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芒戈的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药水味。
贝丝已经住院一段时间了。克洛伊因为傲罗的工作,每次都只能在休息日抽空来看她,更多时候是父母轮流守着床边。今天,治疗师把他们叫去单独讨论病情,病房罕见地空了下来。只剩下贝丝与窗外透进的,被窗格分割的几束光线。
她半靠在枕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膝上的《古代魔文你所不知道的事》。烫金的布莱克姓氏在指尖下泛着冷光。这让她想起图书馆里短暂的瞬间。
明明只算是擦肩而过,但贝丝一直记着。她踮起脚想去够书架高处的这本《古代魔文你所不知道的事》,指尖勉强触到书脊时,却失了平衡。厚重的书册眼看就要砸落在地,引来他人注意,那是她最害怕的事。贝丝希望自己在学校能够如一粒尘埃,悄无声息地度过七年学习时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预想中的撞击声没有传来。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她身侧稳稳地托住了它。她讶异回头,对上雷古勒斯·布莱克平静无波的视线。他沉默地将书递还给她,动作间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他们指尖有过一瞬,甚至几乎不存在的接触。
“谢谢。”她当时的声音也像现在一样轻哑。
他只是略一颔首,目光扫过那熟悉的书名,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了一下,难以捕捉。
“这本书写得挺好。”他评论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随即转身离去,没有多看她一眼。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没有激起任何涟漪,仿佛从未发生。
就像他那次在公共休息室的叹息一样,是只存在于贝丝一个人认知里的,关于他的碎片。
贝丝二年级期末刚结束的时候,正急于离开休息室,身后传来几个同学兴奋议论泥巴种的声音。言辞犀利恶毒,态度恶劣。
在一片嘈杂中,一声极轻的叹息,几乎被壁炉的噼啪声吞没。
她下意识回头。一年级的雷古勒斯坐在扶手椅里,跳动的火焰在他侧脸投下晃动的阴影,那张通常缺乏表情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疲惫的茫然。那声叹息,不知为何,让她忽然想起收到录取通知书时,父亲那一声微不可察的、复杂的叹息。
自那以后,他在她眼中便不同了。她坚信,和父亲相似的人,一定是个无可救药的好人。一个或许同样被洪流裹挟、沉默前行的人。一个她无需格外警惕的斯莱特林。
她心中曾为此泛起一丝微末的、近乎荒谬的慰藉。
但这念头从未宣之于口,也无人知晓。他是布莱克,她是被孤立的混血。他们之间隔着静默的深渊。
贝丝合上书,想要休息,看见病房门口站着的人,她的动作微微一滞。
雷古勒斯·布莱克就站在门框分割出的光影里。他没有走进来,只是停在那里,身影被拉得修长而疏离。他的目光极快地掠过她,掠过她膝头那本熟悉的书和肩上的绷带,然后落在空处,仿佛只是偶然经过。
“你不该在霍格莫德独自逗留。”他的声音不高,听不出关切,更像是一句不冷不淡的警告。
贝丝手指摩挲着书脊,不知该怎么回应。
短暂的沉默。
雷古勒斯终于走进来两步,脚步无声。他的视线落在床头柜那杯水上,然后伸出手,指尖仅是轻轻将水杯向中心推了一寸,摆得更正了些。一个几乎算不上动作的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贝丝看着他苍白的手指收回,心脏莫名一紧。像在图书馆,他递还那本书时一样沉默。
“其实,”贝丝开口,却在对上他的眼神时,忽然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她本想说“我怀疑是学院内的人做的。”但在那双压抑而疲惫的灰色眼睛里,她看见了一点熟悉的东西。那种被逼入角落、只能靠忍耐维持呼吸的感觉。
“谢谢。”她哑声说,声音轻得几乎散在空气里。
雷古勒斯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很快移开,像是承受不起这句简单的谢意。
空气里只剩下药草味与安静的心跳声。
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你很幸运。”
贝丝怔住。肩上的伤口随着她停滞的呼吸尖锐地痛起来。
幸运?她几乎要发出尖锐地讥笑。
她看着他,想从那片平静无波的灰色里寻找一丝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深沉的、近乎疲惫的漠然。那深处是否有一丝别的什么,她读不懂,却让心口泛起酸涩的皱褶。
雷古勒斯似乎再无话可说。近乎礼节性的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去,长袍下摆悄无声息地掠过门槛,消失在走廊光晕中。
病房重归寂静,只剩药水的气味和她肩头固执的抽痛。
