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弈的指尖在虚空中轻点，一道光幕在苏温阳眼前展开。
“看到左手边的悬浮按钮了吗？”他示意道，“那是你的操作面板。”
苏温阳这才注意到空气中那个半透明的齿轮图标。点击的瞬间，数道流光交织成界面：
背包：二十格空间，此刻只孤零零躺着一套粗布长衫（耐久度87%）
天赋树：医疗兵图标亮着微光，下方标注【初级疗愈：可修复轻微创伤】
任务日志：最新条目闪烁着红字【逃离茶馆】
地图：整个茶馆呈现扭曲的暗红色，唯有后院通道标着绿色箭头
“先把你那身现代衣服换了，”程弈敲了敲光幕，“你现在的装扮太突兀。”
苏温阳点击装备，粗布长衫自动替换了他的T恤牛仔裤。素色面料衬得他身形修长，袖口磨损处却渗出暗红污渍，像是前主人留下的血迹。
推开厢房门的刹那，喧嚣声戛然而止。
十几位茶客僵在八仙桌旁，长衫下摆纹丝不动，仿佛被无形丝线吊住的傀儡。
二人走到柜台前，柜台后的账房先生抬起头，那根本不是人脸。
干瘪的眼窝里嵌着乌黑算盘珠，随拨弄算盘的动作"咔嗒"转动。
“新客两位？”账房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按规矩，得先签个名儿。”
他推来一本泛黄账册，纸页间黏连着疑似人皮的薄膜：
王德福：典当左眼（已赎回）
林秀儿：抵押金锁（逾期未赎）
最新一行正渗出墨汁：
苏温阳 & 程弈：待定价【点击画押】
苏温阳见到账房皱纹夹着黑斑的假笑，满是茶客的大厅中寂静无声，没有一丝人气。
他攥紧衣袖后退一步，一股莫名的抗拒油然而生，“我…我拒绝。”却不小心撞翻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茶盏，褐红液体在地面蜿蜒成蛇形。
咔！咔！咔！
所有茶客的脖颈发出朽木断裂般的声响，头颅齐刷刷转来180度。
“不签？”账房的笑声如砂纸摩擦，“那您得问问其他客人乐不乐意。”
距离最近的枯瘦老者突然暴起，指甲暴涨三寸直插苏温阳咽喉。
“嗤！”
程弈反手抽出柜台裁纸刀，寒光没入老者喉管。没有鲜血，只有发霉的茶叶混着蛆虫从伤口涌出。
好恶心...原来是纸扎人。苏温阳捂住嘴，发觉大脑变得有些混沌。
“好刀法。”账房抚掌大笑，“杀了我的茶客，这不得赔偿？”他敲了敲算盘：“收你们便宜点，当三年跑堂。”
墙面的青铜灯骤然爆出绿焰，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名单，每个名字都对应着不同期限。
程弈突然拽过苏温阳的手，在他掌心划开一道血痕。
"你......"
"别动。"程弈将两人交叠的血掌按在账册，瞬间化作朱砂印，一旁标注着写着“三年期限”。
账房贪婪地舔舐纸页："子时到，该上工了。"
二人系上靛蓝围裙，腰牌刻着“癸亥号跑堂”，苏温阳扫了一眼，柜子里还有十几块不同姓名的旧腰牌。
任务竹简从房梁垂下：
天字房：碧螺春一壶，客人忌冷、忌烫
地字房：龙井盖碗茶，客人畏光，只饮七分满
“记住三条规矩。”账房往他怀里塞了个铜制沙漏：
1. 寅时前必须完成所有订单
2. 茶客给的小费必须收下
3. 打更响后立刻回柜台
账房砖离开后，沙漏开始流动，苏温阳定睛一看发现沙漏里每粒"沙"都是凝固的血珠。
二人来到天字房前，门缝下渗出血水。
程弈拍了拍苏温阳的肩，突然贴近他耳畔："无论如何一定要拿到小费。"
苏温阳点点头，抬手推门进入房间。
屋内，烛火颤颤，穿西装的男子背对门坐着，脖颈处缝线密布，如同被重新拼接的提线木偶，烛火下他举动滞涩，原来一具被拼接的躯体。
苏温阳顿时有些后悔自己的自告奋勇。
“您、您的茶……”
男子突然转头，他根本没有脸，平滑的灰白皮肤上只嵌着两颗眼球和一张嘴。
“凉了。”眼球盯着茶杯。
刚要道歉，苏温阳突然发现茶汤里浮着自己正在融化的倒影。
“用这个加热。”男子推来一盏油灯，灯芯是一截断指。
火焰噼啪炸响，苏温阳牢记任务中提到的“忌冷、忌烫”，壮着胆子问到“先生大概要什么温度的？”
那双眼睛转了一圈，缓缓望向苏温阳“和你一样的温度。”
苏温阳一怔，这该如何把控。他一边应承，一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程弈。
发现程弈正悠闲地靠在门框边绕有兴趣地看着他。
苏温阳登时又气又急，疯狂向程弈使眼色，奈何程弈眼底笑意越来越浓，似是在逗弄他一番。
“你怎么还不动？”男子眼珠子开始快速转动，似是要爆开一般，油灯里的断肢咔咔作响。
苏温阳赶紧将手中茶盏悬在油灯上温热，只见那断指触到茶盏后，从灯芯升腾起一只灰白手掌，托起了茶盏。
片刻，苏温阳伸手在茶壶上试探温度，刚触到壶边，那灯芯猛地窜出另一只手掌，死死抓住苏温阳的小臂。
苏温阳用力挣扎却被程弈摁住。
“要是打翻茶壶，可不是抓着你不放这么简单的了”
苏温阳也冷静下来，望向西装男，发现他的双手已然消失，脸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苏温阳惊起一身冷汗，抄起防身用的菜刀朝那灯芯冒出的手掌劈去。
但菜刀像穿过虚影一般划了空。
西装男嘴角咧开，发出惊叫，另一只灰白色的灯芯手慢悠悠拾起桌子上的刻刀，在苏温阳面前晃了晃。
苏温阳看着刀光渐渐向他手腕移去，灵光一闪，劈手夺过刻刀，反手向控制他的鬼手砍去。
“挣脱了！”
果然，只有游戏固定道具才能对NPC造成伤害。
苏温阳后退几步，试图把程弈也拉到身后。
