒脸上的得意表情僵住了。他握着麦克风,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刘易斯的笑容也消失了,他皱起了眉头,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那个声音似乎很有耐心,他并不急着得到回应,在长久的沉默后,他又一次开了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穿透力。
“我知道你听得见。别跟那些苍蝇浪费时间了。他们给不了你想要的。”
这话语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洞察力,仿佛他能穿透电波,看穿福勒伪装下的一切。
福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眼中的兴奋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被激起了好胜心的挑衅感。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觉得这游戏变得更有趣了。他决定继续陪这个神秘的家伙玩下去。
“哦?”福勒再次捏起嗓子,声音里带着刻意的颤抖和一丝勾引的意味,“那……你能给我什么呢?大个子?”
对方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满意,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像是从胸腔里共鸣出来的轻笑。
“我能给你你应得的。只要你乖乖在17号房等我。”那个声音顿了顿,然后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充满暗示性的语气补充道,“别让我失望,‘糖果甜心’。我不喜欢失望。”
说完这句话,他便切断了通讯。频道里恢复了之前的嘈杂,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刚才那些卡车司机似乎也被那个神秘的声音震慑住了,一时间没人再敢轻易搭话。
福勒放下麦克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却是一种病态的兴奋。
“我操!这家伙是谁?听起来像个变态杀人狂!”他非但不怕,反而觉得刺激无比,“刘易斯,我们得去那个大角羊旅馆看看!就去17号房隔壁,看看是哪个倒霉蛋会上钩!”
“你疯了?!”刘易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福勒,这不好笑!那个人听起来很不对劲!”
“就是因为不对劲才好玩啊,我的好弟弟!”福勒拍了拍刘易斯的肩膀,笑容里满是疯狂,“别担心,我们只是看看,又不做别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你的‘保镖’在这儿吗?”
他朝后座沉默的你扬了扬下巴,话语里的调侃意味不言而喻。他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只觉得是一场刺激的冒险。他甚至从包里掏出了两瓶香槟,那是他从某个便利店顺手牵羊得来的。
“去17号房等着,给那个可怜的家伙一个‘惊喜’。怎么样,Asher?”福勒第一次主动询问你的意见,眼神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他将你视作了他疯狂计划的潜在同谋。
刘易斯则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着你,希望你能站在他这边,阻止自己哥哥这近乎自杀的疯狂举动。
车外的加油站灯火通明,照亮了通往未知命运的公路。而车内,两个选择摆在了你的面前,而你的态度,将决定这辆满载着青春与躁动的克莱斯勒,下一个目的地,是安全的归途,还是那个名叫“大角羊”的命运屠场。
你的声音平静地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不带一丝恐慌,却像一根冷静的锚,牢牢定住了这艘即将被疯狂巨浪掀翻的小船。你没有直接驳斥福勒,也没有附和刘易斯的恐惧,而是用一种近乎客观分析的口吻,缓缓地严肃陈述着你的观点。
“我觉得刚才那个男人不对劲……”
你先是肯定了这件事的异常性,这让福勒眼中狂热的光芒稍稍收敛,他下意识地将你的话听了进去,因为你也承认了其中的“刺激”元素。
“我们可以先偷偷观察,”你顺着他的思路,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方案,将他那近乎自杀式的“正面硬刚”替换成了一个更安全、更具掌控性的“潜伏侦查”。这个提议满足了他寻求刺激的**,又巧妙地降低了风险,听起来像是一个更高级、更聪明的玩法。
最后,你用一种温和却不容置喙的语气,为这场荒唐的闹剧轻轻盖上了道德的印章。
“而且,欺骗别人总归是不好的。”
这句话的分量很轻,却精准地击中了靶心。它将福勒的行为从一个“刺激的游戏”拉回到了一个“不道德的恶作剧”的层面上。这让一直纵容着哥哥的刘易斯,眼神里也多了一丝愧疚和认同。
你的话逻辑清晰,态度谦和,却又步步为营,不动声色地瓦解了福勒的疯狂计划。
刘易斯如蒙大赦,他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你抛出的救生圈,急切地附和道:“对!Asher说得对!福勒,我们不能这么做!这太危险了,而且……而且确实很过分。”他终于有了足够的勇气来正面反对自己的哥哥。
福勒脸上的兴奋神色,在你条理清晰的分析下,一点点褪去,转为一种混合了失望、不甘和些许思索的复杂表情。他盯着你,仿佛想从你那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你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坦然地与他对视。
最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将那瓶本来打算用于“庆祝”的香槟狠狠地扔回了后座。
“好吧,好吧!你们两个书呆子真是无聊透顶!”他没好气地嚷嚷着,身体重重地摔回副驾驶座上,“不就是开个玩笑吗?至于这么上纲上线?”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他终究还是妥协了。他没有再提去大角羊旅馆的事。一场足以致命的灾祸,就在你冷静而理性的干预下,暂时被按下了暂停键。
刘易斯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感激地对你笑了笑,然后重新发动了汽车。
“好了,我们该找个地方过夜了。前面不远应该有家汽车旅馆。”他说着,将车驶离了加油站,重新汇入了漆黑的州际公路。
福勒则一直扭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似乎还在生闷气。车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大约又行驶了二十分钟,一家亮着霓虹灯招牌的汽车旅馆出现在了公路旁。招牌上的字母闪烁着,拼写出旅馆的名字——“孤松旅馆”(Lone Pine Motel)。
刘易斯将车停在旅馆办公室门口,解开安全带,“我去开个房间,你们在车里等我。”
他匆匆下了车,身影很快消失在办公室的门后。
车里只剩下你和仍在生闷气的福勒。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用后脑勺对着你,仿佛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就在这时,那台被冷落在座位上的车载电台,突然又一次响了起来。
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中,那个低沉、沙哑、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再一次幽幽地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显而易见的困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