寂静放大了痛楚,也放大了思绪。她想起父亲温室里潮湿温暖的泥土气息,想起她从未真正属于过的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或许会有的,暖融融的炉火香气。她当初分明想去的是父亲的学院赫奇帕奇,而不是连寝室都浸着湖底寒气的斯莱特林。
伊丽莎白·艾博的童年是被阳光和泥土的芬芳浸透的。
她的世界起始于父亲那座总飘着细碎金尘的温室。在那里,时间过得缓慢而丰饶。父亲的手指粗壮,却能极温柔地托起一株幼嫩的魔鬼网,或是轻抚毒触手艳丽而危险的花瓣。他低沉的嗓音向她讲述着每一种植物的秘密语言。
月光草的周期,喷嚏草的效用,鳃囊草如何将水变成另一种可呼吸的空气。贝丝仰着头,瞳孔里盛满惊奇,觉得父亲简直握住了整个世界奇妙运转的钥匙。
她最深切的渴望,便是踏入那个父亲口中如温室般包容温暖的赫奇帕奇,那是她心目中魔法世界该有的样子。
猫头鹰衔来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贝丝雀跃着,将信纸紧贴胸口,仿佛能听见霍格沃茨礼堂的喧闹。她转头,想从父亲眼中找到同样的欣喜,却只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迅速被欣慰笑容掩盖的叹息。
那是一声几乎不存在于空气中的、微不可查的叹息。它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在贝丝心头投下第一粒微小的、不解的尘埃。
那粒尘埃,在分院帽高声喊出“斯莱特林”的瞬间,骤然化作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坠入心底。她懵懂地走向银绿相间的长桌,耳边是稀落而礼貌的掌声。她只想去父亲待过的赫奇帕奇,可那顶破旧的帽子在她头上几乎没有犹豫:“不,孩子,你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该如何去得到。典型的斯莱特林。”
父亲从来都没向她介绍过学院的不同,她一开始以为只是宿舍条件不同。表姐也只是隐约说过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不太对付,却没说过为什么。
最初的尝试天真到近乎笨拙。在斯莱特林地下寝室里,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用漂亮玻璃纸包好的麻瓜零食,递给新认识的室友。“尝尝薯片,还有这个,可乐。”她努力让笑容像父亲温室里的阳光一样明亮。
回应她的是一阵突兀的寂静。女孩们打量着那色彩鲜艳的包装,眼神从好奇迅速褪为一种冰冷的审视。
“你母亲是做什么的?”其中一个突然问。
“她是生物老师,在麻瓜的中学里。”贝丝回答,声音里还带着未褪尽的热情。
问题结束了。对话也结束了。那些玻璃纸包裹的零食被室友视作某种污秽之物,被无声地推回她的床边。自此,她成了寝室里一团透明的空气,所有声响到她身边都会巧妙地绕开。她从未经历过如此彻底而冰冷的漠视,像被抛入一片无声的海域,无所适从。
她试图在这片海域里寻找一块浮木。同级里另一个混血西弗勒斯·斯内普,他总是独来独往,脸色苍白,眼神阴沉,却对魔药和黑魔法表现出惊人的天赋。她观察他,仿佛看到另一个可能的自己,一个在边缘地带默默生存的同盟。
然而这微弱的希望很快熄灭了。她听见斯内普在公共休息室里,用那种她已熟悉的、冷冰冰的语调谈论麻瓜的肮脏血脉,言语间的鄙夷真切得不容置疑。他凭借这种决绝的姿态,以及那份阴郁的才华,竟微妙地被某些纯血统者半心半意地接纳。
贝丝感到一种荒诞的窒息。他分明和自己一样,他的朋友莉莉甚至就是麻瓜出身,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退回到更深的寂静里,将那个苍白矛盾的身影从她心中可能的朋友名单上彻底划去。
霍格沃茨的走廊很长,图书馆的书架很高。贝丝开始长久地徘徊其间,让羊皮纸和旧书的灰尘气息包裹自己。唯一的慰藉是四年级的表姐克洛伊,她会偶尔从格兰芬多的塔楼下来,塞给她几块从蜂蜜公爵那买来的糖果,或是匆匆聊上几句城堡的趣闻。贝丝总是微笑着,告诉她:“别担心,我喜欢独处。”
她就这样微笑着,将斯莱特林长桌上冰冷的沉默,寝室里刻意的无视,以及他人的窃窃私语所带来的刺痛,全部缄默地封存起来。
贝丝不喜欢斯莱特林那座阴冷的湖畔地下室,阳光被深水淹没,但她却被分院帽残忍地判决要在此地度过七年的光阴。她只好愈发沉默寡言,逐渐习惯独自穿梭在书架阴影之间。
一切痛楚都是能够忍耐的,她想。
飘远的思绪被窗外的风声拉回。圣芒戈病房的窗子被风搅弄地嘎嘎作响,贝丝按住肩头厚厚的绷带,药水味仍旧呛鼻。
她收回目光,落在合拢的《关于古代魔文你所不知道的事》封面上,那烫金的“布莱克”几个字。
贝丝低下头,手掌紧紧攥住那本书,心口却隐隐作痛。她分明倒霉透顶,怎么会有人对她说你很幸运这句话?
*《古代魔文你所不知道的事》是我编的,作者马里厄斯.布莱克,因哑炮身份而被布莱克家族除名。
哑炮也不是完全被魔法隔绝的,应该也能做一些研究性工作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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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关于贝丝你所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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