但程弈却淡淡拿过那把刻刀，割破手指，滴下几滴鲜血在茶汤中。
西装男见状收起惊叫，恢复了他优雅做派。
程弈提起茶壶，灯芯里那双灰白色的手松回去，又变为断肢灯芯，但再仔细一看，断肢竟然浮现了些许暖色。
他转手恭恭敬敬双手奉茶，苏温阳扫到男人正细细品味着，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灰白的皮肤似乎渐渐转暖。
“小费。”男子突然掰下自己一颗眼球塞进程弈口袋，“温度刚好，明天我还点这道茶。”
程弈谢过客人后拉着苏温阳转身退出房间。
走廊上，苏温阳死死盯着程弈。而对方依旧噙着那抹笑意，眉宇间的冷峻竟化作了春风般的温柔。
“你为什么不早说”苏温阳声音压得极低，“放几滴血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藏着掖着”
程弈却一脸无所谓：“急什么？”淡淡道，“就算打翻，最多也就是放你半杯血当茶引”指尖轻点苏温阳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而奖励，会翻三倍。”
“那你不早说？”苏温阳愤然提起程弈衣领，“要是触发即死机制呢？要是...”
他突然哽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程弈眼中骤然浮现的、近乎宠溺的纵容，仿佛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况且...”苏温阳别过脸，喉结滚动，“我想让我们都能够都无伤通关...”
“游戏罢了，何必那么认真”程弈面若随意地回答道。
苏温阳转身，手掌擦过程弈指尖，蓝光浮现，他甩下一句，“如果我会为此彻底消失，你还会说出这么冷漠的话吗？”
程弈看着完好如初的手指，笑容逐渐凝固。
地字房光线昏暗，只有淡淡月光洒进房间。
客人是一位穿灰布长衫的老学究，戴着一副碎裂的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发黄，蒙了一层翳。他坐在角落的八仙桌旁，支着下巴打瞌睡，桌上合着一本破旧的《论语》。
苏温阳和程弈端着茶盘走近时，老学究头也不抬，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
“龙井，七分满。”
他的声音沙哑，嗓音黏腻。
苏温阳心里石头落地了，心道这老头除了嗓子咯痰，其他看起来还蛮正常的。于是按照任务面板提示拿出从后厨取来的茶叶罐，就着月光发现从罐子里拿出的茶叶竟是晒干的人舌，舌尖微微蜷曲，表面覆着一层白霜。
程弈在一旁烧起热水，但茶壶里的水始终烧不开，黑洞洞的屋子里唯有炭火噼啪作响。
老学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水不开，是因心不诚”腐朽的气息围绕着程弈“给老夫看看你的诚意...”
程弈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壶里，水瞬间沸腾，周遭的腐朽气息也飘散而去。
苏温阳余光注意着老学究，发现在浓重夜色里他的移速很快，眼镜折射的反光一眨眼就在程弈身边，又不知不觉闪回到他面前，并且他发现这个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沉。
不行，必须要加快速度，再耽误下去马上就要伸手不见五指了。苏温阳根据步骤快速完成盖碗泡茶流程，将茶汤倒入公道杯准备分茶。
这昏暗的房间里，冲茶汤都要依靠那逐渐稀松的月光才不致泼洒，但在茶汤倒入盖碗时，苏温阳必须严格控制在七分满。
进入房间前，程弈同苏温阳说若分茶时不到位，他们将无法获取在地字房的道具，还是茶馆中最关键的一个。
苏温阳眯起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盘边缘：“你的装备...没能用得上的东西了？”
程弈耸耸肩：“没有，而且你看——”他指向地字房门口摇曳的灯笼，烛火正诡异地泛着青绿色，“这种光线下，什么根本看不清。”
“所以？”苏温阳的指甲在漆木托盘上刮出细痕，地字房客人畏光，点蜡烛是不可能的。
“这次换我去。”程弈突然解开腕间绷带，露出陈旧疤痕，“失败了大不了挨一下，奖励反而更丰厚。”他歪头一笑，“反正有你在，放点血转眼就能治好。”
苏温阳扶额，这人现在把火中取栗的办法用在他自己身上，根本就是个精于算计的莽夫。
“不行。”他点开程弈的操作面板，“再让我检查一遍。”看到一个金属物件时突然顿住，“先试试这个法子”
……
看着苏温阳分茶，老学究镜片后面的眼睛似乎变得清明起来“你们茶馆的杯子都是带豁口的？未免太寒酸了”
苏温阳和声道“先生莫怪，近期战乱频发，好东西全给城里军爷们用了，现在是能有个喝茶的家伙事儿我们都先紧着先生们用。”
“哦……”老学究面容古怪地看着盖碗那恰好在七分满的豁口，茶汤不多不少悬在那处，桌子上撒了些溢出的茶汤。“是挺标准的…”
半晌，老学究塞了一封书信在苏温阳手里，“你要是愿意，我赎你做我的茶匠。”
苏温阳微微倾身，笑道“多谢先生青睐，小的后面还有差事，先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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